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民眾振振有詞地提出各色分析,大有把「或然性」強求為「必然性」的衝動。【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他們提出一個個荒誕,用來取代另一個荒誕。
我悄悄掩去目光,準備登出離開。
豈不知下面有一條新評論被推上去:「有什麼好吵的,難得遇到這麼個機會,真人上線,問問專業知識不好?提問一下,怎麼拍出更好的作品,難道不更有用?」
有許多人點讚認同。
也有人擺出副厭惡姿態。
我長嘆口氣。
我本無意回答。一句話冒出,「別問了,教會老虎餓死貓啊!」網友紛紛認同。
我心想,現代社會哪有什麼老虎?都是小白兔啊!
想到這裡,手抖了一下。輸入這段話,充作解釋:「一個導演吹噓按自己的拍攝手法就一定能拍攝出好作品的,那是垃圾導演;一個導演,靠著訴苦與痛斥觀眾審美來給作品推脫的,也是垃圾導演;一個導演勸退年輕導演的,還是垃圾導演。」
這是最常見的三種垃圾導演了。
網友一片譁然。
有無數爭吵的。
影視拍攝本身就是一項技藝,非一言兩語能解釋清楚。
市場的複雜性,演員的可塑性,檔期夠不夠,審核過不過,自然取景如何……只能擇優,而非完美。這背後肯定要靠運氣——忽視這種運氣成分,隱瞞資本運作,非要吹噓自我,貶低其他導演,踩踏觀眾自尊,那是自取其辱。
「大神,你完了,昨晚的那個『百大導演正能量,培育新生代導演』的活動,你是不是沒看到?」評論下方幽幽飄了一條。
我心猛地一跳。
再一翻網頁,不由暗罵一聲,他們搞什麼活動啊!商業活動搞評選就行了,百大導演就能培育出優秀導演?那還要學校幹什麼?
而且他們算什麼優秀導演啊?
我低頭一看,注視那名單,竟然還看到一位被封殺了十九部片子的導演——不得不感嘆,現在這電影界很奇特。
「是個商業活動。」程晴看到我在煩躁地刷網頁,禁不住探頭來看。她看到我在幹什麼,也禁不住安慰我。
「現在拍影視,就是商業活動!」我收起手機。
「所以咯,『人咬狗』才是新聞。」程晴關上手機,扶著鞦韆的鐵鏈,站起來。「『狗咬人』沒人理睬,媒體都寫『人咬狗』去了。」
接喬顧的電話時,我們在公園的遊樂場區。程晴很懂事地坐在鞦韆上,讓我處理公司的事務。
沒想到事情竟然鬧這麼大!
現在她跳下鞦韆,催促我往前走。
「早晚要完蛋!」我悶悶地說。
「影響是不好。」程晴說,「不要理它……」
「是可以不理它——但娛樂界不可以這麼幹!」我有些惆悵,想起之前蔣文龍急躁地請求我幫忙的事。「目前這引導作用,我懷疑哪天走到路上,偶遇寵物狗,咱們的網民都得要猶豫下,思忖著要不要上去咬一口,不咬仿佛自己就不是人!」
程晴噗嗤一笑。
她拿起手機,遮住面容。
我沉默片刻道:「我們做影視的,也有要求。許多鏡頭不給過,也是有這種顧慮。怕影響壞,對老百姓的思想造成不良引導。結果?這倒好,影視虛構的成分不給播,新聞媒體把這些壞事幹了……」
「對你們這些創作者來說,現在真是個壞時代!」程晴感慨道。
「恰恰相反,這是個最好的時代!」我輕輕搖頭,和程晴一道,沿著鵝卵石的小道往前走。「有壞的地方,但不是最壞的,而是人類發展歷史以來,對文娛創作者,最好的時代!」我解釋給程晴聽:「一百年前的創作者,可是要冒著生命危險搞創作的,那時候的電影,很多時候背後有著槍桿子架著,想要說一句愛國的話,都滿頭開花……現在已經不是這樣了。」
「但我聽說,你們仍有很多東西不能拍。」她輕輕晃了晃腳,露出白色皮鞋的腳尖。
「沒錯。」我沉默片刻,低聲說道,「但其實哪個地方都一樣,只是不能播的內容……其實國內已經很好了。」
我還沒忘記以前上大學時的場景呢!
那時候我們老師跟我們介紹了一部片《美國,從自由到***》,導演是六次提名奧斯卡的美國導演艾朗?拉索,據說這位導演在拍完該作後,死得不明不白,當然啦,傳說,只是傳說,任教老師說些虛假的東西,足夠讓那麼大年齡的學生印象深刻,震撼不已。
但這部片被全美禁播,也是事實。
我輕輕搖晃著身體,站在程晴不遠處。
「就算播放了,也沒辦法讓所有的觀眾滿足。虛假的,他們嫌棄不夠現實;現實的,又被嫌棄不夠幻想……「我說,「人類大概總是不容易滿足的。」
而且,過去的作品能寫的,現在未必不是不能寫。
只是大多數的劇組怕惹麻煩。
不是鋤強扶弱、憐貧恤孤不能拍。
而是怕被觀眾罵成道德綁架。
自己擁有的,尚且不滿足,想從其他人身上攥取些什麼,卻又怕別人從自己身上奪走一些東西。
於是當扶弱的理論對自己有利,就會選擇扶弱;當不幫助他人能阻止自己受損,那獨立也就成了正確的了。
我們慢慢走著。
公園的道路總會有盡頭。
雜亂的芳草從磚塊中冒出,旁邊是幾枝丫乾枯了的梅花,紅頂鶥立在樹梢上,向前探著身子,眼睛旁是白色的一圈,腦殼上是紅色的一點。
它那小小的喙叼著一隻肥美的青蟲,瞪大眼睛望著我們。
「我下午還有課。」程晴忽然停下腳步。
「恩。」
「我還有些作業沒寫完,得要回去,先寫。」程晴又說,她的語氣有些嬌嬈了,帶著點曖昧的味道。
「我送你回去。」我說。
「不用。」
「……」
她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該說什麼話。是該挽留呢?還是該堅持呢?不同的糾葛在我的心頭纏繞,我想吶喊些什麼,可是心頭又膽怯,我恨自己是天下最懦弱的人……但再不說話,就是傻瓜了!
「你有男友嗎?」
終於的,我問出這麼一句話。
在問出這句話時,我的心是怯懦的;可當收到答案時,我的心又是明亮的。
「沒有。」她抿了下嘴,說道。
我很難形容當時的心情,只能那樣的望著她。一下子,天氣也變得可愛起來,紅彤彤的太陽跳出來了,雲彩也被染成了光鮮亮麗的顏色,那輪光讓大門的大理石地面瞬間一新,鳥叫聲,也不可惡了。
我沒有說些什麼,應該說些什麼。
我還是堅持道:「我送你回去吧,就到學校門口?」程晴猶豫了一下,在我保證不去打擾她的同學後,她終於同意了。我把她送回去,難說是怎樣的心情,但一整天都是快樂的。
網絡是惡的。
心情卻是好的。
老王也終於忙中偷閒,打來電話。知道我的境遇,也唬了一大跳。
「騙人的吧!」王明後說,「我們找了她這麼長時間,都沒找到,怎麼就恰好被你遇到了?」
「這就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我說,「運氣好,又怎麼樣?我運氣壞了幾十年,難道就不許我轉轉運?」
王明後一時噎住。
可他緩過勁來道:「不對啊!不對啊!」
「哪裡不對?」
「她沒告訴你這幾年去了哪裡?」
「沒有。」我解釋道,「我有問過她,但她沒有回答。剛遇上了,我又不便追問。」我補充道:「大概熟悉了後,就會知道了吧?」
王明後疑神疑鬼。
「不然怎樣?」我毫不客氣,「我這人也沒有什麼好騙的,總不能巴巴地湊過去,非要逼著人說別人不想說的吧?」
「做朋友,那倒不必。」王明後嚴肅道,「但情侶不比兄弟,這點你可要清楚……」
「不過談了幾年戀愛,你也能指點江山了……」我說。
「我只不過一提。」王明後警覺道,「都說『當事者迷,旁觀者清』;我原想你不會犯這種毛病,我們認識二十多年,你活得太明白了!也太痛苦了!……我以前也有些擔心,可不便多言,但你一直執迷於她,那我也只能祝你得償所願,希望你能警覺點,提個醒,別落入什麼陷阱中。」
王明後長嘆一聲:「你以前一直活的比我明白啊!」
語氣中難免有些痛楚和悵然之意。我瞬間無語:「現在我也活得比你明白。」說完,望著車水馬龍的街道怔怔發呆。
「好!你先處著就是!」
王明後倒也很果斷。
「這個時候還做推諉,那是大大不該!」王明後又道,「五六年的辛苦,不就是為了這個時刻?你既然找到她,那就好好相處,不要管些別的——我得要去找胡偵探。」
「你找胡偵探幹什麼?」我收回視線,奇道。
「砸他的鋪子!」老王咬牙切齒。
看來胡振漢的消極怠工,高昂收費,無為後果,早已讓老王積攢太多怨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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