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板磚

  年輕人衝到我這來,激動不已地拋下一大段話,然後再揚長而去。【,無錯章節閱讀】

  我和金老闆客套幾句,他請我們吃飯,我本打算拒絕,但梓鸞一臉不好意思,滿眼期待,她似乎很想蹭這頓飯。

  於是我也只能苦笑著答應。金老闆熱情好客,頻頻勸菜,也算盡興,直至深夜,才各自散去。

  「好!路上小心!」

  我們在飯後又在酒吧坐了一會兒,就此分別。時值深夜,月色都已經落下了,樹陰暗淡,蟬鳴悽厲,熱風滾燙。我事先給小胖打個電話,讓他來接我,他有點犯傻,在羅宏廣場繞道了,怎麼樣也沒有辦法把車開進來。我只能讓他先把車停到商場門口,再從小巷出去,到門口去找他。

  走到半途,忽然聽到奇怪的聲響,月光朦朦朧朧照下來,兩邊毫無聲息,經常出門的人可能會知曉,夏天的夜晚往往比冬夜來得吵鬧。可這一天格外靜謐,所有聲響異乎往常的清晰,車輛的鳴笛聲,遠處的小攤油炸的聲響,還有狗吠及蟬鳴,一陣陣,一聲聲,侵入耳鼓。

  忽然,有一種細微的怪異聲響驚起我的意識,我用餘光瞟向樹枝折裂聲響處,就見兩個人從陰影中冒出來,其中一人手裡握著明晃晃的一塊磚頭。

  千鈞一髮,我不再遲疑——

  「站住!」身後有人狂叫。

  我發足狂奔,他們在我的身後追逐。有腦子的人都清楚,這時候有點猶豫,都會陷入險境,我不相信一個手持磚頭的人,不管出於什麼理由。如果非要有爭執探討的必要,那請到路光下!請到陽光下!我們可以在派出所的門前,在警察同志關懷的目光下合理討論可談的必要性,而不是這般窮追不捨。

  我憋了一口氣,直接奔到街道的燈光處,那兩人還尾隨其後。羅宏廣場的夜晚就連廣場舞的老大媽都不願來,唯有三三兩兩的情侶,打扮得怪模怪樣,老頭子挽著十七八歲濃妝艷抹的學生,腕紋青龍白虎的大漢攙著腆著肚皮的少婦,這些都是常態。

  街道車輛寥寥無幾,我按住防護欄,飛躍過去,衝到馬路對面。小胖在商場前的地攤鋪子邊站著,一手拎著羊肉串,一臉無精打采地眼珠亂瞟。

  「小胖,開門,上車!」我對他大喊。

  「啊?」小胖就像個傻子,絲毫沒動靜,拎著羊肉串說。

  那兩人仍舊窮追不捨,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這般膽大包天,畢竟羅宏廣場破歸破了點,但四下也有監控錄像啊!

  我死死悶著腦袋沖向小胖,旁邊的小攤擺著許多胡亂占據人行道的桌椅,我憑藉這些七零八落的設施飛速走位,躲開兩人的攻擊。

  那時候我還在想,這持板磚的究竟是什麼人?

  難道是之前的網絡漫畫家?

  不至於吧?他走時不是一副心結已經打開的模樣嗎?難道到晚上就變卦了,想要玩黑槍呢?還是說,他的狂熱粉絲?!

  喂!

  少上網啊!

  那些營銷大V都是混蛋啊!

  不少違法犯罪分子披著愛國的旗號在耍流氓!不少借著同情女性的藉口左擁右攬!真正有良知的文化人都在努力創造社會價值,只有現實中的矮子才在網絡上裝高大個,在網絡上占據道德高地的才會在現實中手抄板磚襲擊無辜群眾啊!

  我只顧往前跑,沒時間抽空往後看一眼,畢竟要是就這麼望一眼,說不定就被砸中了!

  那兩人的腳步聲還未曾消失,我跳到小胖身邊,憑藉著靈敏的手腳繞過桌椅,囑咐道:「快!開車!」

  小胖就像沒聽懂般,「哦」了一聲,將羊肉串塞進嘴裡,這慢吞吞的姿態著實令人生氣。他三下五除二吞掉羊肉串後問我:「大神,後面那兩人是誰?你熟人嗎?」

  「你熟人才會拎著磚頭亂逛!」

  「那是什麼?」

  「砸場子的!」

  我一語剛落,小胖瞬間怒容滿面,他毫不客氣地扛起面前的桌子,把它舉過頭頂,作勢要往那兩人砸:「什麼?砸場子的?走!大神有我護著!」

  那兩人見這麼一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龐然大物阻攔在他們的面前,全部停下腳步,掂量著情勢,顯然,磚塊雖然威力不小,但那也只適合藏匿和便於攜帶,真正應對厚實的桌椅時,不占任何優勢。

  「你、你你你……別激動!」手持板磚的人猛地停下腳步,離小胖遠遠一大截,伸手做自我保護狀,叫道。

  我也終於有機會打量認出這個人了。

  手持板磚的和我們有些過節,就是因搶孫哲女友,惹得台里領導大怒,直接被開除中誠的洪磊。就在前幾天,老王被狗咬了,鄧幸在疾病預防控制中心提醒我們,說洪磊聽信某個小說家的說法,想要找我們算帳。我雖然不至於認為這是道聽途說,但也沒想到對方會真拿磚頭陰我。

  「你先把桌子放下!」洪磊身後的年輕人有板有眼地道。

  「放你媽!」小胖大怒。

  「你看,我們也先把武器給扔了!」年輕人示意洪磊扔磚頭,洪磊不情不願的,最後板磚擺在旁邊的桌上。「我們表達了我們的誠意,你也應該表達你的誠意,這樣才是談判的基礎!」年輕人又道,「大家各退一步,好說好談,難道不好嗎?」

  「你當我是傻子嗎?!」

  小胖高高舉著桌子,唾沫橫飛,他滿頭都是大汗,一臉怒容地注視著對方。

  那年輕人說服不了他,沒辦法,只好勸我道:「你的人,你也勸幾句啊?」

  「為什麼?」我說。

  那年輕人一愣,仿佛我不該提問般地露出疑惑的神色。而小胖則像是受到鼓舞般,把桌子舉得更高了。

  「你不認識我們嗎?」年輕人琢磨片刻,問道。

  「誰?!」我警惕道。

  「你在開玩笑嗎?你是真不認識,還是假不認識?」年輕人乾笑兩聲,有點焦躁。

  「誰還假不認識你啊!」小胖忽然叫嚷起來,「你當你是市長嗎?就算你是市長,不認識也很正常,你以為我們大神是天天有空看城市新聞的人嗎?」

  年輕人:「……」

  我:「……」

  「這是洪磊洪編劇!我是徐英鵬啊!」年輕人無奈地說。他躊躇了下,面帶微笑,朝我一拱手。「我們以前見過面。」徐英鵬提醒道,「以前我在高風導演手下做活,曾經有幸拜訪過貴劇組,您還記得嗎?」

  「哦。」我恍然大悟。

  「……」

  「繼續!」我說。

  我想起是在什麼地方遇到這小子的了。那年高風導演被人慫恿的來我們劇組鬧事,最後也不了了之。當初雙方都有意圖快點把事情給解決了,不料這徐英鵬不依不饒,搞得大家都下不了台,來了一場三對三的大比試,此事,簡直尷尬之極。

  「闊別已久,我們再也無緣見面!」徐英鵬硬朗地說道,接著,又是一拱手,分開手掌時,掌刃指向洪磊道,「就在前幾天,我和這位兄弟聊天,正巧說的是圈內的一樁事,聽說你們當初那劇本是抄襲別人來的,就想來問問,打擾您了!」

  「帶著磚頭來問嗎?」我說。

  「……」

  小胖聞言,當即又把桌子給舉高一點,這下都快到達他的頭頂了。我心中奇怪,觀望了一下四周,想著鬧這麼大事,早該有人報警了,不料周圍空無一人,店老闆更是趿拉著一雙塑膠拖鞋,斜靠在門口玩手機。

  「……那只是一個誤會!」徐英鵬面上掛不住,強調道。

  「帶著磚頭的誤會?」我問。

  「……」

  「徐兄弟!」洪磊不耐煩了,他對徐英鵬道,「別和他繞那麼多,就問他有沒有抄襲?」

  「沒。」我說

  「……」

  「說我們大神抄襲,拿出證據來呀!」小胖也怒了,他肥胖的膀子在顫抖,一度讓我產生了桌子可能會跌下來的恐怖想法,好在他堅持住了,他嚷道:「有證據嗎?」

  「……」

  「沒證據,你是大爺呀!」小胖怒吼道。

  「你怎麼說話的?」洪磊怒罵。

  「我就這麼說話的!」小胖朝他噴口水。

  「我們講道理!」洪磊怒叱,他躲閃著小胖的生物武器,「文明點,別一個個帶髒字,問候他人的長輩!」他一手又抄起板磚,做出一副小胖傷害他祖宗的表現,擰著眉,在掌心不斷掂量著磚塊。徐英鵬也站在他一邊,朝我一拱手,認真道:「大神,請看您這位……屬下?」

  「帶著板磚講文明?」我問道。

  「……」

  洪磊終於煩了,他手一松,磚頭正中他的腳背上,哎呦一聲,他抱著腳亂跳。「你以前跟我說的是真的?」徐英鵬問洪磊道。「當然!」洪磊沒好氣道,「千真萬確,我以前和那小子喝醉酒,他跟我講過這故事……」

  「好,你把他手機號碼給我,我給他打電話!」徐英鵬抱胸,朗聲回答。

  「好嘞!」洪磊也不再猶豫,報出一串號碼,「就是這個,只是這小子不接我電話!」「沒事,用我的手機,我給他打!」徐英鵬信心滿滿的,開了免提,撥了這個號碼,沒過多久,電話接起了,對面傳來一道沙啞的聲音:「——餵?」

  「是葉成先生嗎?」徐英鵬禮貌地問。

  「是,您是?」對方聽起來有點疑惑。

  「我叫徐英鵬……好,這不重要,我打電話給您是為了請教您一件事……」徐英鵬看了我一眼,又掃了洪磊一眼,努力放大聲音,朗聲說道:「聽說,大神的電影抄了您的創作!」

  「……」

  手機那頭傳來難言的沉默,洪磊朝我得意地一笑。

  「是洪磊先生說的……」徐英鵬還想強調,然而對方忽然爆發出一聲厲喝,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拜託!」葉成喘著粗氣道,「求求你們放過我好不好?我已經換了房子,你們還不肯放過我!」「可是他說……」「他喝醉了!喝醉了!」葉成的語氣里充斥著絕望,「當時他喝多久,和我囉里囉嗦說了很多話……前段時間,不知道他發什麼神經,逢人就說,說別人抄我作品,那電影我看過,怎麼抄我的作品了?」

  「我記得你說過!」洪磊在旁邊尖著嗓子說道,「一個刁蠻任性的女人,那女的逼男的穿高跟鞋……」

  「穿高跟鞋怎麼了?!」葉成絕望地說,「小說就不能穿高跟鞋了?有相同因素就都是抄襲了?一人寫了重生文,其他重生的都是抄襲?」

  「……」

  「只要是寫體恤學生的教師,就全抄第一部教育片?」

  「……」

  「只要都放場大火,調查背後陰謀,就反腐抄襲了?」

  「……個人己見,第二個人寫重生文,那就是抄襲。」徐英鵬朗聲說道,「第三個、第四個不算,那叫形成套路!」

  「按你這個邏輯,只要人人都抄襲同一本書,那就不算抄襲了?」

  「……」

  「求求你們吧,一兩點題材撞梗,那太常見了!」葉成絕望地說,「請你們了解點抄襲,把別人寫的段落句子重新改變組合是抄襲!照搬全用是抄襲!劇情手法相同,那也是抄襲!別把巧合雷同當作可以攻擊他人的藉口——說大神抄襲我,我還不想借著這種熱點上頭條呢!」

  「……」

  「我壓根沒見過他,也沒和他說過話,這故事也沒寫成,他怎麼就抄襲我呀?夢中抄襲?!」

  「……」

  徐英鵬等人不能言語,小胖在一旁聽話良久,他遲疑一下,問道:「大神現在就在旁邊……喂!手機那頭的那位,你需不需要我幫你寄一張大神的簽名?」

  我:「……」

  徐英鵬:「……」

  洪磊:「……」

  葉成:「……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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