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息烽剛出帥帳,墨璟曄就支撐不住的癱軟了下去。
「王爺。」俞嘉的聲音低沉而急切,他迅速趨步上前。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查看墨璟曄後背的傷勢,然而指尖觸及的,卻是滿背的粘膩血液。
若不是王爺他穿著玄色衣衫,怕早就滿眼儘是觸目驚心的紅了。
「俞將軍,勞煩去我帳中取來傷藥吧,另外讓軍醫進來伺候。」周佑的聲音里也帶了絲低沉。
「是,我這就去。」俞嘉忙不迭地往外跑,墨璟曄則靜靜地閉著眼睛,只有呼吸越來越沉。
「你可知錯?」
周佑眼見自己從小帶到大的弟子,受這般苦楚,自然心疼得緊。
可更多的是失望。
墨璟曄知道,老師說的是何事。
可是想到臨離開王府時,雲裳那輕柔婉約的眉眼,他不禁微微而笑,無限坦然地說:「弟子知錯,但是老師,弟子不悔。」
「你,冥頑不靈。」周佑被氣得甩了袍袖,連聲嘆氣。
「你可知,你強搶已婚之女,害得人家家破人亡,更荒謬的是搶占他人子為親生。我問你,為一個女子而搭上自己大好前程,甚至不惜混淆皇室血脈,你就沒有想過這其中的後果嗎?」
一連串的質問下,墨璟曄終於睜眼,氣息雖弱,但是語氣堅定:
「老師知道得這般清楚,就應該知道,孟家那把大火並非我所為,而且孟大郎也不是死在我的刀下。如今她是誰的妻子,早已不再重要。反正她那無用的相公也已經不在人世,我娶她又有何不妥?她腹中子就更沒有什麼好爭議的,我一個駐守邊疆,無心政事的王爺,又不去皇城坐帝王寶座,要什麼血統純正?再說,將來雲裳自是會再生下我們的孩子的。所以老師所言,根本就無從談起。」
「你這孩子,太過天真。你可曾想過,即便你願意永在邊陲,你京中的母后父皇也是如此打算的嗎?他們若知曉,你心中所系,竟是一位已嫁為人婦的女子,你可曾設想過,那位女子的命運將會如何?」
周佑無可奈何的剖析,讓墨璟曄心中湧起了一絲警醒。
他雖從小出宮,但是幼時也曾目睹了太多宮廷的陰暗與齷齪,見識到了那華麗帷幕背後的無情與冷漠。
在那錦繡玉成的皇宮內院,只要是被人盯做絆腳石,眼中釘的人,絕無一人能安然存活下來。
而這些的始作俑者,正是宮中那些最為位高權重之人。
「不會的。」
他喃喃自語,眼中閃過一絲堅定:「母后若是知道雲裳是我心中摯愛,她絕不會對她下手的。我與太子哥哥同母所出,我從未有過爭奪皇位之心。我只想帶著雲裳遠離皇城紛爭,過我們自己平靜的生活。」
墨璟曄如此說,心裡卻覺得有些慌,好像生怕軍師的話會成真。
「你不欲爭,可早就有人想置你於死地。你莫不是忘了,是有人蓄意誘你回京,途中暗殺使你重傷,你才淪落至驢頭村嗎?」
周佑遵遵分析道,又說:「我知道你猜疑是霍息烽所為,這段日子我也暗暗地派人查過。霍息烽雖然行蹤詭異,做事狂傲,但是設計你的人絕不是他。從留下的兵器和殺手屍體上的線索來看,他們皆是來自京中。」
「當真是京中而來?」
墨璟曄的心猛地一縮,又疑惑地發問:「可是,既然引我入京,為何不在我即將到達京城的時候再動手?屆時我人困馬乏,心力交瘁,他們豈不是更有勝算?」
周佑神秘一笑:「這也是他們自認為高明的一點,認為遠離京城,更能洗脫他的嫌疑。」
「他?」
墨璟曄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猶疑道:「莫不會是軍師已經查到究竟是誰指使?」
周佑抬眸定定的瞧著他,緩緩開口:「太子,墨璟胤。」
墨璟曄的身子劇烈一抖,忘了疼痛一般,霍然站起身子,因為太過激動而胸膛起伏不定:「不可能,太子哥哥不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他護我還來不及,怎的可能會想殺我?」
周佑皺眉把他扶住坐下,嘆息道:
」曄兒,你身為大墨的皇子,即便自幼遠離宮廷的紛爭與繁華,也定當聽聞過那些前朝皇子們為爭奪皇位,不惜手足相殘的慘烈故事。你與太子雖同出一母,血脈相連。但宮廷之中,權謀與親情往往難以兩全。」
「曄兒你一直在邊城戍守,浴血奮戰,戰功赫赫,為百姓所敬仰,是大墨的真正的英雄。而你那位兄長,太子墨璟胤,卻長期蟄伏於東宮之內,被瑣事牽絆,頻頻受到你父皇的責備與訓斥。朝堂之上,關於太子能否繼續擔此重任的議論聲此起彼伏,廢除太子的呼聲更是早有涌動。」
「墨璟胤身邊不乏那些趨炎附勢、阿諛奉承之輩。那些真正敢於直言進諫的忠臣卻一個個失望而歸。在這權力的漩渦之中,誰又能保證沒有那些心懷叵測之人,暗中圖謀,企圖利用你們兄弟之間的間隙,為自己謀取更大的利益呢?」
周佑言罷,語聲一頓,又繼續說:「甚至就連三皇子墨璟軒此刻歸國,其背後是否也暗藏著太子殿下的精心布局,也值得細細探究。太子殿下若真能在此時策劃這一出『一箭雙鵰』之計,那麼他便可坐穩那至高無上的寶座,從此江山穩固,再無後顧之憂。」
周佑語氣中透露出一股深沉的洞察與冷靜的分析,仿若一位智者在棋盤上審視著每一步棋子的走向,預見到未來的風雲變幻。
皇帝子女當中,只有二皇子也就是當今太子墨璟胤,三皇子墨璟軒,以及墨璟曄得以平安長大。
所以,只要墨璟曄和墨璟軒再不能夠威脅到他,那麼朝陽殿上那個皇位,遲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而只有死人,才最為讓人放心。
墨璟曄不肯相信,他也不願意相信。
二哥那麼溫和且善良的人,怎麼可能會想要他這個親弟弟的命。
就算有人對他說,是三哥派人要他性命,他都有可能相信。
但是二哥,絕無可能。
「不會的,老師,這其中一定是有誤會。」
墨璟曄深知皇權爭奪的硝煙與血腥,那份殘酷無情,足以吞噬所有的溫情與善良。
因此,他選擇退居邊陲,默默守護大墨的疆土,不讓外敵有絲毫可乘之機。
這樣的選擇,不僅讓他得以遠離宮廷的爾虞我詐,更讓他得以保留住皇室中那最為寶貴的親情。
「曄兒,世人眼中,你宛如一塊堅冰,嚴謹得近乎苛刻,甚至有人誤解你為冷酷無情。然而為師深知,在那堅硬的表象之下,隱藏著一個無比純真柔軟的心。許是你幼年時便與至親之人分離,使得你對溫暖的渴望格外強烈。所以當那位溫婉如水的女子走進你時,你便好像找到了歸宿,堅信她是你此生要與之攜手共度的人。但是曄兒,你需得明白,初次感受到的溫暖,有時可能會讓人產生錯覺。這世間美麗且性情溫婉的女子如繁星點點,數不勝數。你還年輕,未來的路還很長,為何要過早地將自己的心繫於一個曾經嫁為人婦的女子呢?」
墨璟曄怔了怔,似是沒有想到周佑的話題轉變如此之快。
「老師。」墨璟曄不喜聽到有人說雲裳的不好,於是不悅地皺眉打斷。
「雲裳是世間唯一讓我動心的女子,我要與她相伴終身,且不管這一世有多長久,我都非她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