自古君王皆薄倖,最是無情帝王家。 楚錦瑤緊緊攥著自己的手,其他人過來看了,也都露出異樣的眼光。楚錦妙細嫩的手指從雲錦上划過,嘴邊輕輕勾出一抹笑意。
果然是鄉下來的,上不了台面。
楚錦嫻皺眉,喝斥道:「都夠了,一匹雲錦罷了。反正每人都要挑一匹,這一匹歸五娘,她自己的東西,任由她處置。」
七姑娘嘟嘴:「那個花樣是白底織紫色團花,我也喜歡,憑什麼給她?」
楚錦嫻肅起臉,端出嫡長姐的架勢,瞪眼看向七姑娘。七姑娘這才憤憤不平閉了嘴。
這個插曲很快就過去了,姑娘們又歡歡喜喜地投入挑花樣中,雖然她們表面上一點都看不出來,但是楚錦瑤知道,她們心裡都在笑。
挑好了花樣,姑娘們還要待在一處做針線,未出閣的姑娘眼裡就盯著這麼些事,因為好看的花樣就那麼幾個,姐妹們少不得拌起嘴來。楚錦瑤一直不大高興,正好屋子裡亂糟糟的,她走到楚錦嫻面前,悄悄說:「大姐,我先走了。」
楚錦嫻看著楚錦瑤,想說話,最終卻嘆氣道:「去吧。」
楚錦瑤回了自己屋子,一路沒有停歇,也沒有說話。丁香抱著雲錦,主子不說話她也不說話,而山茶跟在楚錦瑤身後,楚錦瑤走的越來越快,山茶都有些喘了。
山茶心裡暗暗想著,果然是鄉下長大的,和正經的千金小姐到底不一樣。小姐們走兩步就喘,哪像這位,從榮寧堂到朝雲院,她這個丫鬟都有些氣喘,而楚錦瑤卻一點事都沒有。
楚錦瑤所住的朝雲院,名字雖然好聽,但是位置卻有些偏的。長興侯府坐北朝南,分東、中、西三路,中路北邊那個最尊貴最華麗的院子是楚老夫人的,侯爺和夫人趙氏住在中路中間的院子裡,左右兩路住其他房。楚錦瑤作為長房嫡女,應當隨著趙氏一起住,但是趙氏自己住主院,左右兩側的跨院裡住了大姑娘和四姑娘,大姑娘的院子最大,後面有一個獨立的小跨院,里住著其他幾位庶出姑娘,顯然是不能挪的。四姑娘院子後面倒還空著一個小院,但那是趙氏放嫁妝的地方。張嬤嬤出主意說不如把嫁妝騰到後罩房,把這個院子挪給五姑娘,但是趙氏說後罩房潮,怕紅木箱放不住,就在東路另外找了個閒置的院子給楚錦瑤住。
朝雲院在東路北角,又遠又偏,很少有人願意來這麼遠的地方。楚錦瑤來這裡,一個人住獨立的院子,光看地方,倒比大姑娘的院子還大,可是這背後的意義,卻完全不同。
楚錦瑤默默想,就是他們村里,子女也是要跟著父母一起住的。她一個人分到外面,可見趙氏有多麼不待見她,這是一點都不想看見她。
山茶喜滋滋地摸著雲錦,心裡想著,這可是貢品雲錦啊。反正五姑娘不清楚,最後還是她們接手裁剪,做衣服的時候,應該能昧下一些給自己做嫁妝。
山茶對著那匹白底紫團花雲錦愛不釋手,楚錦瑤卻完全沒興致,說:「收起來吧。」
「收起來?」山茶不舍,抓著雲錦不想鬆手。丁香過來拿,山茶抓著另一頭不肯放手,丁香狠狠瞪了她一眼,說:「你沒聽到姑娘說什麼了嗎?」
山茶這才不情不願地鬆手,看著丁香把雲錦鎖起來,還收了鑰匙。
「我這裡沒事了,你們先出去。」
丁香和山茶相互看了看,姑娘屋裡是離不了人的……可是楚錦瑤的臉色實在不好,她們到底不敢,福了一身,道:「姑娘,那我們先出去了?」
「嗯。」
等屋子裡徹底清靜了,楚錦瑤坐在床上抱膝,無助地靠著床架上。
在這個宅子裡,母親對她視而不見,祖母高高在上,帶她回來的父親幾天都見不著面,她一個親近之人都沒有,內心茫然又無措。就連堂妹故意擠兌她,她都不知道該怎麼還嘴。
楚錦瑤總想著,現在大家還不習慣她,等時間長了就好了。可是她很努力地在學,卻還是無法融入侯府。她不懂這些高門規矩,這又不是她的錯啊?為什麼大家連個機會都不肯給她?
楚錦瑤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就墜了淚。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楚錦瑤連哭都是無聲無息的,因為她知道就算自己哭出聲也不會有人哄,反而會惹姐姐蘇慧擔心。
過了一會,靜寂的屋子裡突然響起一個聲音:「你別哭了。」
楚錦瑤悚然一驚,頓時連哭都忘了。她臉頰上還掛著淚,但是人卻嗖地一聲站起來,朝屋裡四處環顧。
屋裡有人?
可是她明明讓所有人都出去了……不對,剛才的聲音,即使對方的聲音清如流水擊玉,但是聽音色,明明是男子。
楚錦瑤看了一圈都沒看到屋裡有人,她身上的汗毛都立起來了。這個院子又遠又偏,聽說已經閒置了很多年,莫非……這裡鬧鬼?
楚錦瑤臉都白了,她結結巴巴地開口:「你是何方神聖?」然而腳步已經慢慢朝門邊挪去,打算一走到門邊就立刻開門呼救。
那個聲音許久沒出現,過了一會,對方極輕地笑了一下,聲音中已然帶著明了的笑意:「你以為我是鬼?」
楚錦瑤停了一下,反問:「莫非不是嗎?」她心裡還在打鼓,為什麼她覺得,這個聲音離她越來越近了呢,仿佛就在她周圍……
「你後面有東西!」
「啊!」楚錦瑤尖叫著抱膝蹲下,而對方見隨口一句話就把她嚇成這樣,愉悅地笑了出來。這幾聲笑和方才的笑不一樣,方才笑聲極冷,似乎是積年習慣所致,而現在卻是真正忍俊不禁。
對方的聲音很好聽,這是楚錦瑤這麼大,聽過最好的聲音。然而這也不能掩蓋對方的可惡,現在楚錦瑤辨認出來了,聲音就是從她的玉佩里傳出來的!
楚錦瑤狠狠拽下玉佩,一把扔到床上,罵道:「你混蛋!」
玉佩在被褥上彈了兩下,很快陷入堆錦中。對方似乎很是意外,問道:「你說什麼?」
說這話時,他聲音毫無波動,但是末尾卻稍稍調高,威脅意味極重。楚錦瑤聽到這個混蛋鬼差點嚇死她,現在還這樣囂張,愈發生氣,快步走到床邊,撿起玉佩又狠狠摔到了床上:「你嚇人還有理了?」
楚錦瑤在村里長大,家裡又不安生,所以楚錦瑤並不是逆來順受的性子。她這段時間在侯府里委屈求全,一來是被侯府的繁華嚇住,皇帝見了天宮還要誠惶誠恐呢,她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到了一個什麼都不認識、什麼都不知道的新環境,怎麼能活泛的起來?二來便是,楚錦瑤想和真正的親人好好相處。所以她無論見了誰,都是先露出三分笑意,請安問好之類的禮儀,她也都在努力學習、模仿。
雖然現在看來,她學的不太樂觀就是了。
現在遇到一個隨便捉弄人還特別囂張的不明精怪,楚錦瑤攢了滿肚子的氣立刻爆發。然而她橫雖橫,但是腦子卻很精明,她用力地砸玉佩,但都是往床上摔。開玩笑,這是她從小帶到大的保命玉佩,若是磕著碰著了,她比誰都心疼。就算要教訓不明精怪,也不能摔壞了自己的東西呀!
玉佩里的這個聲音顯然也沒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有人敢這樣對待他。他被摔來摔去,沒有說話,等終於停下來後,他冷冷笑了一聲:「你是長興侯府家楚錦瑤吧,你且等著。」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楚錦瑤既驚又疑。楚錦瑤沒有等到對方回答,這時候,屋外已經傳來山茶的聲音:「姑娘,你怎麼了?」
楚錦瑤又是尖叫又是摔東西的,早驚動了外面的人。
楚錦瑤沒有應聲,而是壓低了聲音,趴在床上威脅這個玉佩:「你老實交代,要不然我就將你交給外面的人,到時候請和尚道士過來做法,你說不定就魂飛魄散了!」
玉佩里的聲音輕又短促地笑了一聲,說:「那你試試啊。爺我長這麼大,就沒人敢威脅我。」
對方軟硬不吃,楚錦瑤還真沒辦法了,看這樣子,玉佩里並不是什麼惡鬼,多半是什麼精怪。楚錦瑤在村裡的時候就聽人說過,玉有靈氣,好些仙人就是靠著玉中的天地精華而修煉升仙的,便是凡人佩戴著玉器,也能養人。楚錦瑤從小就覺得自己的玉不得了,帶著它,自己一年到頭連個小風寒都不會有,所以玉里出現一個精怪,楚錦瑤雖然意外,但也覺得合情合理。
她的玉以前都是貼身帶著的,要不然早就被蘇盛順走了。等到了侯府,這裡講究多,衣服要里里外外穿好幾層,楚錦瑤不好再貼身安置,只能學著其他人,在玉佩外面罩一個絡子,掛在衣服最外面。
其實楚錦瑤沒打算真的將玉佩交出去,她就是嚇唬嚇唬罷了。這可是她的玉,陪了她十三年,便是玉里生精,楚錦瑤也覺得這是個向著她的好精。若是真宣揚開,玉里的這個人只要不說話,誰知道楚錦瑤說的是不是真的,說不定侯府里的人還會懷疑楚錦瑤腦子壞了,白日發瘋。到時候趙氏就有明確的藉口把楚錦瑤送走。楚錦瑤又不是傻,侯府本來就是她的家,憑什麼要她離開,讓給外人?所以楚錦瑤一定要留下來,還要活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