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進到尾聲。【,無錯章節閱讀】
女記者拽拽話筒線,準備收尾離開。她突發奇想般,問了我一個問題:「網絡上你有很多粉絲,你介意與粉絲談戀愛嗎?」
「我不會與粉絲戀愛的。」我微笑道。
她的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但她終究沒有繼續問下去。攝像師已經在催了,其他工作人員也鬆口氣,紛紛站起。主持人玩弄手中的話筒線,和同事們閒聊。他們紛紛忙碌,有的在整理東西,準備走人。員工們此時神態輕鬆,各自吁了口氣,這標誌著上午工作的完結。
我心中五味雜陳。
這當然算不上娛樂圈的「標準回答」——它們就像是往湖裡拋下一枚掛著假餌的魚鉤,水池表層盪起千萬的波紋,無知的少年少女們如同色彩斑斕的錦鯉,甩著活潑的魚尾,圍繞釣竿團團轉。
一邊在舞台上喊著「嫁給我」、「吻你」,一邊責怪狂熱的粉絲24小時不停地按著門鈴——這背後一定有什麼錯了。
我長嘆一口氣,心想,還是不該投下幻想。那是贈予無知小女孩們蜜糖般的欺騙,似乎有個有錢有權的帥氣男人,會毫無理由地愛她們,就是幸福的全部了。
愛情能夠營業嗎?能夠做產業嗎?
那麼良知呢?
公正呢?
採訪結束後,因犯錯在先,王明後鬼鬼祟祟地繞過來,羞答答地露個臉。他不斷感謝華晨電視台的工作人員,然後我們在一起吃了頓午餐。女記者因中午與男友有約,推辭了聚會,很沒有團結精神。其他人言笑晏晏,歡聲笑語,珍饈美饌,入口甘芳,歡慶自不必多提。筷箸放下,今後自然算得上一番交情。這件事就此了結,各人各自辦事去了。
華晨電視台也很盡力。
採訪播放,風評漸漸逆轉。
錢明偉、朱實在華晨電視台都有熟人,聽到動靜,兩人果斷刪文,裝聾作啞。其他營銷號有聞風而動,緊緊跟隨的;也有自詡清高,故意唱反調的。時光荏苒,除少許幾人堅守固己,多數聲音也消散了。
倒是一些偏門小號,雞蛋裡挑骨頭,做陰謀設想。
那應聘者是怎麼也想不到這樣結局的,因而也只能悻悻的,收手就罷,不知遊蕩到哪裡去了。
「禍從口出,我算是見識到了!」
事情了後,王明後後怕地拍著胸脯與我談心。談論間,網絡風雲大變,原來劉中悟導演在網絡上發了封感謝信,把我好好感謝一通,圈外人多半不以為意,影視界的,各方人馬蠢蠢欲動,刺探的,焦慮的,琢磨著能捯飭出好處的,循聲而來。加之李為迎幫襯招兵買馬,替我們介紹了不少能夠出演的大腕,一時間娛樂圈內人心躁動,惶恐不安。
我們對劉中悟的發言只能謙虛有禮,裝作從沒發生什麼的樣子,自顧自地幹活。不多時,時值九月,開學報到了。
沒辦法,收拾東西上學。
人山人海、絡繹不絕……能形容開學盛況的詞我就不用了。大伙兒都很清楚開學是什麼樣子。精神旺盛的學生,大包小包的家屬,在校園裡跑來跑去幫忙招人的學生會,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還有這兩天伙食格外好的食堂——擁擠不堪,人聲鼎沸。走到教學區行政樓旁,七零八落地一排長桌椅,前面擠著好幾堆人。有低價處理被褥和書本的,賣開水瓶鍋碗盆勺的。販賣的是一些畢業學生和不知從哪兒來的中年男子,滿頭大汗、焦躁煩悶,一揮手,汗珠就從他們的額頭上往下滴溜溜的掉落。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狐臭的氣味,夾雜著胭脂水粉味,氣息別提多不清新了。
再細節的,我不多說了。
我就談談天氣吧,抬頭望望天空,太陽光線很強,奪目異常,鋪天蓋地地灑在地面上,樹蔭也有氣無力了。遲鈍的風和幾乎能夠把人撕裂的陽光,仿佛有形的騰騰升起的熱氣,我眼角差點濕潤了。
校園讓我既緬懷又困窘,穿越前的故事不用提,遇到了不少讓我值得我一生去感激的師長,也遭遇過自私自利、冷漠貪利,令我處境更加不堪的教師,很難說哪種更令我刻骨銘心。而穿越到這邊後,很早就脫離校園生活了,既無辜又愧疚,越發不敢直面當初的學校了。偶爾從校門口過,內心揭起的無數情感不住翻滾,難以形容,不知是什麼滋味。
我走過小徑,站在路邊,長長嘆了口氣。
「同學,賣手機卡了!」一道粗狂的男音在我耳邊響起。
「……」
「帥哥,要不要手機卡啊?」一個小女生把旁人擠掉,鑽到我身邊,差點挨到我身上,「大學肯定要換卡的!我們這便宜!」如果不是穿越前上過大學,大概我就會輕信她那飽含天真的帶有欺騙性的謊言了。
另一女孩見朋友搶先,心中著慌,便連忙也擠過來,道:「看看我的,開學特價促銷!」
「買吧!」又有一位學姐擦身而過,她咋呼著聲音說道,「年輕人,聽師姐一聲勸!姐可是學生會的,以後能多關照點你,不然得罪學生會,以後有你好看!」
我心道,這一招到現在還沒落伍啊!
心裡有些懶散,不說話,斜著眼睛望他們。大學第一課,就是住宿,人際交往,傳銷、兼職、賣手機卡,學生會、青協和各類社會,大多數到大四就沒影兒了,這時候卻逮住新生,充大佬的威風。如果沒有練就火眼金睛的本領、安如止水的心態,很難不受騙的——窮人例外。
我面無表情盯著面前這幾個人,心裡稍許有了些疑惑,好奇他們是怎麼知道我是新生的。
大學不過四年,同學歲數差不了許多,有的人面相顯嫩,有的,稍老一點,也很難一語中的。更何況,我這人壓根就沒天真爛漫過,氣質上早就有了社會的痕跡,這幾位能一眼瞅出我是新生,也不容易。
「為什麼覺得我是新生?」我忍不住問。
「老生誰會在宿舍區慢悠悠地散步啊!該去上課的去上課,該泡網吧的去網吧!在這邊晃蕩的,除了和我們一樣被老師拉著來賣手機卡,彼此都熟悉了,除此外,誰還會在門口傻乎乎地等被人賣卡啊!」那位學姐忍不住吐槽。
「……」
能說實踐出真知嗎?
躊躇間,樹林深處突然躥出一人來,猛然拍了下我的肩膀。「你小子!怎麼?也來上學了?」那人問我。回頭望過去,略有面熟。「嵇安,你忘了?唐晶的同學,我們以前見過!」那人說。
我瞬間醒悟了。
唐晶,以前拍戲時幫過我們,她是吳攸奇的女友,小吳同志又是我們公司的員工。現在這麼一提,過去種種回憶在我的腦中閃過,明媚的,模糊的,但多多少少有些印象。「我想起了,那一次去你們學校,唐姐拉你過來,幫了我們許多。」我連忙說,遞出手來。
「幸會!幸會!」嵇安說,「聽說你現在日子過得不錯?」
「哪裡,不都是混日子的!」我客氣地說。
兩下握了下手,嵇安摟著我的胳膊,朝那幾個學生搖了一下,學生們悶悶的,倒也不強求手機卡了,客氣地笑著說了幾句,便各自散開了。
我和嵇安也不含糊,找了校園裡的冰飲店,敘了會兒舊。這時候他早就畢業了,來這邊,也是工作。「就業難,找了個電信營業廳,給人打工!」嵇安吞了下口水,擠出兩個酒窩。他乾笑了一下:「過去上學時輕鬆,走上社會後,人生就艱難了!」
「都一樣!成人世界都不輕鬆,我那邊也天天鬧事端,有時煩得巴不得開個窗戶跳下樓去!」我安慰他道。
「哦,那事,我聽說了,之前網絡爭論把你們公司帶進去了,怎麼樣了?」
「現在好點。早先天天有人寄郵件來罵,還有送花圈的,自我高潮的一堆……現在有錢人多了,多花點錢,罵罵人,聲張點正義,讓自個爽一爽,不也挺快活的,不是嗎?」我快速點好冷飲,也不看那一排點心,準備喝一杯,然後走人,正好時間還不算趕。
「八成是學生和單身狗,有孩子了,誰還鬧騰!」嵇安不假思索地說。
「哈哈!」
「沒辦法,學生傻,以為能改變世界呢——其實哪有那麼好的?各行各業都複雜著呢!」
聽罷,我也不由嘆口氣。
「哪個行業都有不為人知的艱辛,也有秘而不宣的隱情。」我嘆口氣道,「可人人都希望艱辛能被人諒解,隱情不被人發覺……」
「沒錯!」嵇安像是受到鼓勵般,渾身打個抖,然後笑了,「就這店,也給副校長交了保護費呢!」他比起大拇指,朝身後櫃檯意味深長地指指。
我沒笑,搖搖頭,不說話。
嵇安也不笑了。
他望了下面前的杯子,忽然道:「我一直記著呢!」
「怎麼了?」
「你記不記得,幾年前,李為迎導演劇組裡有個女演員自殺?」嵇安的兩隻眼睛黝黑的就像是兩隻被噴到墨汁的魷魚的眼睛,他直直盯著桌板。
「……」
「她姓翟,我那學院的。」
「……哦,好像有這麼回事。」
「我以前很喜歡她。」嵇安齜了一下牙,然後長長吁了口氣,像是把某種怨氣全吐出了般。「……這幾年,我一直想不通,她怎麼好好的,好好的,就……」他用力擦了一下眼睛。「她真傻!怎麼相信世界上都是好人?然後又認為世界上都是壞人?」
「如果早點跟同學說了,或許還有一線出路吧?」我順著他的話往下講。
可嵇安沉默了。
「不。」嵇安猛地一搖頭。
他朝天花板望了一會兒,仿佛凝固了,接著驀地道:「你剛剛的話,讓我明白了。我並不曾真正愛過她,我不是個好人,我沒勇氣做出保護她的事,但我也不是壞人……我太想說證明自己不是壞人了。所以我在責罰自己,不要忘記她,不能離開這個城市……如果我想幫她,現在會用一切手腕,把事情捅出去!讓別人知道她!現在,我才知道,我只是在找個藉口,給自己一個逃避的理由,裝作在喜歡她啊!」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