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4章 袁項城的局外中立
「大帥！」徐世昌有些擔憂地說。
雖然論銜職和地位，徐世昌這個署理東三省總督要比楊士驤這個兩省巡撫高一些，可在滕毓藻這裡，徐世昌依舊要坐在楊士驤下手。
對於這樣的排位，除了葉祖珪和薩鎮冰二人略有些詫異外，不僅徐世昌並沒有怨言，其他人也都覺得很正常。
楊士驤不只是最早追隨滕毓藻的正牌翰林，同時也是滕毓藻最密切的心腹，這一點眾人都看得很清楚。
「收回俄租界，一定會讓俄國人有了賴在關外不走的理由，所以這件事還是要報清朝廷的，否則恐怕又會有人說大帥擁兵自重，不把朝廷放在眼裡了，以至於引發戰端。」
徐世昌說道，「還有，一旦開戰，咱們是否已經準備妥當了？」
感覺頭有些昏昏沉沉的滕毓藻，再次端起啤酒杯喝了一大口啤酒後，才嘆息一聲後，苦笑著對徐世昌說道。
「菊人所慮極是，我現在就要向你們通報我被從塞外急招回京是所為何事。」
對於滕毓藻被朝廷急著從塞外召回京城，會議室里的人也是急著想要知道到底是為了何事？
現在在會議室里的這些人，在北洋一系內，都可謂是核心人士，他們甚至都隱約能猜到，滕毓藻被急招回京，這應該同俄國霸占東三省不肯撤軍有關。
而如果同東三省有關，那就很可能會開戰了。
對於同俄國人開戰，會議室內的人幾乎瞬間就分成兩派，包括葉祖珪、薩鎮冰在內的軍方將領中，除李玉林臉上神色變得嚴肅起來，其他人全都是一副喜形於色的樣子。
劉十九更是已經咧著大嘴，在座位上無聲地露出笑意。
而文官們的表情，頓時全都變得凝重起來，即便經歷過滕毓藻揮軍同列強鏖戰，最終將八國列強聯軍打到談判桌上的楊士驤、徐世昌二人在內，他們臉上也同樣如此。
畢竟兵凶戰危，戰場上戰況瞬息萬變，即便百勝一敗，也有可能從此就墜入萬劫不復境地。
誰敢保證百戰百勝的滕毓藻，在關外就會依然延續他的輝煌！就絕對不會有馬失前蹄的時候呢！
雖然文武們的心態截然不同，可都豎起耳朵，認真等著滕毓藻要通報的事情。
滕毓藻看到眾人的表情，心中既高興又欣慰。
讓他高興欣慰的，不只是手下的直軍和海軍將領們渴望一戰的狀態！
一支部隊，只有敢戰、願戰，就有了戰勝敵人的基礎。
文官們的謹慎態度，同樣讓滕毓藻感到滿意，兵凶戰危，謹慎小心這是最應該推崇的狀態。
滕毓藻深吸口氣，努力讓他的頭腦思維清楚些。
「你們應該都還記得，老毛子在第二期撤軍時間到期後，拒絕繼續執行撤軍計劃，甚至還於去年四月間，向朝廷外務部提出《七項撤軍新條件》的這件事吧。」
外務部，是光緒二十七年設立的，改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為外務部，班列六部之首。
奕劻依舊任總理外務部事務的座部王爺，體仁閣大學士王文韶，則為會辦外務部大臣，此後工部尚書瞿鴻機調補外務部尚書，授為會辦大臣，現在的會辦大臣是那桐。
雖然奕匡一度被慈禧免職，可總理外務部親王的位置，一直空著，直到去年年初，才又把奕匡安排回這個外務部任上。
這個外務部管轄的範圍極廣，負責一切對外交涉的事務，除簽訂條約、劃定疆界、派遣使節外，更多的是有關通商、海防、路礦、關稅、郵電、華工、傳教、出洋遊歷等事務，幾乎將軍機處都架空了。
滕毓藻所說的事情，這些人自然清楚，俄國人的撤軍條件極其無禮蠻橫，其中有「列強勢力不得進入滿洲」、「俄國參與北滿行政管理」等變相侵呑中國東北的條款。
甚至，俄國人還重新出兵占領了奉天。
在接到《七項撤軍新條件》的第二天，奕匡就在英國公使的指使下，將俄國《七項撤軍新條件》的內容透露給日本駐清公使內田康哉。
在內田康哉將俄國人這《七項撤軍新條件》通過電報發回國內後，頓時在日本國內引發軒然大波，一時間，不只是日本陸軍軍方高層勃然大怒，就是一項和陸軍不對付的海軍，也怒火中燒。
這樣的氛圍下，日本人最終的態度和反應可想而知。
日本迅速與俄國進行交涉，要求俄軍必須履行撤軍條件，按期撤軍，但遭俄方拒絕。
於是，雙方開始了長達數月的反覆談判。
滕毓藻恨恨地繼續說道，「他們談判期間，雖然小鬼子步步退讓，可還是拿咱們的東三省和朝鮮做籌碼，想要老毛子放棄在朝鮮利益，同時他們兩國共同分享在咱們東北權益，實際上就是想要和老毛子共同瓜分咱們的東三省。」
「他娘的！他們還反了天了！竟然商量著要瓜分咱們的土地！」
劉十九一拍桌子惡狠狠地說道，「大帥，你就下令吧，三天之內我就能打到奉天城下，非把奉天的老毛子大卸八塊不成。」
對於嫉惡如仇的劉十九，滕毓藻從無挑剔，因為他很清楚，劉十九不僅是個性情中人，更是他的死忠支持者。
現在就是他想要馬上讓劉十九帥軍殺去京城，劉十九都不會有絲毫猶豫。
滕毓藻苦笑著說，「大哥，你且聽我說完。」
滕毓藻止住劉十九，接著說道。
「只是小鬼子沒想到，老毛子並不願意同他們瓜分咱們的東三省，而是一直想要獨占，最終他們的談判在去年年底前徹底破裂。」
這些人得到的內部消息，都是通過端郡王載漪傳給滕毓藻的私信，而早在年底前，滕毓藻就已經在巡視直軍各部的路上了。
因此，滕毓藻和載漪的信息也就斷絕了，這些人自然不清楚談判破裂這件事。
滕毓藻皺著眉頭說，「據咱們的兩任駐日公使蔡鈞和楊樞傳回的消息，小鬼子自從從咱們直隸撤軍後，就一直在節衣縮食地大力擴軍，在去年四月得知老毛子拒絕撤軍後，就更加變本加厲了。」
「目前，小鬼子已經將陸軍擴充為二十八個師團，他們的陸軍總兵力超過七十萬。」
滕毓藻接著道，「英國人自然也不願看到東三省被老毛子獨占，甚至他們更不願看到老毛子在遠東獲得出海口，從而威脅他們在遠東的利益。」
「所以，英國人不僅鼓動小鬼子和老毛子開戰，還暗中借給經濟拮据的小鬼子大筆款項。」
「據我所知，英國人已經答應總計可以借給小鬼子兩億英鎊，以支持小鬼子和老毛子在東北開戰。」
滕毓藻說的這些，自然是來自他的記憶，李耀庭的安保處的情報網，暫時還觸及不到國外。
在滕毓藻的記憶中，英國人在日俄戰爭時期借給日本四點一億美元。
滕毓藻的話，讓眾人不由都有些吃驚，兩億英鎊，那可就是十幾個億的銀子啊！
「他娘的，這英國佬還真他娘的有錢啊！竟然能拿得出這麼大一筆錢來。」
劉十九吃驚地說，「他難道就不怕這小鬼子打輸了，最終還不起他的錢？」
滕毓藻又冷笑著說道，「還不只是英國人在支持小鬼子，還有同樣不願看到老毛子在遠東有出海口的美國人，也在借錢給他們。」
「說穿了，英國人和美國人都不願在西太平洋和印度洋上看到俄國人的艦隊，這一次實際上是英、美兩個列強和老毛子在博弈，小鬼子只是英美的棋馬前卒而已。」
「小鬼子同樣不願老毛子在東北站穩腳跟，堵住他們再次入侵東亞大陸的去路。」
「也更不願看到老毛子有旅順這樣的不凍港，從而在得到英、美的資金和武器支持後，已經變得殺氣騰騰，急著要和老毛子兵戎相見了。」
「這一次朝廷把我召回來，就是因為小鬼子剛剛暗中通知外務部，表示他們要同老毛子開戰，幫助朝廷將老毛子從東北趕走。」
「小鬼子想要朝廷同意和他們共同出兵，一起向老毛子宣戰。」
滕毓藻重重嘆了口氣，「朝廷不同意參戰，可卻不反對小鬼子和老毛子在東北哪裡開戰，還答應在雙方開戰時保持中立。」
「怕我反對，朝廷不僅已經在英國人和美國人的擔保下，同小鬼子簽署了協議。」
「甚至太后還招見了我，向我表示除了周大人的兩江，再就是咱們直隸、山東兩省，其餘包括張香濤在內的各省督撫，都贊成朝廷保持中立，一旦開戰，他們都會在報刊上發表聲明，支持朝廷的決議。」
「這其中，尤其是袁項城和張香濤兩人最為支持，袁項城堅決贊同所謂局外中立，而張香濤也主張結日抗俄。」
「太后這是在拿這些封疆大吏們壓我，就是讓我不僅在日俄開戰時不持異議，還要我約束直軍，不得介入。」
滕毓藻有些無奈地嘆口氣，將啤酒瓶里的最後少半瓶啤酒倒進杯子裡，然後一飲而盡。
「他娘的，這是哪家的道理，在咱們的土地上開戰，還不讓自家的軍隊介入!」
劉十九氣得臉紅脖子粗地重重拍了一下會議桌。
如今的會議桌可再不用東拼西湊的拼湊了，這張會議桌可是上好的木料製成的，結實得很，否則劉十九這一掌下去，桌上的茶盞都得一陣亂蹦亂跳。
滕毓藻擺擺手，示意劉十九稍安勿躁，然後說道。
「你們說，這件事你們都是怎麼看的？」
見劉十九還要急著開口，一旁的李顯策急忙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襟，示意他先聽其他人如何說，劉十九這才吐出一口濁氣，不再吭聲。
楊士驤苦笑著說，「大帥，袁項城這兩年來，不僅頻頻上奏摺提出維新建議，還在豫省大力推行新政，尤其在辦學上甚為賣力，在他的主持下，豫省的經濟民生倒也有了一些起色，現在已經有人替他在報上吹捧了。」
「說袁項城的維新循序穩固，遠比大帥在直隸、山東兩省大刀闊斧推行洋務要好得多呢，在一些有些人的推動下，如今他的風頭已經隱隱要蓋過大帥了。」
楊士驤感慨後說道，「以我來看，袁項城主張什麼局外中立，除了擔心一旦咱們參戰，他的豫軍也無法獨善其身，讓他剛剛拉起的六個兵強馬壯的鎮出現折損，另有一層意思，恐怕也是擔心大帥再重演連戰連捷，再次風頭大漲啊！」
唐紹儀有些不解地問道，「大帥，當初簽訂協議時，列強不是共同作保，保證老毛子會按時撤軍嗎？」
「難道，現在他們都不管了？」
「還有，英國人和美國人如果要將老毛子趕走，為什麼又不支持我們，反而要去支持小鬼子。」
滕毓藻苦笑著對唐紹儀說道，「少川，你日後辦理外交，永遠記住一句話，這麼句話是英國人班傑明.迪斯雷利說的，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這句話用在外交上，絕對是至理名言。」
「如今就是這樣，現在英國人和美國人為了他們自己的利益，才一心想要遏制俄國人在遠東的擴張。」
「同樣為了他們的利益，他們並不願意看到我們更強大，這於他們攫取咱們國家的利益不符，所以他們更願意扶持支持一直對我們包藏禍心的小鬼子。」
「這樣，如果趕走了老毛子，在遠東，我們和小鬼子必然還是敵對的雙方，都有一個敵人存在，而我們和小鬼子還都不是很強大，誰都沒有力量挑戰他們在遠東的利益。」
見唐紹儀似乎要反駁他的話，滕毓藻笑著說。
「至少在海上，葉部長和薩司令就不認為咱們的海軍有能力挑戰英、美兩國。」
滕毓藻的話，讓唐紹儀略一愣怔，隨即也不由露出苦澀的笑容。
「大帥。」
徐世昌皺著眉頭說，「咱們總不能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老毛子和小鬼子在咱們的土地上廝殺而無動於衷吧？」
滕毓藻冷笑著說，「朝廷倒是這個意思，嚴令咱們直軍不得參戰，可這東三省是咱們的國土，我滕毓藻絕對不可能眼睜睜就這麼看著。」
見滕毓藻似乎有要參戰的意思，徐世昌又忙說道。
「大帥三思，畢竟朝廷有嚴令不得參戰，而且一旦他們兩國打起來，那些督撫們在紛紛表態支持，大帥硬要加入參戰，恐怕又會授人以柄。」
「如果打勝了還好說，萬一打敗了，外有列強虎視眈眈，內有政敵推波助瀾，國內輿論恐怕就會一片譁然，倒向朝.那時不只是直隸、山東這大好局面可能就此顛覆，大帥的前程恐也會終結啊！」
「莫不如，大帥聯絡一下德、法兩國，先看看他們怎麼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