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念方才左等右等,終於等到蘇世獨回來了,自然問她經過。4xs蘇世獨也沒隱瞞,道出了原委。初念聽得心驚肉跳,得知趙無恙受傷了,哪裡還坐得住,叫她與自己一道去探望下。見她面帶愧色躲躲閃閃樣子,便也沒勉強,自己向知客僧問了話後,便趕了過來。被和尚領了進來,他正立門裡,樣子有些拘謹。也並未多留意別,視線只落了他肩上。見他似要朝自己見禮,輕輕哎了一聲,「殿下別動,坐回去!」
趙無恙本想叫她一聲師母,此時便默默坐了回去。初念從前不止一次見識過徐若麟身上傷,此時見了血,倒也算穩得住。定下心神,挽起衣袖,從和尚手中接過布巾,蘸水擰乾後替他輕輕擦拭傷口附近血污,纖指挑出金創藥,輕輕抹傷口處。傷口觸藥,有些蟄得慌。趙無恙動了肩,她忙替他輕輕吹了下,口中道,「忍著點,馬上就好……」後接過紗布,小心地將傷處裹了,這才吁了口氣,道:「只能暫且這樣處置了。等回宮,趕緊讓太醫再好生看下。」
初念眼裡,十六歲趙無恙如自己弟弟繼本一樣,何況自己如今還成了他師母,輩分生生地又被抬高一輩。替他做這些,自然是心隨意動,絲毫沒多想別。她卻哪裡知道這少年人心事。自她挽起袖子替他處理傷口開始,他便開始不自起來了。漸漸聞到她靠近自己時散自髮膚那股若有似無幽香,又覺她往自己肩膀處吹氣,用那樣溫柔語調與自己說話,整個人是砰然心跳。等到她包完傷口直起身時,他已經臉龐發熱,整個人僵椅上了。聽她吁氣,後那樣說了一句,終於回過神來,猛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慌慌張張地道,「是,我曉得……」
初念倒是被他舉動嚇了一跳。一怔過後,見他眼睛只盯著地面,想起蘇世獨先前與自己說話時,眼中隱然含淚樣子,暗嘆口氣,道:「殿下,方才事,世獨已經跟我說了。她今日舉動實過於魯莽,險些釀成大禍。本該要受重責。只我方才見她樣子,似乎也是知錯了。殿下可否原諒她這一回?一來,她再過幾日便要回芷城了,二來,有了此次教訓,我想她往後再不敢這樣意氣用事了……」
趙無恙慌忙道:「你放心,我不會和她計較。再說,真論起來,我也有不對。我不該先惹她。」
初念微笑,點頭道:「我曉得殿下自小就心地寬仁。那我代世獨謝過殿下了。」
趙無恙一張臉漲得通紅,搖手道:「師……師母別客氣……」
他聽到她夸自己,心裡一陣甜,又一陣緊張,舌頭正嘴裡打結,忽然聽見外頭響起一陣雜亂踏踏腳步聲,一抬頭,見今日隨自己出來禮部聶侍郎和另幾個侍衛已經氣喘吁吁地先後闖了進來。isen想是聽到了他遇刺消息。一看見他肩部有傷樣子,個個臉色發白,先後便跪了下去。聶侍郎連連告罪,「殿下若是有個閃失,臣等萬死不辭其罪啊!」
初念見這裡來了外臣,自己不便再逗留,朝趙無恙點頭一笑,便先退了出去。趙無恙目送她背影,略微發怔,並沒怎麼留意還跪自己腳前聶侍郎等人。等她走得不見了蹤影,這才摸了下自己肩,微微嘶了一聲,有些不耐煩地道,「我沒事,你們都起來吧。別一點事就弄得大驚小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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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若麟縱馬到了先前事發地方。湖岸邊還留著方才那場意外痕跡。他下馬環顧了下四周。因這裡離行宮遠,左手側是大片爬滿了枯敗灌木與野草荒原,布滿了大大小小石塊,倒確實個是極好藏身之所。
他循著那刺客一路滴下血跡,跟至數十步外野地中時,血跡突然中斷。顯然,那個幾乎能稱得上是他「老朋友」敵手,其警醒完全不他之下。應該是他當時跑到這裡時,覺察到了身後一路滴淌血跡會暴露自己去向,臨時採取了止血措施,所以血跡消失。此人狡猾之處,還於他逃跑時選擇路徑。因昨日剛下過一場雨,泥地還濕軟。所以他不走能留下自己足跡泥地,而是踏著草叢過。附近草叢,原本就到處成片地枯折伏地。即便再遭踐踏,也很難辨認出具體路徑了。
徐若麟迎著四面而來野風,再次四顧。
雁過半空,地上尚且可能留下幾根細羽。一個人,他再狡猾,再謹慎,只要他停留過,就絕不可能做到完全了無痕跡。這是他經驗。何況以他推測,那個刺客顯然是暗中窺探了一段時間後,後才現身動手。他想像著,倘若自己是那個刺客,他會藏身哪個對自己有利位置上。
他判斷後被證明無誤。並沒費多大力氣,他很便找到了刺客等待時停留過地方了。
這是一塊半人高岩石,距離趙無恙落水地方不到十丈。既有隱蔽性,又具有很好視野。或許是刺客當時心情有些激動,由或者是太過專注於自己前方目標,他竟然忽略了自己腳下——石塊之後,正好是一片泥地,於是留下了一串淺足印和一雙清晰深深足印。
徐若麟蹲了這雙清晰足印之前,仿佛察看珍寶一般地盯著,目不轉睛。終於,他微微閉上眼睛,眼前也隨之浮現出了當時那副景象:刺客耐心地蹲這裡,一動不動,至少持續了將近一刻鐘。這麼長一段時間裡,他體重將他靴底深深壓入鬆軟土層里。然後,他發現趙無恙陷入泥潭,而蘇世獨拋他而去。再等待片刻後,他終於按捺不住現身動手。然後蘇世獨去而復返,刺客猝不及防之下負傷,倉促而逃。他逃時候,沒有時間去處理,或者,壓根兒他就沒注意到自己留下這雙足印。這才讓徐若麟此刻有機會蹲這裡,這樣細緻地察看敵手這場行動中留下唯一一處能引起他興趣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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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侍郎等人見太子神色不悅,也不敢再多說什麼了,面面相覷,正要開口請他回宮,正這時,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回頭,見徐若麟來了,都鬆口了氣,忙迎上去見禮。
徐若麟神色平和地一一回禮,請人暫時避讓了下,等跟前只剩趙無恙一人了,這才看向他,淡淡道:「傷處可處置了?」
自小到大,自己犯錯時,這個師傅從不會疾言厲色地出聲呵斥。但是趙無恙知道,當他露出此刻這種表情時候,那就表示他其實很是不。
他心微微咯噔了下,「是。方才……師母來過了,替我……包紮了……」
徐若麟微微挑了下眉,沉聲道:「殿下,你已成人,又是這樣身份,本來也不該我再多說什麼。只你既然還叫我一聲師傅,我便倚老多言一句。今日之事,你知道你錯何處嗎?」
趙無恙有些羞愧,不敢對他眼神,垂下頭,低聲道,「我不該一時性起去惹蘇家那個丫頭,這才差點釀出大禍。師傅我知錯了,往後我再不會這樣了。」
徐若麟搖了搖頭,「無恙,」他忽然改叫回了從前他對這少年稱呼,「這自然是錯,卻並非大錯。你大錯,於你至今還沒明白你身負責任以及你為了這責任,該付出些什麼。你是太子,地位尊貴不言而喻。但你想過沒有,似你今日這樣撇下侍衛和一眾隨你出來官員私自出行,萬一你出了大事,被那刺客得手,接下來,會是什麼?你母親蕭皇后往後該如何?你父皇會如何做想?暫且不提他們,光是今日隨你出來侍衛胡勇、秦太他們,他們你眼中,或許只是一個不起眼人名,隨時可以被別人替換。但這些人名背後,卻有妻有母。倘若你出了大事,等著他們就是陪葬。」頓了下,他忽然又問道,「無恙,你到底想不想做皇帝?」
趙無恙仍低著頭,一語不發。
「看著我,回答我!」
徐若麟驀然喝了一聲,聲音不高,其中怒氣卻隱隱可覺。
趙無恙一抖,終於抬起頭,對上了對面男人那嚴厲目光,顫聲道,「想。」
「很好,」徐若麟點頭,「既然你想,那麼你就必須明白,上天對人是非常公平。你得到一樣東西,你同時也要失去一樣東西。皇位也是這樣。隨心所欲昏君易當,卻必定不得善終。你若想當一個明君,那就必須克己修身。哪怕你心中再不願,這也是你當職責。你要給我牢牢記住,今日你對你身邊每一個人負責,包括你自己,日後才能對整個天下負責!」
趙無恙臉再次漲紅了,怔怔望著徐若麟,忽然道:「師傅,我曉得了……我確實錯了……」他仿佛回到了小時,雙膝曲起,就要朝他下跪認錯時,已經被徐若麟一把攔住。
徐若麟凝視著他,神色漸漸轉為溫和,道,「無恙,你這麼大了,師傅本不該還這樣教訓你。也怪我不好,至今還沒查出對方來歷,以致叫你時刻身處險境。師傅向你保證,一定會。」
趙無恙目中微現閃爍瑩光,吸了下鼻,點頭道:「師傅你也放心,我明白你一番苦心。往後一定不會再像今日這樣任性了。」
徐若麟微微一笑,伸手輕輕拍了下他上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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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無恙被一眾侍衛和官員護著回城後,徐若麟去找初念,正遇到她焦急地出來,還沒開口問究竟,初念已經宛如見到救星,立刻朝他飛奔而來,「我方才從無恙那裡出來後,見青鶯還沒回,便與凝墨她們去找,附近都看過,卻一直不見她人!這裡地方大,她會不會是迷路了?你趕緊多叫些人再去找!」
徐若麟見她說話時,連語調都有些顫抖了,忙扶住她肩膀安慰道,「你別急。不會有事。你先回屋去定定神,我這就叫人去找——」
他話還說著,初念一抬頭,遠遠便看見門外直道上正慢慢過來兩個人。其中一個正是青鶯。她邊上四五步之外,卻走著個年輕男人。身量頎長,姿容清粹。身穿件青布衣衫,正與身側那片竹林相映成翠,卻很是面生。怔了下,扯扯丈夫衣袖。
徐若麟順她視線回頭,也是一怔。他近和這人幾乎天天打交道,自然一眼便認了出來,正是內官監太監袁邁。只是他今日沒穿官服。足踏皂靴,一身青布衣衫而已。
徐若麟也顧不得驚訝了,轉身迎上去,目光掠過自己妹妹,又望向袁邁,還沒開口,袁邁已經朝他拱手見禮,笑道:「徐大人,方才下官從藏經閣出來,正遇到令妹迷路。問了身份,曉得她是你妹子,便順路將她帶了來。既送到了,下官還有事,這就先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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