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掩蓋聖上中毒的真相,皇貴妃被徐皇后下毒流產的消息傳出宮闈,很快引起軒然大波。
「我聽說聖上為了安撫咱們大小姐,不僅廢后,殺了徐婕妤,還將咱們大小姐封為皇貴妃了。」
「連宮宴都取消了。」
兩個小侍女躲在屋檐下,小聲討論著。
卻不料背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道「你們在說什麼!」
兩個侍女連忙跪下磕頭,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老夫人想了想剛剛她們說的話,一種濃烈的不安瀰漫心頭。
她顫巍巍道「什麼為了安撫?什麼皇貴妃?什麼廢后?都給我說清楚!」
她的玥兒就是被封為皇貴妃,也該是生下孩子之後,為何現在被封?
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兩個侍女不敢答話,只一個勁兒地磕頭請罪。
老夫人想到一種可能,手腳有些發軟,道「把小公爺叫過來。」
顧玉見到嫡母院子裡的侍女面帶緊張地請她過去,就知道嫡母已經猜到了結果。
顧玉並沒有刻意壓消息,這事情瞞不住的。
顧玉一邊往母親院子裡趕,一邊吩咐侍從道「將冷大夫請到母親院子裡。」
母親的身子不好,知道了這個晴天霹靂,怕是身子扛不住。
一進門,顧玉就看到老夫人躺在床上,雙眼無神。
顧玉跪坐在她跟前,喚道「母親。」
老夫人道「你姐姐,是不是小產了?」
顧玉道「是。」
老夫人氣若遊絲道「母女連心,其實這些天,我一直心悸睡不踏實,總是夢到你阿姐在哭。我就有預感,你阿姐出事了。」
顧玉按上母親的手腕,感受到她當升不升,當降不降的脈象,分明是鬱結於心,百病癒發。
顧玉鼻頭有些酸,道「母親,阿姐現在已經夠痛苦了,若是知道您因此生了病,更是雪上加霜。」
老夫人心裡牽掛女兒,忙問道「宮裡可有消息傳回來?你阿姐的身子怎麼樣了?」
顧玉道「阿姐傷了身子,不過有冷御醫照看著。」
老夫人面帶痛苦,道「我的女兒,為何要受這種罪。」
顧玉小聲道「母親,先前看您高興,我沒敢告訴您,這個孩子從一開始就生不下來。阿姐和孩子只能活一個。」
老夫人啜泣起來,顯得她更加蒼老。
顧玉七分真,三分假道「我不能看著阿姐死,便要求小冷大夫把孩子流掉。可是阿姐有孕的消息不小心傳了出去,廢后徐氏搶先下手,冷大夫將計就計,把孩子流掉了。」
老夫人含淚道「你阿姐苦啊。」
有了希望又破滅,才是最讓人絕望的。
平白遭了這回罪,女兒自己在宮裡,還不知道多痛苦。
顧玉道「母親,您要保重身子,等過了年,我帶您入宮探望阿姐。」
冷大夫從外面趕來,給嫡母把過脈後,開了副藥。
顧玉陪著嫡母直到晚上,回去後自己也是身心俱疲。
看似一舉將聖上的身子弄垮,順帶扳倒了徐皇后和背後的徐家,九皇子派一落千丈。
可是顧玉生不出半分喜悅,只因這勝利是以阿姐的悲痛換來的。
春節已至。
四處都張燈結彩,合家團聚,歡聲笑語。
可顧家因為皇貴妃流產,老夫人生病,氣氛低迷。
慎獨院裡十分蕭索,落雁將熏籠幫顧玉支上後,便悄悄離開。
房間裡安靜下來,顧玉在燭光搖曳中,默默想著阿姐。
姐妹二人被高高的宮牆分隔兩地,連見一面都是奢望。
這個時候,她多希望自己能陪伴在阿姐身邊。
她知道,現在的阿姐也一定希望自己在,可現實過於殘酷,在阿姐身邊陪著的,是殺父仇人。
顧玉抹了一把臉上的淚。
最可恨的,明明恨不得將仇人碎屍萬段,卻只能笑臉相迎。
不是不能藉機殺死聖上,可那樣的代價是誰都承擔不起的。
聖上突死,太子未立。
五皇子派和九皇子派的人勢必會爭得頭破血流,她這個明面上六皇子派的代表也不能獨善其身。
紹無極為了給聖上報仇,會再次背上殺神的名聲,秉承著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原則,在朝野上下大肆殺戮。
世家的氣焰會再次高漲,均田制和寒門科舉的努力將會付諸東流。
諸王異動,還有雄心未滅的,會從各地舉兵造反。
就連千里之外的西戎,又何嘗不希望看到大禹朝內鬥,趁機過來撕咬一口。
前年安親王叛亂,去年北方旱災,若今年再經歷動亂。
百姓遭不起。
可笑的是,聖上在二十年前為了皇權穩固埋葬顧家軍。
二十年後,顧家的女兒還要為了皇權穩固留聖上一命。
生活為何處處苟且。
顧玉將臉埋在臂彎里。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傳來一聲貓叫。
顧玉一臉疲憊抬起頭,狗子明明就在屋裡。
它聽到外面的叫聲,也喵喵叫了起來,跳到窗戶邊上,用爪子扒拉窗欞。
顧玉思緒繁多,頭疼得很,沒有理會外面的動靜。
可是外面的貓叫不停,屋裡的貓叫也不停。
除了貓叫,顧玉還聽到了風吹竹林,帶落枝頭積雪的聲音。
想來外面冷極了。
顧玉起身,打開窗,把外面的野貓放了進來。
野貓帶著滿身寒氣翻過窗戶,渾身抖了抖,雪花紛紛掉落。
野貓帶著一絲委屈道「你怎麼才給我開門,啊不,開窗」
顧玉在黑暗中沉默不語。
野貓湊過來繼續委屈道「差點兒凍死我。」
顧玉心裡沉悶,依然沒理他。
君澤湊近,把一雙冰涼的手按在顧玉臉上,道「我手指都要凍掉了。」
顧玉打了一個激靈,掰開他的手往後退了一步,終於道「你怎麼來了?」
君澤變魔術一般,在手裡變出一壺酒,道「擁爐看雪酒催人。費酒樓里新開封一壺好酒,我自己喝著沒趣兒,這不是來找你了嘛。」
實則君澤聽說了皇貴妃流產的消息,猜到上次顧玉大費周折見冷流的目的,怕是為了這個結果。
也猜到顧玉現在一定十分難過,便踏雪前來陪她。
顧玉這人就這樣,歡喜不與人說,悲哀不對人講,什麼事都愛一個人扛著。
若是他不過來,顧玉又要點燈熬油,孤零零呆坐到明了。
顧玉淡淡道「我不想喝酒,你找別人去吧。」
君澤道「那行吧,我只能去費酒樓找姑娘喝酒了。」
說著,君澤就又打開窗戶,翻了出去。
身後的顧玉一動未動。
君澤自討沒趣,又翻了回來,道「不行,外面冷死了,我還是在你這兒暖和一會兒再去吧。」
顧玉還是那副冷淡的樣子,道「隨你。」
君澤像變魔術一般,從懷裡掏出地瓜,栗子,還有點心,道「我先吃點兒東西墊吧墊吧,一會兒好過去。」
君澤毫不客氣地自己給自己搬來凳子,將熏籠移開,把地瓜和栗子扔到爐子裡,又用小鐵棍把栗子和地瓜埋到炭盆底下。
顧玉對這個不速之客有些無奈,怏怏道「你從哪兒弄來這些東西?」
君澤絲毫不見慚愧,直言「從你家廚房偷來的。」
他過來先找嵐煙打聽了一下府上的動靜,嵐煙說小公爺晚上沒吃飯,他就直接潛入廚房,偷了點兒東西出來。
顧玉竟不知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