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本名宋福祥。【,無錯章節閱讀】
性別男,二十九歲,單身。
自從得了急性腸胃炎後,有了好一段時間如魚得水的瀟灑生活。
四月天,不是個適合聚集的日子。
在某豪華娛樂城五星級大酒店左拐二百三十六米的一家小店裡,擠滿了宋福祥的同學,為了慶祝相識十周年。剛剛進門時,接待來賓的同學盯著小胖的臉想上了好半天,然後再從他的自我介紹中得出他的身份。
他在學校里不是受人關注的那個。
家境貧寒、條件不好、胖、內向——他內心有點自卑。大學時,他不敢找女友,可現如今,他仍然不敢找對象。「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他害怕聽到這樣的聲音。雖然他最近的心裡,住著一個女人。
她真是個美人。
年歲雖比他長上幾歲,又有過婚史。可對方的音容笑貌、談吐舉止,都令他暗暗傾心。這是他的同事,姓畢,現在忙於和前夫的官司。
「可是,她是那麼的優秀,又怎麼能看上我呢?」小胖心想。
這個女人像月光一樣蒙上了他的心扉,在他腦海中徘徊,一方是皎潔的白,一方是逐漸暗淡的陰影。
月光溢進酒杯中的酒水裡。
同學們高呼著,端起酒杯,熱鬧的氛圍難以形容。一個班級,永遠不是所有人的班級,是那些活躍的十幾個人的共同意志的代表,他從來就像商品附贈的手紙,只讓商品本身受歡迎。他也不在意其他商品的標價,只是老老實實充當一下背景牆。
「怎麼樣?最近在哪裡高就啊?!」有同學叫嚷。
「不行不行,比不上你……」
「不喝了,小孩還小,一身酒氣,回去她得跟我鬧……」
「哇哇哇……」
小嬰兒的哭啼聲響起。忙有母親上前去哄,又是落淚,又是責罵,又是心疼,抖著襁褓往門外去。放筷子的聲音,責怪的聲音,有陪同的女性,訴說婆婆的,訴說小孩教育,討論幼兒園老師,送禮……
聲響此起彼伏。有個人看小胖沉默,見他可憐,上前搭話:「宋兄,現在還在圈子裡?」
「在呢!」小胖說。
「喲,不錯哦,我們班那麼多人,現在也就你和齊望還在娛樂圈了……大家都干不下去!」那人朗聲說道,「來,我敬你一杯,我先干為敬,你隨意!」說著,他端起酒杯。
小胖苦著臉,勉勉強強喝了一口。
他常年跟我身後應酬,酒喝得不多,不像老王那邊的,茅台紅酒少不了。
他曾經艷羨那邊的待遇,現在只覺得嘴裡含的那是馬尿。
小胖一下子吐到酒杯里。
他面色鐵青。「怎麼了?」敬酒的人問。小胖不搭話,徑直走到店門口,把酒倒進窨井裡。
只聽得流水嘩嘩,老同學彼此望了一眼,沒多說,又是一陣說話的嘈雜聲。眾人吹捧起齊望,他最近帶的藝人火了,這是他們都知道的事實。
「我表妹很喜歡蘇和,能否煩您帶張簽名照?」有同學試探地問。
「那有什麼不可?都是同學,太見外了!」齊望道,「要見面有困難,但簽名照的事,再容易不過!你哪天有空,給我個電話,來拿就是!」
該同學一陣感謝。
旁邊聽是蘇和,也來興趣,互相打聽著。小胖聽到齊望說出許多不切合實際的緋聞來,拿眼瞅他。
天底下沒大事。
娛樂圈零星就是那些緋聞。他知道那多半是假的,唯有「奇蹟」組合,這個風頭正勁的偶像團隊也不知道被黃老闆怎麼管的,私下和許多女粉不清不楚。我們在公司也有耳聞,也不覺搖頭,這些年輕人如果沒人提醒,放縱自己,早晚有天要倒大霉的!
小胖咣地一聲把杯子往桌上一放。
旁邊立馬有好事者上前去,把小胖按倒在一張合適的椅子上,笑道:原來是小宋,快!快坐!」等小胖坐定後,又對他說:「哈哈,這幾年發達了吧?在哪高就?」
「哪裡哪裡。」小胖謙虛地說。
還不待小胖把話完整地吐完。「沒事,就算沒發達也一樣,都是同學嘛,講得是情誼!誰管那些糞土黃金!」這人飛快說道,頗為善解人意地轉移話題。他笑嘻嘻的,眼神就瞟到了窗外。
小胖原想炫耀幾句,可忽然心中一動,把即將脫口而出的炫耀話語給收回,他同樣收縮的,是他那肥大的身軀。
隱隱約約就有些閒話了。
不比大學時各種謙虛,走上工作崗位後,客套話和詆毀並行。
「也不瞧他那麼肥胖的模樣,連體重都控制不住的人,能有怎樣的成績?」有些酸言隱隱冒出來。
小胖剛想發火,又給壓下去。讀書年代,他與同學關係普通,沒打過架,沒請客吃過飯,從來不去要付錢的班級聚餐,外號「摳門」、「小宋」、「小胖」、「死胖子」。二十六歲前在三家公司幹過活,兩家倒閉,一家裁員,做過的最大的惡事是向老闆的咖啡里吐口水,拿到過最高的工資是一個月三千六百五十一塊二毛五。
他發覺,即使像他這麼有特色的一個人,別人也只記得,胖,這個特點。他努力想要回憶起罵他的人的聲音,試圖辨別說好的人是誰。結果發現,在自己的記憶中,別人的人生特點也給消磨殆盡了。
別人在忘記他。
他也在忘記別人。
小胖把面前的碟子挪了挪,遮住肉汁落在桌布上的印跡。
「小宋,你現在還從事娛樂經紀人一行?」小胖旁邊落座的一位同學看到他手忙腳亂的騷動後,心裡不忍,便出言主動敘舊論今。談了一陣,他又站起來,叫道:「齊望!坐這一桌,來,和小宋談談,他現在也在娛樂圈!」
齊望稍微一愣,繼而笑起。端著杯子過來。「怎麼了?現在哪兒高就啊?!」齊望問。
小胖心想,你腦子有病!
他又想,別人不知也就罷了!你手下藝人受到我們大神多少照顧?還問這話!
那同學又對齊望說:「來!你先坐下!」
他搬來椅子。
齊望笑吟吟坐了。
「你帶的『神之光』也挺好的吧!」
「哪能呢?不好混!」齊望說,「也就蘇和爭氣點,有個叫季天的,天天惹事,我煩都煩死了!」說話故意地嘆了口氣。
他又問:「你現在在哪裡高就?」
那同學道:「地稅局。」
齊望立馬給他倒了杯酒:「那不錯啊!穩定!體面!」
「就是沒錢!」那同學也有一大堆牢騷,什麼孩子岳母帶啊,買房沒有錢啊。
他說剛結婚時,父母拿錢交了首付,好在有公積金貸款。日子仍然過得緊巴。女方呢,若無其事,天天上班下班、看電視玩手機,對他這種犧牲一點兒感激也沒有。他心裡也有點怨氣,但也知道,在城市裡找到這樣不看重條件的女人也難了,所以勉強把痛苦壓下來。
他抱怨幾句,兩人互相喝了幾杯,他又對齊望說:「小胖也不容易,都是一個班的,在一個圈裡,你們互相照顧下!」
「當然,當然!」齊望愣道。
他故意對小胖吹噓,問小胖要不要跳槽。「雖然我們這工資不是挺高的,但人脈還挺多,說不定哪位大神看中了,你就飛黃騰達了呢?」他笑道。
小胖心想,滾!
老子現在就跟大神混!
他嘴裡卻說:「哪裡哪裡,不敢高攀!」
「唉,都是同學,說這話就疏遠了!說不定哪天,就我拜託你了!」齊望擠眉弄眼。地稅局的拍手大笑。小胖冷哼哼瞧他一眼,不說話,這眼神讓齊望沒滋沒味了。他只是個助理,在圈裡頭看人眼色,跑來跑去,要有多低賤就有多低賤,不過想在外人身上找點面子。
小胖就像是瞧中他的心思,忍不住說:「你也少來!我們都是給別人打工的,都賣臉賣活賣罵——我雖然不是什麼大人物,我也知道,幹事,就要老老實實幹!蘇和,人挺好的,可惜了,在小公司……你好不容易撞上這麼個主,不好好伺候著,天天拿他說事,對他前途好不好?對你前途好不好?」
地稅局的大驚失色,沒想到一向老老實實的小胖會說這話。齊望也臉色鐵青,把酒杯放下了。
小胖還苦口婆心。齊望冷冰冰一望,問他道:「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麼?」
「聽什麼?!」小胖陡一拔高嗓門,「蘇和在劉中悟導演電影結束後,拍了什麼?有什麼成績?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也不是我說你,拍戲三個多月,李觀水跑過去多少次?你去過片場多少次?人家李經紀人比你忙多了,帶著個大紅大紫的SINSong,都能在劉中悟面前把好話說盡,連劉導夫人都說他會做人?你呢?劉導認識你嗎?!」
「你說我沒在片場,你在片場嗎?」齊望說,「這人紅是非多的,別聽點風就是雨……」
「對!對!」地稅局的聽得直笑。
「我特麼就在片場!」小胖怒道。
這下子連齊望也一起笑了。他們輕蔑地望向宋福祥,仿佛他是個不知深淺的小丑,因鬱郁不得志,一下子瘋了。小胖一肚子火。他比不上這些老同學關係緊密,這麼多年,闖南走北,死記硬背,都是娛樂圈的關係。
誰是誰誰誰的助理。
誰是誰誰誰的小舅爺。
他得要把這些人名記下,免得跑關係時,一下子被人弄混,得罪了去!他想放火,剛站起來,忽然門外響起一道聲音:「宋福祥,滾出來!開工了,關什麼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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