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矛盾

  推開家門,換拖鞋的間隙關上門。隨手把紙團扔進垃圾桶。

  丁霧雨看到了坐在客廳看書的老爸,平靜地問道:「怎麼不回房間休息?」

  「你房間裡的心理醫生資格證書是什麼情況?今晚你媽給你收拾從學校帶回來的衣物和被子發現的。不要告訴我你以後打算當心理醫生。」抬頭看了自己兒子一眼,轉頭又去翻書的丁明說道。

  丁霧雨很自然地走到沙發旁邊坐下,打開一瓶礦泉水自顧自的喝了起來。喝了兩口之後,極為平淡說了起來:「怎麼了?不可以嗎?」

  聽到這話的丁父,將書本合起來,重重地砸在了茶几上,砰地一聲,極為憤怒地手指著丁霧雨說道:「你小時候想當作家,現在想當心理醫生,十幾年培養你,你的大學是金融專業,你最後怎麼也該找個跟金融專業相關的工作吧。你一次次的改變自己的道路,不過是在荒廢自己的青春。」

  丁物語把手中的礦泉水放下,極為平淡的對他的父親說:「是啊,可是這些選擇是我做的嗎?作家是我的理想,你讓我做了嗎?這十幾年來哪一次重大的決定不是你替我做的。你指一個方向我便要努力的去完成,可是你的思想已經與時代接不上軌了,這是一件麻煩事,你要明白,可是你不明白。而且老媽這個點已經睡覺了。」

  這個時候主臥室的房間打開伸出一隻手並舉著手傳來一個聲音,有些怯怯地說到:「那個……我還沒睡,你們聊你們的。」

  丁父嚴厲的聲音又響起:「可是你目前所做的事情跟作家完全不相干,而且你壓根不知道要實現這個理想要什麼時候才可以實現?我跟你說的讓你做的最起碼你可以一步一步的看著它完成。」

  丁霧雨直視著他的父親說:「你別用你的理論來說服我,你自己也沒有什麼多大的成功。你看看你平日裡交集的那些關係,你以為你攀上了人家,這是你的人脈,可實際上真正把你當朋友的,除了張叔除了顧叔以外還有幾個?」

  「整天愛與別人喝酒炫耀。吹牛自己的某某親戚又是做成了什麼樣的事業,可是那樣跟你有什麼關係?你還想讓我效仿人家的孩子,也能做出一些有成就的事情。可是人們生來就是不同的,你不懂這個道理嗎?不是的,你懂,可是你不承認,你貪心了。」丁霧雨趁著丁父還沒說就緊接著說。

  這個時候從臥室里又伸出來一隻舉著手,傳出來一道聲音:那個,我覺得兒子說的對,咱們不應該給他太多的壓力,去做他想做的事情,不必多麼光彩奪目,能夠生存就是不錯的事。

  丁父對著臥室溫和的說:「你先休息吧,這兩天身體不好,早點睡。」

  一道弱弱的聲音傳到客廳:哦。緊接著關上了門。

  丁父對著丁霧雨有些無奈了,可他還要有父親的威嚴,他不願意妥協,只是對著丁霧雨說了一句:你先休息吧,下次再談。接著回了房間,剩下丁霧雨一個人躺在沙發上看著客廳溫黃色的吊燈,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時疏時皺。

  躺了一會兒,丁霧雨關了燈。也回了房間,看著收拾整潔的房間,翻開被子,打開空調,關上門,關上燈,躺到了床上。

  丁霧雨深刻的明白,此時他和父親之間的矛盾,並不是這一兩年才顯現出來,而是潛藏在他生活中的20來年中。

  傳統觀念與新思想的碰撞,產生的不是火花,而是爆炸。他並不是沒有主見的人,只是在很多事情方面表現的很溫和,在他的觀念中,他生活中的一切都是由父母給的,這20多年來他依靠父母,依賴父母,所以說他覺得自己沒有反對的資格。

  可是從大學走向社會的這一過程中,他已經要徹底的獨立成長成為自己了,而並不是那個父母眼中希望的自己。

  父親或許有成功的經驗,但是經驗未必能使他成功。哪有那麼容易可以複製別人成功的道路呢?尤其是現在這個國內大環境緊張的情況下,很多年輕人都在用試錯去尋找自己的路子。

  丁霧雨認為,即便他以後不會有好的發展,但也不至於餓死。那隻要不餓死,總會有機會找到更好的發展。這好像是一個悖論,但好像聽起來又有那麼些道理。

  他很羨慕有目標的人,他也很想成為那樣的人,在獨立意識走出父親的陰影之後,他才成為真正的自己。他自認為自己算是一個三觀很正的人。在他目前的能力來看,只有資格獨善其身。而在他的觀念中,獨善其身的人是沒有資格讓別人兼濟天下的。他只能守好自己,守好自己的父母,守好自己身邊的最要好的朋友和親人,這已經是他最大能力能做到的了。

  快要餓死的人是沒有資格談理想的,因為他快要餓死了。人在追求理想的過程中,可以在飢餓中上路,也可以在飽腹中上路,但是在快要死的情況下,他只能選擇上路。這是一個莫名的諧音梗。

  現在至於他和父親中間的矛盾,其實他非常清楚,父親希望他有所成就現在至於他和父親中間的矛盾,其實他非常清楚,父親希望他有所成就,父親的希望中並不指望孩子有所成就之後能給自己帶來什麼,他只希望自己能夠親手塑造出一個年輕有為的孩子。可是這並不現實。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路要走的,他只是還沒做好告別的準備罷了。

  惆悵一夜在丁霧雨的心中迴蕩,直到睡去。

  …………………………

  張煊赫慢慢悠悠地開著老車回了家。聯排式獨棟別墅還是很有分量的,保安看到業主回來,還會親切的打招呼,放杆兒一點都不帶拖泥帶水的。

  把車停好後,推開家門,發現客廳里只有忠叔一個人在,便向他小聲問道:「我爸睡了嗎?」

  忠叔倒是耿直地笑了:「你爸在書房等你。對了,你晚上沒吃太過油膩辛辣的食物吧?記得去喝杯清熱解毒的茶,我剛給你爸送去一杯,剩下的放在你房間了。」

  「害,忠叔,放心了,我的身體我清楚的很,等會兒就去喝。去休息吧,忠叔,時間也不早了。當秘書也不至於這麼勞累。回頭我給我爸說說。」張煊赫報以回笑道。

  「得了吧,我哪是工作啊,我在等你,跟你說說,你爸今天好像真的有重要的事兒找你,快去吧。」忠叔起身說了兩句便回房間了。

  忠叔,又名張忠,跟張煊赫的父親,張裕是同村的,幼時關係特別的要好。學問不大,但也上過高中,後來張裕中年發家以後,找了他過來當司機,後來又當了秘書。

  張忠這一生到現在沒結過婚,把張煊赫當成自己的乾兒子。為了方便上下班,就一直住在張裕的家裡,是張裕要求的,給家裡收拾一間臥室出來,反正家裡冷清,多個人逢年過節也多份熱鬧,只不過這份熱鬧從多年前冷清了下來。

  張煊赫說了聲「好嘞」,就快步走上二樓,敲開書房的門,只見他爸爸坐在椅子上,帶著眼鏡,西裝外套放在一邊,空調開著,穿了件襯衫,一副中年精英的模樣。只不過這位精英正在揉著自己的太陽穴,見到自己的兒子進來之後,把桌子上的單子收到了柜子里。

  「來了啊,你先把茶喝了吧,你忠叔給你沏的茶,我晚上喝了一點了,你喝吧。」張裕對著面前的兒子不苟言笑,卻又在不經意間露出關切。

  「嗯嗯,好。」張煊赫走到桌前捧起茶杯,回到椅子上坐下,眼珠子不停地來迴轉動著,像是在想些什麼事兒。

  張裕看著兒子這副模樣,不由地心中嘆了口氣。隨即開口說道:「以後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我不要求你去管理公司的事兒了。反正公司的事兒你不太喜歡。我聽說你最近有個酒吧要開業,你是不是把我這些年給你的錢都存下來了?」

  「沒有,我從你保險柜里拿的,上次你拿文件我看到密碼了來著。」捧著茶杯吹著熱氣的張煊赫一邊吸溜著茶水一邊眼神有意無意瞟著自己父親的臉色,極其滑頭與猥瑣。

  不出所料的是,張父的臉色頓時陰了下來:「誰教你的?以後別碰我保險柜,明天我就改密碼。」

  「那你最好現在改,我上次取完錢之後,我怕以後還要用錢買酒進貨,怕以後被你發現取不了,就把密碼給改了。」張煊赫一邊手拿著茶杯,一邊慢騰騰地拖著椅子往門口坐了一點。言語一點點地試探著眼前這個小老頭子的底線。

  「你踏馬的……」張裕直接氣的站起身來手指著自己的親兒子張煊赫,手指直打哆嗦。

  「誒?你咋知道密碼是我媽生日的?」張煊赫此刻有些驚奇地把嘴唇從被子上挪走,睜大眼睛看著老爸。

  聽到此話,張裕慢慢地把手指放了下來,又坐回了椅子上,好像心裡突然被重擊了一下。

  「以後別亂改了,回房間去吧,酒吧開業跟我說一聲,我去看看。」張裕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

  「嗷,那你早點休息。」張煊赫說完話就把茶一口飲盡,茶杯放在了桌子上,抬頭看了眼老爸,就回房間去了。

  在這個家裡有一些不能觸及的話題,因為提起之後總是會讓人沉默。

  在張煊赫走後,書房又恢復了安靜。張裕打開之前放紙張的抽屜,看了兩眼,又給推了進去。思慮再三,不放心的他又打開,拿起打火機燒在了菸灰缸里,燒完後,又走到窗戶邊打開窗戶,空調關了,回了自己的房間。

  回到房間,打開門映入眼帘的便是他的結婚照,沉默著看了兩眼,便換了睡衣躺上了床,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就關了燈。

  到底有沒有睡去,誰也不知道。

  張煊赫回到房間,看著床頭桌子上的一大壺茶水,打開喝了一杯,接著也睡去了。

  他和父母的臥室僅僅一牆之隔,卻隔了很多心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