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下有幾個朋友來幫我,可我還是找不到感覺。」高盼說。
「……」
「所以我想找劉導幫我看下戲,白叔,您要能幫我,那就更好了。」
說著,高盼從隨身的包中取出劇本和一本小說。
顯然這是某個小說改編而成的電影。
老白一見,連忙用袖子捂著臉,不去看。
他那動作,和我當初避嫌不看劉中悟的劇本如出一轍。
「先不看劇本,我帶了小說。」
高盼手忙腳亂地又把小說遞上去。
「——收收收收起來!」老白嫌棄地說,「我不看小說!」
他忽然也結巴了。
他和劉中悟一樣,認為小說是小說,劇本是劇本,輕前者而親後者。
所以顯然他們是更樂意反覆咀嚼劇本,而不是原著。
雖然,在這個時候說這句話,未必是這個意思。
看原著小說重不重要?
這很難說。
影視人士的看法各不相同。
圈內大有細細觀摩原著,拍出細膩果敢的人物。也有很多優秀演員拋卻原著,只看劇本,仍然能塑造許多經典角色。
如果非要給它下個定義,是對是錯,顯然不公平的。
這世界上有改編劇本比小說更優秀的。
也有改編爛了的。
這和編劇水平有關。
影視作品絕不像小說家一力扛起整片恢宏巨作那樣孤獨奮戰,演員、導演、編劇……甚至化妝師、服裝道具師、燈光、攝影、音效——缺一不可。
高盼拿出原著。
這對大多數導演來說,她並不具有被選擇的優勢。可對於想要攀爬到演技前幾十位的那批人,她這種追究原著類型的演員,又是一種很常見的狀態了。
「白叔,幫我看看吧!」高盼撒嬌道。
「不看不看,拿走拿走!」
「……」
高盼沒辦法。老白把腦袋縮著。她靈機一動,悄摸摸把小說塞到我的面前。
我嚇得忙往後一跳。
「幹什麼啊?」高盼惱火地說。
「哈哈!你別惱他!他剛上過當!」李洛喜滋滋地說,「你以為他為什麼會來這邊?同樣的招數!」
我清咳了兩聲,滿臉不高興。
李洛不自覺,反問道:「不是嗎?」
「怎麼?」高盼一臉興奮,好奇地問。
「他被綁架過來了。」
高盼的一雙妙目不住地往我臉上掃動,眼裡既是驚訝又是奇怪。
我懶得和她解釋。
當即拂袖,準備走人。
離走前我眼光一瞥,正巧掃到小說封面上,脫口而出:「原著作者是葉成?」
一句話說出口,我就後悔了。
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高盼愣了幾秒,一翻書頁,果然是那個年輕人的名字:「你怎麼知道?」
我忙不迭想要走。
高盼硬把小說塞進我手裡。
沒奈何,我翻到出版商那一欄,果然是與蕭老闆有關。
「走。」我說。
「去哪?」
「我帶你去見作者?」
「好哇!」
高盼一巴掌拍到我的背上,差點把我打倒了。我一個向前撲,好不容易站穩,詫異地望著她。
「別介意!」高盼滿不在乎地說。
我不清楚我周圍的女生怎麼人人都這樣,似乎不把別人的感受當回事,可是真到我陷入為難處境時,她們哭得比我厲害。
「我們到哪去看作者?」
高盼問,接著她東張西望,似乎我把人藏在這裡似的。
當然,她猜對了,雖然這時候她並不知道。
「走吧!」我嘆口氣對高盼說。
「好哇好哇!」高盼說。
我引著她往門外走。這時候李洛有動靜了。
「你要去哪裡?」她在我身後大叫。
「找人!」我說。
「馬上就要開拍了,你知不知道?!」李洛焦急地說,「你現在要走,讓這些聚集在這裡的人怎麼辦?」
這時候,高盼才後知後覺地露出一種很愧疚的神情。她也意識到了,她找人幫忙,耽擱別人時間並不是理所當然的。她以為輕鬆的事,其實在給別人帶來難題。
她不是劉中悟導演劇組的成員。
又有什麼資格讓他們劇組的成員替她講戲呢?
「我知道啊!」我疑惑地看了李洛一眼。
「那麼?」李洛一愣。
「我只是把作者介紹給高盼認識。怎麼溝通,是他們的事。」我說。
「對對對。」高盼也連忙說,「給我個手機號也行啊,我自己去問……哎呀,太感謝了。我要是再耽擱點時間,那太不像樣子了……」
「不耽擱……」
「這……」
「你們別討論太長時間。」我解釋道,「他還要給我寫新劇本呢,偶爾替你解解惑,就行了……手機號就算了,想要你自己找他也行。他就在樓下。」
「呃?」
「你那個原著作者就是我們新劇的編劇。」我向高盼解釋,「因為製作時間比較趕,我就把他拽到片場來趕稿!」
高盼滿臉吃驚,脖子僵硬得像塊木頭。
不僅她,這下連老白驚了:「什麼?你那編劇……?」剩下的幾個年輕人以及工作人員,更是說不出話來。他們瞪大眼望著我。
「我也不是什麼人,都會請他做新編劇的啊?」我道。
幾個人一陣沉默。
你望著我,我望著你沉默幾秒。
然後眾人再次回歸工作安排中。劇組的人各司其職。劉中悟跟他們處理合同上的事。我和高盼去找葉成。其他員工忙碌的身影在四周亂逛。這也是劇組的日常生活,拍攝、擺放道具、整理場地、改乘大巴換地點、都強迫著在幾分鐘內完成。
劇組就像陀螺般忙碌。
一部兩小時的影視作品。
裡面至少包囊了幾百個場景,這些場景的設置與轉換就占據很長時間了。而電影的實際拍攝,力求完美的導演會耗費半年或者大半年來拍攝。但更多時候,讀劇本,上課學習,分配任務,就占據三個多月,實際拍攝,二周到四個月不等。
看上去時間很充沛。平均攤下來,每天就拍一分多鐘的戲。
可這些戲中,要分無數組拍完。電影中看上去一條就過的劇情,實際拍攝過程中十幾條二十多條地拍。在圈內也多的是四五十條起步的導演,各個鏡頭,一點點地講戲,時間只有少的,哪裡嫌棄多?
高盼也不再糾結了。
她跟著我飛快地跑出樓房,快速下樓。在棚內,葉成還舉措不安地碼劇本呢!旁人大概沒見識過真正編劇現場創作的情況,此時周圍圍了一大圈,伺機窺視屏幕。
這也不是懷著不良的惡意。
單純是好奇。
如果窺視到點有趣的情節,也會情不自禁地笑起來。
可葉成有些不習慣。他神經兮兮地不讓周遭人看到,見我們過來,鬆了口氣。即使是高盼問他原著的事情,他也眼神直直地愣了好一陣子,把高盼看得發毛。
但小女孩膽子也大,找他要了聯繫方式,私底下談論劇本。
而我回到小木樓的第二天,戲份就開拍了。
我們徜徉在影片的海洋。每天導演組都會趁著演員化妝的時間例行早會,分清任務。道具怎麼安排,現場怎麼布置,要先確定下來。場記抱著本子打瞌睡。整場戲下來,我們用了三個場記。劉中悟似乎有點著急。拍攝時間都報備過了,之前劇組臨時有事,重組,執行導演甩摞子不幹了,麻煩不斷。李為迎又衝著賈千瑤的面子,把肖曉介紹過來。他本來是拒絕的。但那天老白感冒,去醫院了,臨時找了個代替的副導,也是不知道哪裡的二叔,衝著老大的面子,一口氣給應下了。事後劉導夫人沒少因這事和他撕扯,但總歸親戚的情面,難以斷絕,只能勉勉強強先拖著,旁敲側聽。
劉中悟不耐煩他。
後來他私下托老白繼續找演員,另外安排輔導演戲老師,連教帶學,就看能不能尋出個合適的。如今,終於如願以償。
「卡!」
我招手叫蘇和。劉中悟導演把電影分為A組,B組,他統領A組,我負責B組。許多電視劇劇組裡分好幾個項目組,加班加點趕劇本。可電影中,很少有這麼做的。
因為國產電影總有個念頭。特別是大導演,想拿獎,想要名聲。這麼搞,容易丟面子。可劉中悟對獎項看得很淡,雖然也拿過不少。這其中有製作單位、出品方買的,也有憑實力拿的。還有好多導演都在找人,爭執得很厲害,評審員不好都得罪他們,所以發給第三人,由此獎項掉到他腦袋上的。
這些東西,外人不清楚。
劉導的電影好看,所以拿到獎了,在他們眼裡,實至名歸;拿不到獎,也有其他好導演,為他們慶幸的。反正這頒獎,肯定比小學競選班長要黑幕,這點毋庸置疑,只不過黑的程度,還需要看資金運作了。
「這個眼神……」我把監視器指給蘇和看。
「我……再走一條?」
雖然年齡差不多,但蘇和很怕我。他那經紀人挺不負責,除了第一天,後來把人送到劇組門口,就開著車跑了。
蘇和因此更沒有底氣,就連小胖,都差點蹬鼻子上臉壓著這些演員一頭了。
齊望不比李觀水手腕高超。李觀水雖然也不陪楊西,可安排活動,跑宣傳,哪一樣少得掉?可齊望,沒富堅義博的本領,就畫草圖當成品賣了。對比下來,不得不佩服當初唐仲夕的經紀人葛君,他有本領,替手下藝人拿到不少好處;同樣還是挺講人情的。唐隊雖然簽了不戀愛合約,可該隱瞞時還是幫忙隱瞞,這是算得上是經紀人對藝人的體諒了。
「恩。注意眼神。」我解釋道。
蘇和猶猶豫豫。他個性和煦,不太敢主動問,可有的觀點,必須說出來。「你這眼神不對。」我說,「一個立志去當導演的人,長期為鑽研導演技藝的長期脫離學校,重返回學校里,遇到老師和同學絕不是這種表情……」我接著又問道:「你當年進娛樂圈,你老師是什麼反應?」
蘇和:「我是畢業後才簽約的。」
我:「……」
蘇和:「你說的……我不太懂……」
老白這時候從層層的人群中穿梭過來了。「哎喲,拍的怎麼樣?」老白問。
到底是劉中悟導演的戲。那些關鍵環節、大型衝突和對峙自然不可能分到B組。一些情感比較複雜的戲份,比方說母子溝通,師長找家屬,班會也被他囊括在手。還有一些其他的環節,看後期時間決定,如果他忙,就我拍;如果他不忙,就自己拍。我們現在這時間表都是一天一變,和醫院放射科的安排差不了多少。劉中悟明確交給我拍攝的,都相對來說挺簡單,只有幾場年輕人聊天玩耍、同齡人之間的一些嬉鬧、交談,以及最後主角他爸同事來找他的外場。
現在就拍攝他回學校的那一段。
「感情沒到位。」我說。
「……」
作為背景板的少男少女們,以及李洛都有點不安了。演員常陷入不安。那種百分之百,認為自個演技好的,除了少數是水平真高的,大部分有自信的都是眼高手低。老白看到動靜,一推監視器,另一位副導誠惶誠恐地讓開位置。雖然剛入劇組,可我們已經沒有時間融合了。
「哪裡?」老白問。
「這。」我指給他看。
老白掃一眼,也意識到這一點問題。他看了我一眼,又看向蘇和:「其實我表親,當初也是這麼大年齡時才開始拍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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