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巧翠跪在地上,滿臉淚痕地抬頭仰望首座上的雲裳。
鬢髮紛亂,鼻涕橫飛。那一身富貴的衣裳早就失了原本的華麗色彩,灰頭土臉地套在她額身上。
銀盤一般的臉頰也乾癟了下去,顯得她的面相更顯刻薄。
「雲裳,這一切都是這個悍婦的主意,是她說孟大郎死了,孟家一個人都沒有了。說你克夫,命硬。留在家裡怕也會克得家裡不得安生。還不如把你賣了,也給家裡添些銀錢,你也有了去處。」雲家寶跪著爬到雲裳跟前,想要抓她的裙角。
綠腰哪敢讓外男觸碰雲裳一根絲線?一腳踹過去,直接將雲家寶踹翻在地。
「賤民的髒手也敢觸碰姑娘?來人,先將他的手斬斷。」綠腰的聲線滿載鄙夷的道。
雲裳心裡一跳,面上卻沒露聲色,暗裡卻已經死死攥住了掌心。
「雲裳,雲裳你說句話啊,我不能沒有手啊。救我……」雲家寶哀嚎著求道,外間進來兩個身壯力粗的嬤嬤,其中一個手裡拎著寒光閃閃的刀來。
雲家二老驚魂未定,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
但見兒子被按在地上,雲母終於拼了膽子地叫嚷開:「你這個白眼狼,枉我生你養你一場。如今你攀上富貴人家,得了權勢,就冷眼看著這幫狗仗人勢的奴才這麼糟踐你的父母哥嫂。早知道小時候就應該掐死你,何苦養大你,還要這樣戳我的心!」
雲母披頭散髮地跌坐在地上,聲淚俱下地指責已經面色如雪的雲裳。
綠腰瞧了雲裳一眼,替她慢聲阻止道:「且慢。」
已經橫在雲家寶手腕子上的刀果然頓住,只需要一聲令下,便可讓他手腕分家。
「我倒寧可,您從未生下過我。」雲裳輕顫的嗓音剛落,眼淚就簌簌地掉落下來。
看著跪在眼前的所謂家人,雲裳鼻子發酸,心頭苦澀,重重呼吸後,眼淚才稍作停歇。
「自記事以來,爹娘何曾給過我好臉色?動輒打罵,不順心時連口飯都不許我吃。鄰居看不下去,常偷偷塞吃的給我,我才算沒有被凍餓而死。再長大些,家中一切事務盡數攬我一人身上。冬日裡讓我在井旁浣洗衣物,冷水刺骨,我這一雙手不知被凍出多少凍瘡來,可你們卻絲毫不覺心疼。洗了衣裳回家不得歇息,立即就要劈柴做飯,這雙被凍得沒有知覺的手被柴火劃傷,流血都不覺得痛……」
「我知道,爹娘心裡只有哥哥這個男丁,不捨得他辛苦一點。可我也是爹娘的孩子,為何不肯多心疼我一絲一毫呢?」
「邊城駐軍徵兵,爹娘亦是不忍哥哥從軍冒險,竟將雲成推了出去。雖然雲成不是爹娘親生,可畢竟也是在咱們家中養大,雲成還那般小,你們怎就忍心呢?後來哥哥要娶親,家中拿不出彩禮,娘托人與我說媒,說是嫁娶,實則更像是賣女兒一樣。用嫁我得來的彩禮不僅給哥哥娶了親,還將家中修葺一新。我不答應嫁給孟大郎,你們就用我一手帶大的雲成威脅我,若不答應這門親事,日後雲成有任何消息都不給我知道。無奈我只能應下,也賭氣的應下從此再不回去。可是,孟家遭逢巨變,我身為女兒無路可走,只能回娘家尋求庇護,你們卻將我拒之門外。好容易開了門,等待我的卻是被至親變賣的下場。你們為了銀錢合力欺騙我,把我賣到青樓。若不是遇到好心人,我恐怕早就已經死於非命,根本等不到還有今日。」
雲裳聲淚俱下的一番訴說,饒是沈嬤嬤和綠腰聽了也不禁動容。
眼前這一家子簡直是太惡毒,沒有絲毫人性。
「雲裳,哥哥錯了,哥哥原本就不同意她這麼做。可是她拿肚子裡的孩子威脅我,說我不同意,就要拿掉孩子。你也知道咱爹娘有多重視咱家香火的延續,這件事全是她造成的。要殺要罰,你就找她,找她。」
雲家寶被壓在地上,臉頰貼著冰冷的地面,眼前就是那寒光閃爍的刀鋒。
他怕死了,也恨死了孫巧翠。
那個悍婦進門之後稍有不順心就摔摔打打,更多次不顧他的顏面,當眾給他耳光。
這樣的潑婦他早就受夠了。
孫巧翠臉上的肥肉一顫,尖聲道:「好你個雲家寶,你這個窩囊廢,我肚子裡可還懷著你的種兒,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想要我死?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你巴不得我早早地死了,好繼續惦記你心裡的那個人。你這個罔顧倫常,不要臉的畜生。」
孫巧翠罵得蹊蹺,雲家寶臉色驀地漲紅起來,雲裳坐在那兒心裡也跟著一緊,突然想到那一日在雲家,哥哥沒有理由且神色詭異地抱住她一事。
當時她便覺得氣氛怪異,所以想要立即離開。
若是沒有後來孫巧翠騙她,說帶她進城做工,她早就離開雲家了。
如今聽孫巧翠這麼說,那種怪異的感覺就又湧現了出來。
「你,你被我閉嘴,你這個不知死活的臭娘們兒。」雲家寶狠狠地瞪著她,警告道。
雲母那麼疼愛兒子,早就對兒子的心事心知肚明。
眼珠子一轉,聲音也軟了下來,臉上幾近諂媚:「裳兒,以前的事都是為娘的錯。娘給你賠禮,給你道歉。娘保證以後一定會一視同仁,好生心疼你們幾個,還有雲成。你說得對,雲成雖不是咱們家親生的孩子,可畢竟是咱們家長大的,怎麼可能沒有感情。咱們一家人以後一起好好的過日子,把以前那些事情都忘了吧,啊。乖女兒。你這就跟娘回驢尾村,我看誰敢來家裡找麻煩,娘拼了命也要護住女兒和未出世的小外孫。只是你先讓她們放了你哥哥,你哥哥身子不好,地上那麼涼,要是不小心傷到你哥哥可怎麼好呦。」
雲母眼圈一紅,抽噎起來。
雲裳苦苦一笑,說了這麼多,還不過是拐著彎兒地幫她兒子脫身罷了。
綠腰先是冷冷笑了起來:「我們姑娘的去處,就不勞你們幾個惦記了,還是先顧好自身罷。」
綠腰言罷,轉身恭敬地對雲裳垂首輕道:「姑娘,這一家人敗壞人倫,行事惡毒。王爺吩咐,如何處置權聽姑娘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