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買完牙膏牙刷回到公司時,之前靠在走廊的人還沒有走。這種故作瀟灑的舉動,我一向稱之為「裝逼」。
總體上,我不討厭裝逼的人,但這種朋友確實很少。老王也只是偶一為之,理由是,腦子傻。
「是你!」
他言簡意賅地說。
我在這裡見到李觀水也沒多吃驚。這小子是金誠的一條走狗,大地娛樂公司的金牌經紀人。他認人准,捧人容易,下手陰鷙狠戾,是金誠會欣賞的人。這點振燁娛樂就比不上他們了。
黃老闆是個散養投機分子,喜歡把資源和籌碼都堆在少許能擔當的人身上,像MAX的段必勝,和「奇蹟」的趙博成都受他關照,就是因為他們能擔得住事。至於私下裡找資源,安排藝人工資,能力就不怎麼樣了。幾次談生意,黃老闆都是親自來的。他們公司不是沒能人,而是容易養廢掉,比方那甄一凡,還有MAX的經紀人宋叔。
「……賭贏就贏,賭輸就輸。」李觀水擠進我們公司的大門,他斜視我,「MAX他賭輸了,『奇蹟』贏了……你該不會也是喜歡賭博的人吧?」
「我不賭。」
「那就好。」
「可拍電影的事,哪有個準確的定數呢?」我自嘲地道。
「……」
「我是能說,這部電影一定能捧紅主角?還是說,一定能賺足多少錢?」我問道,「請問李先生,您能說說看,明年大地娛樂能賺多少錢嗎?」
李觀水不回答了。
他說道:「我不和你談,你們公司老總呢?」
我伸手指指:「那邊。」
這時候老王恰好抱著財神爺路過,他聽我聲音,疑惑道:「怎麼了?」
他那種東張西望的神情,著實不像個聰明人。李觀水又是一陣沉默,半晌後,才對我道:「你不要給你哥添麻煩!」
我輕輕一笑。
李觀水瞬間惱怒,轉身就離開。
老王問我道:「怎麼了?」
我回答:「不清楚,大概世界觀崩塌了吧?」
我猜測,在李觀水看到網絡通知後,就急急忙忙跑到我們公司來。他大概率沒有想到是我,也不曾考慮到老王做事風格別具一格。用以往的經驗來衡量年輕人的作風,是要倒大霉的。
「啊?」老王一愣,繼而說,「管他的呢!」
「……」
「他怎麼來我們公司了?」
「可能是為藝人接活吧?」我說,「剛剛齊望來了,就是蘇和的那個經紀人……」
王明後一連點頭。他把財神爺重新放好,招呼我休息。我們倆草草睡了六個鐘頭,就到上班時間了。對著電腦確定錄取名單。到了三天,人員就敲定了。雖說給兩周的時間,可應聘的實在多,來不及一一看完。
「我們是大企業了。」老王笑了,之後又是一陣沉默。
我懂他的意思。
公司越做大,越難按規矩辦事。時間就是金錢,能最快速度敲定演員,然後培訓,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這時候網絡越吵越烈。
自打我們正式宣布要開拍新電影,網絡爭吵就從沒停過。理由無他,這兩家粉絲都來我們官網推薦。
「選我們家吧!」
「我們家的最強!」
……
我沒辦法回答。這些真心實意追星,難免容易傷心。沒辦法跟這些粉絲解釋具體操作。
兩家吵得厲害,因為「奇蹟」男粉多點,所以吵起來也過於暴力,一天晚上,他們集體攻擊SINSong的網頁,有黑客出動,把帳號給黑了;然後不知道「奇蹟」哪個女粉發懵,得罪了籃球粉,然後又一晚上,「奇蹟」的帳號也被黑……
「牛逼!牛逼!」王明後說。
「這情況,我可不敢公布演員名單。」我說,「兩家吵得厲害,又失去理智,把我們牽連進去,那可麻煩大了!」
所以雖然敲定名單,我們按下不發。得到通知的藝人也莫名其妙,不敢多言,幾家公司也慌張,多次來打探消息。還有來送禮的,扔下禮金匆匆跑的。我們也很慌。各種忙碌自不必提。
一直到五月份,李為迎請我去看戲,他挑的是一處戲院。我雖然不聽戲,但也不至於避諱。因而到了現場,台上十不閒在那唱著呢,台下他旁敲側聽打聽我演員挑得怎麼樣。
我略一吃驚:「您也好奇這個?」
「有聽到傳聞。」李為迎點頭道。
我心裡暗罵,知道他提到的是杜亞。
杜亞的野心太大,很難說之後是什麼後果,我可不敢跟他牽扯太多。
「杜亞的事,你知道多少?」李為迎又問。
「知道多少也沒用。」我說,「我又不插手他的鬼事!」台上的演員正從「出將」跑向「入相」。
老李聽了,點點頭:「不插手是對的。」
他沒有問再多,只是請我安安靜靜聽戲,我們喝了幾盅茶,聽了七八折戲後,總算客客氣氣告別,就此離去。
這個季節,天氣轉暖。前兩天下了一場小雨。雨水如針尖般大小,落在人身上倒也刺骨冰痛,不過吹在人身上的風卻是暖的。我不僅在公園裡看到野鴨,綠樹新芽,還有突然一夜春風來,綻放開的桃花,那粉撲撲的煞是好看。遠遠望去,卻是一團粉色的雲朵。
池塘邊的野鴨也鑽入到岸邊的巢窠之中,樹上的腋芽也映上了落日的餘暉,湖面倒影影影綽綽,天上雲彩流光溢彩。我和程晴再次見面,所談也不過日常往來。
她有向我打聽演員的情況。
「敲定了,還在保密階段。」我說。
「連我也不能說嗎?」她忽然問。
這令我有些為難。按理說,我不該瞞她,我也不想瞞她。
「我……」我猶豫著,陷入長久的沉默。
程晴笑了一下,背過身去:「不願意說,也沒有什麼了。」
「也不是不願意說了。」
「那么女演員……」
「你放心,我和女演員絕對沒有一腿!」這點我敢打包票。可話剛說完,程晴笑了,我忽然醒悟什麼。心裡既甜蜜,又有點茫然。
在我的記憶中,程晴永遠是得體而溫和的。她不隨意打探些問題,只是安靜地笑,然後逗我開心。
但隱隱約約有些不安。
一顆種子破芽而出。
程晴拿腳尖點點地,然後她問我道:「拍戲你離開多久?」
「差不多五到六個月。」
「這麼久啊?!」她大吃一驚,挪開腳尖,驚訝地看著我。
「拍戲在外面,時間很長。」我說,心裡的不安更重了點,「但是我會儘量抽空回來。」
她「恩」了一聲,算是回答。而我也在迷惘著。進入這個圈子很大原因就是當初能拿到錢,找到程晴。但找到她後,麻煩是顯然易見的。
影視圈必須花大量的時間在片場。
遠離家鄉,遠離城市,遠離愛人——我從來不給任何人建議,因為我知道有的建議是說不通的。有「捨生取義」之士;有「安然南山」之人……給出太多的建議,漠視當事人的難處,顯然不合理。
「可是現在,你既然要和她相處,那麼必須把這些麻煩事處理好!」我在內心對自己說道。
我又望了她一眼,道:「我會儘量!而且干我這一行,開張一次,也能吃上幾年!」我說。
「我知道!」
「所以閒下來的時候,也能有很多時間。」
「我知道。」
這一次她的回答,真心實意得多。「當然,不能讓我知道你和哪個女演員……」她又一挑眉頭,「女員工也不行……」
「我不是那種人。」我再三保證。
把她送回學校後,心裡略有些疲憊。「我得要給小胖打電話,叫他快點收拾東西。」我心想。我開始整理個人衣物,準備駐紮片場了。其實平常,我是不需要收拾衣物的。平時都放好了,裝箱子裡,拎箱就走。主要是變天了,有些換季的衣服不太適合。
然而我還沒有打電話給小胖,小胖就打給我了。「大神……」小胖哭唧唧。
「……」
「我出事了!」小胖又說。
「你被綁架了?」我對小胖一驚一乍搞得有點煩,剛剛約會後的稍許甜蜜也不翼而飛,語氣也不好起來。
「……我看了醫生,醫生叫我住院。」小胖哭唧唧地說。他跟我訴說,他怎麼拉肚子,怎麼發燒,去醫院看病,醫生叫他做檢查,然後又讓他留院勘察。我聽得一個頭大,只能囑咐他養病,大晚上還去醫院探望他。
誰知道住院的,不止是他。
「甄一凡也進來了。」小胖說。
「什麼鬼?」
「聽說他和別人打起來了。」小胖說,「大神,你能不能給我帶點零食?開心果雞爪辣條海苔啥的?」
小胖嚎啕大哭:「我就要死了……」
我沒辦法,停下收拾東西,買東西去探望小胖。好歹小胖跟我這麼久,住院不去看看,如果沒事,那倒沒關係;人要是真死了,可就有點說不過去。
我不保證小胖一定能活下來。
我拎著零食去看小胖,已經大半夜了,病房內空蕩蕩的。小胖無影無蹤。我的心往下一沉,生怕有什麼不好的事,轉身跑到護士站。值班護士也很吃驚:「他不在病房嗎?」
「不在。」我說。
護士小姐也放下病歷夾出來了,我們分頭去找。因為病人個人隱私,她去檢查病房,而我朝樓道那頭走去。剛到樓梯口,忽然聽到樓上很重的嘩啦一聲,令我吃了一驚。我不覺抬起頭,朝樓上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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