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第一一六回

  次日,照了慣例,初念入宮謝恩。至坤寧宮,見蕭榮言笑晏晏,氣色比起前次看到要勝許多。說話著,蕭榮正問到她隨夫北上之事,聽見身後傳來急促腳步聲,回頭望去,見是太子妃蘇世獨過來了。

  蘇世獨嫁為太子妃,入京雖有半年多,初念與她總共也不過見了寥寥一兩次,每次不過匆匆碰面而已。起身見禮時,蘇世獨急忙過來扶住,高興地道:「司……」

  她剛說了一個字,忽然意識到稱呼不妥,硬生生打住,改口道:「夫人不必多禮。」

  初念見她笑容滿面,望著自己一雙眼睛閃亮,掩飾不住其中興奮之意,跟著笑了起來,道:「有些時日不見,太子妃可好?」

  蘇世獨道:「我都好。你怎麼樣?我聽說過些時日你就要離京了,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她聲音漸漸悄了下去,晶亮雙眸也黯了幾分。

  蕭榮旁察言觀色,此時便道:「念丫頭,世獨原本就與你親近。嫁過來這麼久,礙於宮中規矩,也未曾與你有往來。誠然,此次離京不知歸期,趁了便宜,你們自去說話便是。」

  蘇世獨心中正盼著這個,只是自己不敢開口,看了眼自己婆婆,見她和顏悅色,大喜過望,朝她道謝。蕭榮含笑點頭,初念便被蘇世獨拉著手帶至東宮一處花廳,蘇世獨遣走宮人,怔怔望著初念,方才面上笑漸漸消去,竟然一語不發。

  初念知道她性子活潑,又愛說話,此時正等著她嘰嘰喳喳開口,不想她竟如此反常,有些驚訝,忙握住她手,悄聲問道:「你怎麼了?」

  蘇世獨低下了頭,憋了半晌,終於道:「司姐姐,我……我其實一點兒都不好……皇后娘娘對我很好,可是待這裡,我還是天天想著回家……可是這是不可能。我就盼著你能來……就算你不能來,我只要想著你也這裡,咱們隔得並不遠,心裡才會好過些……可是你很就也要走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我就覺得……」

  她眼圈泛紅,聲音竟也哽咽起來,「我就覺得我仿佛被人丟棄了……」她忽然朝初念撲了過來,一把抱住她,像個孩子般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初念嚇了一大跳。她原本也料想到蘇世獨宮中會憋悶壓抑,萬萬沒想到是,她竟壓抑到了這樣地步,慌忙看了下四周,見人確實都退了出去,反抱住她,低聲勸慰。過了良久,大約是哭夠了,才見她止住噎,用帕子擦了下臉,對著她難為情地低下了頭去。

  「世獨,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太子對你不好?」

  初念是過來人,自然明白,大凡女子嫁人後,倘若丈夫細心體貼,做妻子即便再思念故土家人,也不至於會像她這樣一副飽受委屈樣子。她既然能哭成這樣,多少便也能猜出太子與太子妃兩人之間關係了。

  她不問還好,一問,蘇世獨眼睛又紅了,極力忍住,想要搖頭,只一抬眼,見初念正關切地看著自己,不由地便想起了從前自己她家中時情景,那時她便宛如自己母親,教導許多她從前一無所知之事,心中頓時再次生出委屈之意,忍不住又撲到了她懷裡,哽咽著道:「司姐姐,我對你說實話吧。我自嫁到了這裡,皇后娘娘對我是極好,我做錯了事,她也只會耐心教導我,我對她極是感激。可是太子他一直就看我不慣,如今也一樣。從前宮中女官教我恭謙,我出嫁前,我爹也再三教導我,凡事要忍讓。宮裡生活原本就悶得要死。我什麼都不能做,他還這個樣子,我一見他,心裡就不痛……我到了這裡後,才知道青鶯她居然真隨袁大總管上了寶船,我真羨慕他。我後悔,當初為什麼那麼貪生怕死,要是當時我說不嫁該多有好!就算被砍頭了,也好過現這樣……我真是後悔……」

  等她情緒終於有些穩定下來了,初念替她擦了眼淚,湊到她耳邊,很是謹慎地問:「太子……除了你,可有別女子?」

  蘇世獨一愣,啊了一聲。初念見她似是沒反應過來,只好低聲又道:「我是說,除了你,他是不是還寵著別姬妾或者宮女?」

  蘇世獨這才反應過來,低聲道:「沒有應當……沒有吧……他一直就和我同睡一屋……」

  初念聞言,暗鬆了口氣。怕就怕他寵著別女人,這才冷落太子妃。既然沒別女人,又夜夜與她同房,他二人原本就是婚,加上太子這樣年紀,正是血氣方剛之時,若是錦瑟調和,想必關係也不至於差到這樣地步。難道竟是蘇世獨實太過不解風情,太子這才對她心生不滿?

  初念想了下,再次湊過去,低聲道:「世獨,你如今已經成了親,當知道房中事對夫妻重要。不能說房事好,夫妻關係就會好,但至少會有很大影響。一直以來,你們那事處得如何?」

  蘇世獨臉一下漲紅了,低頭半晌,這才吭哧吭哧地道:「我……我和他……他一直沒碰我,我也沒碰他……」

  初念沒想到他二人大婚這麼久,竟還是這樣。低聲又追問了幾句,蘇世獨索性把兩人房內相處情況說了出來,初念聽到他二人洞房夜時,太子沒主動碰她,她見他那一副了不起高傲樣,也懶得理他,於是各自分被睡了,一直到了現,期間還床上劃分界限,甚至打過幾場架。起先還是驚駭,聽到後來便又是好笑又是好氣,終於問道:「娘娘知道你們事嗎?」

  蘇世獨道:「剛前日,她便問過我,太子對我好不好,我都好。」

  初念嘆道:「原來竟是這樣!怪不得你們一直處不好,兩人都還如同孩子!太子這個人,是有些調皮。我記得我第一次遇到他時,他從樹上倒掛下來,把我嚇得不輕。其實你若摸到他脾氣,也就不難相處。他渾身是刺,你也絲毫不讓,兩人如何能好?你知道以柔克剛吧?以後他再沖你發脾氣,你就把他當不懂事小孩,把自己當大人,讓讓他,哄幾聲就是。他性子就是吃軟不吃硬。不信你試試看,一定會有效果。」

  蘇世獨哼了聲,「我才不稀罕他。」

  初念搖頭道:「世獨,你這樣想就不對了。如今你已經是太子妃,再怎麼樣,下半輩子是不可能與他分開。如今你年紀還小,尚可這樣打鬧,也沒什麼。等往後年歲漸長,倘若關係一直這樣僵著,如何能過一世?且你們身份又特殊,箇中道理,無需我多說,你自己應也知道。」

  初念說完,見蘇世獨漸漸沉默下去,想了下,又壓低聲道:「世獨,還有件事,我悄悄跟你說。我去年有一次與皇后娘娘閒談時,聽她偶然提及你們婚事。說當初之所以擇定你為太子妃,還是太子自己親自開口。你想,必定是你有什麼地方能觸到太子心,他這才會開口說要娶你。一個男人,倘若他真對你厭惡至極,正常反應,難道不是巴不得一輩子不要見到你嗎,又怎麼可能會把你娶回家來天天相對?」

  蘇世獨第一次聽到這樣事,十分驚訝。慢慢低頭下去,腦海里忽然掠過那天晚上庭院裡發生一幕,心忽然怦地一跳——自然那夜他對自己說了聲對不起後,一直到現,雖然兩人仍沒怎麼說話,晚上床上時,也仍各睡各,但是沒再吵架過。就今天早上,她醒來時候,發現昨夜裡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竟越過了邊線滾到了他那邊,他比自己明明醒得早,竟反常地沒有像從前那樣將她推回去,而是默默看著自己,可能是剛睡醒緣故,目光幽離。只是發現她醒了後,立刻習慣性地皺眉,然後一語不發地起身下床去了而已。

  初念見她似乎有所觸動,又道:「你們如今鬧成這個樣子,他自然不對,但你也一直沒擺正心態,仍用從前想法與他相處。但是你們已經是夫妻了。你聽我一言,今天開始有所改變,放下些身段,該軟時候軟,你就會知道我沒騙你。」

  蘇世獨咬著唇,終於用細不可聞聲音嗯了一聲。初念聽到了,笑著握住她手,道:「這樣就好。世獨你這麼美,又有別女子沒有一身本事,與太子正是登對佳偶。往後我人雖不京城了,卻也會時時想念你們,盼你們一切都好。」

  蘇世獨感動萬分,眼眶又紅了,用力點頭,哽咽道:「我也會時時想著你們。盼你們早些回來。」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瞧著時辰也差不多了,初念起身,蘇世獨依依不捨要送她時,正巧,遇到趙無恙過來了。

  趙無恙徑直到了近前,朝她恭敬行禮後,誠摯地道:「師傅可都好?他自回來,我還沒機會見到他,心裡很是掛念。」

  初念笑道:「他都好。」

  趙無恙低聲道:「我知道他事了,過些時日便又要離京。這一去,不知道何日才能歸。我曉得師傅全是為了我緣故。我心裡……」

  初念見他低下了頭,神情怔忪,想起這許多年來種種過往,心中一時也是感慨,便笑道:「殿下不必如此做想。你師傅只是做了他當做之事而已。無論去哪,只要我們一家一起,便是好地方。況且,這也是我一直以來心愿,如今也算得償。」

  趙無恙怔怔望她。門外此時正有一道日光照射而入,映得她容光煥發,全身上下,無一處不透出適意滿足,那是一個女子身幸福中時所能流露出美狀態。他從未他母親蕭榮身上見過,也從未別女人身上見過。

  他看得目不轉睛。一直以來,那自年少起便留他心底那個朦朦朧朧影子,他曾深以為恥,極力想要擺脫,卻始終揮之不去影子,就這一刻,這樣日影之中,突然之間,忽然竟就煙消雲散了。

  他心裡,慢慢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輕鬆,就仿佛拋下了一副擔子。

  他飛瞟了眼她身側蘇世獨,隨即對著初念誠摯地道:「師母,煩請您回去後,代我向師傅說一聲,我記住他從前教導過我每一句話。這一輩子,往後不論如何,我心目中,他永遠都是我師傅。」

  他說完,朝著東向下跪,叩了見師之禮,道:「等你們動身時,我未必能夠去送。只能此刻這樣遙跪,盼著師傅和師母一路平安,萬事順意。與無恙早日再得相見。」

  初念沒想到他此時竟還行這樣大禮,壓下心中起伏,點頭道:「我一定會把你心意帶到你師傅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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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無恙雖是太子,但先前一直未獲准參與朝政,除了皇帝交給他一些祭典事項,基本上,他其實也很空閒,除了騎射弓箭,大部分時候都埋頭於典籍兵書之中。直到他大婚之後,一群清流大臣合言上折,建議讓太子輔理朝政,以逐漸熟悉政務,皇帝才漸漸將一些次事交待給他。事雖都不是很重要,於他來說也沒什麼困難,但他自然不敢怠慢,一直打了十二分精神應對。只是每日晚間,仍保留著書房夜讀習慣。今天也差不多,到了亥時初回來,和往常一樣,去沐浴衣。

  許是因為他從前特殊經歷,加上他母親蕭榮也並不喜他與宮女有過多接觸,可能刻意引導過,他近身伺候人,一直是太監。蘇世獨一聽到他回來動靜,急忙上床睡覺。

  自嫁人後,她便習慣穿中衣過夜,天再熱也不脫。今天被初念這樣教導了一番後,心有所動,曾經脫了中衣只著胸衣,躺了一會兒,覺得全身上下仿似沒穿衣服,終究覺得不自,又怕自己這樣反常會被趙無恙譏嘲,後起來穿了回去再躺下。過了一會兒,聽到他進來腳步聲,覺到他撩帳躺了下來。

  蘇世獨閉著眼睛,過了不知道多久,仿佛已經打過三漏了。聽見身邊人呼吸很是均勻。她屏住呼吸,鼓足勇氣,終於裝作睡夢中無意翻身,朝外睡了些過去,直到輕輕碰觸到趙無恙一邊臂膀。

  他向來不像她,裹得嚴嚴實實睡覺,一直是赤著上身。兩人靠得這麼近,她細緻臉龐肌膚仿佛都能感覺到來自於年輕男人身上那種灼人熱氣。覺到他似乎醒了,微微動了下胳膊,心跳得是厲害,忽然又生出一絲膽怯,忍不住就要縮回去時,忽然覺到他懶洋洋地道:「我師母難得來一趟,出了什麼事,白日裡你要她跟前哭得這麼傷心?連眼皮都紅腫了一圈!她不知道話,還以為是我欺負了你。」

  蘇世獨驚訝地睜開眼,抬頭望去。

  宮中寢殿外室,燭火向來經夜不息。她借了帳里透進來朦朧光照,看見他已經睜開了眼,目色幽暗閃亮,正直直盯著自己。心禁不住再次一跳,略微不安地舔了下唇,低聲道:「我是想到她很就要離京,此去不知多久才能回,往後我再也見不著她了,心裡難過。和你無關。」

  趙無恙並不信,哼了聲,道:「就這樣?」

  蘇世獨見他神情里又浮出那種她熟悉輕慢之色。若以她一貫性子,必定反唇駁了回去。此刻記著白日裡初念對自己叮囑,只得勉強壓下不滿,道:「我心裡難過,她對我好,我她面前哭一下都不行嗎?」

  趙無恙咦了一聲,猛地翻了個身,改成面向她,皺眉道:「你真說我欺負了你?」

  蘇世獨被他一語道破,一時有些心虛,應不出來。趙無恙何等敏銳之人,立刻便看出了她表情語言,一張臉頓時黑了下來,一下逼近了她,道:「你到底她面前說了什麼?老實對我說!不許隱瞞!」

  蘇世獨見他一張臉凶神惡煞般地朝自己壓了下來,橫眉豎目,想起從前見過徐若麟對待初念那種體貼,忽然覺得自己實是裝不來溫柔。再說了,她便是溫柔了,他也未必領情,心中一陣氣苦,脫口便道:「當初你為什麼要娶我?你娶我,就是為了可以欺負我,是不是?」

  趙無恙一怔,沒想到她竟忽然會這樣質問自己。見她躺那裡,對著自己怒目,一臉不平之色,不怒反笑。「原來你只記住我欺負你,那你有沒有跟她說,你床上把我一腳踹下床去事?我也冤。可是我沒地方去訴苦。我要是告訴了我母后,她會罵人一定也是我。」

  蘇世獨見他仿似笑,笑容卻又透出絲怪異,渾身汗毛一下豎了起來,「我又沒說你這是欺負我。不過是過過招而已!」

  趙無恙道:「那你給我說清楚,我到底哪裡欺負你了?」

  蘇世獨腦子現有點亂。她對他很是不滿,什麼都不滿。可是他要她說,她卻覺得無從張口,一下楞住了。

  「我知道了。你說來說去,不過就是覺著我一直沒碰你,這才是欺負你,對不對?」他看了一眼她,微微揚了下眉,唇邊浮出一絲譏誚般笑,「怪不得你方才睡到了我這邊來,是不是終於忍不住了,想勾引我?你說一聲便是,我也不是那種不解風情人……」

  他話說著,一隻手便輕佻地搭上了她鼓起胸脯。

  蘇世獨頓時又羞又愧,繼而惱羞成怒,什麼都忘光了,一把拍開他手,抬腳便跟著踹了過去,怒道:「你想得美!我會勾引你?」

  趙無恙沒有防備,胸口被她踹了一腳,雖不至於疼,只是整個人順勢便趴了下去,姿態有些不雅,一時性起,一個翻身坐了起來,怒視著她道:「你這個潑婦!一而再再而三地對我動手,你當我真打不過你?」話音未落,整個人便如餓虎般地朝她撲了過去,迅猛無比地壓坐到了她小腹上。

  蘇世獨大驚失色,慌忙用力掙扎,又伸手去推擋,只是兩隻手腕卻被他一把握住,制了頭頂。

  從前,他們初初相見時,她還可以把他打趴下。可是現,她忽然驚覺他力氣竟然這麼大。她再次試著掙扎了下,那雙鉗住她手,卻紋絲不動。

  「你大概不知道吧……」他瞟了眼她方才與自己廝鬥掙扎時衣襟滑落露外半邊胸脯。透入帳子昏暗燭光勾勒出了起伏飽滿線條,毫不羞澀地綻放著年輕對於異性誘惑。他喉結隨了不經意一個吞咽動作起伏了一下,隨即盯著她,慢吞吞道,「咱們倆關起門事,被我母后知道了。剛前天,我被她叫去,狠狠罵了一頓……你老實說,是不是你不聽我話,暗中去告狀?」

  他壓住她力氣,此刻應該不算很大了。她完全可以趁他不備掙脫開他。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卻覺得全身力氣仿佛一下被抽走了,手軟得像一團絲綿,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朝自己越壓越下,雙目閃著她從未見過詭異之光,灼熱鼻息撲灑到她臉龐之上。

  她臉紅得像著了火,喘息著道:「我沒有……不是我告狀……真……你要相信我……」聲音里已經帶了絲委屈之意。

  「嗯……」他拖長音調嗯了聲,凝視著她,與她四目相對,直到她呼吸越來越急促,臉越來越熱,眼睛也越睜越大……

  「閉上眼!」

  他忽然低聲命令道。

  啊?她一時不解,眼睛反而睜得大,茫然道,「做什麼?」

  他瞪著她,忽然鬆開了她手,低聲道:「做你想要……我會先親下你,看看感覺如何。不過先跟你說好,我喜歡溫柔聽話女人。你要是再敢一腳踢過來,這輩子我再不會碰你一根指頭。我說到做到。」

  蘇世獨下意識地便閉上眼,只是飛又張開,辯解道:「你說得不對,不是我想要……嗚……」

  她話音未落,雙唇便被正壓她身上年輕男人給堵住了……

  離天明還有好幾個時辰。有足夠時間,能讓這兩個年輕男女帳榻間第一次去感觸對方與自己渾然不同,以及,因為這種不同而帶來那種奇而美好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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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半個月後,徐若麟啟程離京日子終於來到了。皇帝並未相送。徐若麟城外那座離別亭,與前來送別兩家之人及同僚道別後,正要引領乘坐了家眷馬車北行,城池方向,忽然來了一縱車馬,待到了近前,耀目黃旗之上,繡了招展彩鳳。

  尚未離開群臣見皇后竟親自來相送,紛紛列隊下拜。徐若麟亦有些驚訝,急忙下馬,初念亦下車,與他一道迎了上去跪拜迎接。

  蕭榮今日一身常服,到了他夫婦二人面前後,命平身,隨後命身後太監送上一雙食盒,兩壇美酒,笑道:「賢伉儷今日辭別京城,我無以為贈,帶了一雙食盒與美酒。北地氣候與京城迥然,這酒是宮中自釀葡萄美酒,你們帶去,念丫頭每日酌飲一杯,既能驅寒,又可養顏,正是一舉兩得。雖微不足道,卻也是我一番心意。往後千里咫尺,亦如海天望,願你二人此去一路吉安。」

  徐若麟接過,命隨行放於馬車上。初念誠摯地道謝。徐若麟請她登回鳳輦。蕭榮凝視著他,忽然低聲道:「子翔,因我母子之事,終累及你身,以致遠走,你卻並無怨艾。這份相交之情,重如泰山。我知你並不求報,但蕭榮卻必定銘記心,沒齒不忘。」說罷朝初念一笑,眾人恭送聲中,登上鳳輦離去。

  蕭榮走後,徐若麟一片遙祝聲中送初念登回馬車。他望向秋意漸起北路,對著妻子道:「往後,你和孩子們要跟著我吃苦了。」

  初念握住他手,朝他莞爾一笑:「我心甘,又何來苦?」

  徐若麟哈哈一笑,也不顧身後還有人看著,抱她上去,道:「那還等什麼,咱們上路吧。」

  馬車沿著官道粼粼北行。初念看著自己膝前正陪著弟弟玩耍果兒,撩開帘子,回望了一眼漸漸被拋身後金陵,再看向騎馬上丈夫偉岸背影,微微一笑,放下了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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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榮回去時候,遠遠看到太子與太子妃正立那裡,兩人低頭說話。與平日一個東一個西結仇樣子有些不同,靠得很近。一片枝條上花瓣掉落下來,正落到了她頭上,他甚至抬手,去替她拈了下來。靠過去時,不知道她耳畔說了句什麼,她忽然頓了下腳,抬手打了他胳膊一下。忽然發覺她回來了,忙停住,一道過來相迎。

  蕭榮入內坐定後,趙無恙問道:「母后,師傅他們走了?」

  蕭榮點頭。

  趙無恙神色有些悵惘,一時默默不語。蘇世獨甚,喃喃道:「母后,你說,他們什麼時候能回來?」

  蕭榮看向她,微微笑道:「到了該回時候,自然就會回了。」

  太子和太子妃並肩去了,蕭榮注視他二人背影消失後,面上笑意漸漸也隱了去。

  「娘娘,皇上昨夜獨宿養安殿,御膳房照例送去宵夜時,正遇到安貴妃也親自送了一盞過去。後來御膳房便被撤了回來……」

  安俊不知何時,悄悄到了她身側,低聲回報著。見她似聽,又似渾不介意樣子,聲音便漸漸緩了下去。

  蕭榮緩緩起身,行至窗前,目光投出窗外,越過宮牆,後落無邊天際之上一排南歸雁影之上。

  「你看,雁去了,又歸。」忽然,她指著秋空雁影,嘆了一聲,「人也一樣,走了還會回。為善,福雖未至,禍已遠離;為惡,禍雖未至,福已遠離。人人都會有自己結局。咱們就慢慢等著吧。」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故事寫到這裡,進入後一個高氵朝,然後就結束了。後頭想要好好再斟酌下細節,所以明天不了,後天再開始。謝謝大家一路跟隨到這裡。

  然後再解釋個事,因為先前,我經過考慮後,刪除了一段原本預設好情節,導致男主母親還活著這個梗沒用了。所以我會修改下前文。改成她已經亡故。對大家造成困擾表示道歉。

  後謝謝讀者嬌羞亂扭、sng、池塘邊小石頭,一隻貓投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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