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滕興甫難道能變出銀子來

  第505章 滕興甫難道能變出銀子來

  見李鴻章神情有些落寞消沉,張佩綸忙說道。

  「中堂,我的看法同你恰恰相反。」

  「這篇文稿讀之,的確會令人振奮不已,這大清自開國以來,甚至自漢以來,何時有過向異族索要戰爭賠款的!」

  「僅僅這一條,就會讓人為滕興甫大大喝一聲彩,說是一篇雄文,亦不足為過。」

  「只是,文中唯一讓我感覺有些言過其實的,或者說也是滕興甫的敗筆之處,就是他推行洋務的規模宏大的計劃。」

  張佩綸嘆口氣,觀察著李鴻章的臉色繼續說道。

  「北洋是中堂歷盡千辛萬苦,一手創建締造的,中堂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北洋水師二十年間,包括數十艘大小戰艦在內的所有費用,加到一起,也不會超過四千萬兩銀子,可就是這四千萬兩銀子,還不知讓中堂費了多少心血和口舌,才艱難地陸續籌措到。」

  「如果當年中堂有這十億兩不,哪怕是一億兩銀子用來置辦北洋水師,甲午之戰也斷不會是如斯結果!」

  說到這裡,原本是想要寬慰有些落寞的李鴻章的張佩綸,自己臉上倒是早已顯出萬般不甘之色,急忙轉開話頭。

  「還不要說這燒錢的水師,有這大筆銀子,就是路上各軍,北洋也未必會敗。」

  「可滕興甫在文中,竟然開口就是十億兩銀子,這麼海量的銀子,他要從哪裡變出來?」

  張佩綸深吸一口氣後,有些無奈地苦笑著說。

  「我自然理解,這是滕興甫誘惑洋人拋出的一塊大肥肉,可這塊肥肉未免過於虛妄,恐怕洋人.」

  李鴻章擺手止住張佩綸後面的話,露出滿是苦澀的笑容。

  「幼樵,你現在的思維,還同我以往一般,須知,此一時彼一時,北洋不再是以往的北洋,滕興甫也不同於老夫當年。」

  「滕興甫這個直隸總督,現在是除了要遵從大清法度,以及任免官員還要通過朝廷之外,不是僅僅稅賦可以留用,幾乎一切都可一言九鼎,完全無人能夠掣肘,這是其一。」

  李鴻章長嘆一聲,「我以往雖然也重視人才培養,不僅大力興辦《北洋水師學堂》、《北洋武備學堂》、《北洋施醫儲藥學堂》,以及諸般技術學堂,甚至還極力勸說朝廷送幼童出洋留學,以備長久之計。」

  「可骨子裡,到底還是過於迷信堅船利炮的威力,以至於在人才培養、選拔上,表面文章倒是做了,可實際上卻是有些疏忽了。」

  看到滿臉悔恨的李鴻章,張佩綸忙開口勸說。

  「可是,中堂」

  李鴻章揮揮手,示意張佩綸不要插話,繼續順著自己的思路說著。

  「咱們不說水師,單說陸上北洋各軍,幼樵你想想,要說快槍、大炮,咱們北洋嫡系各軍的裝備,不僅不比東洋小鬼子差,甚至還要比他們強,可咱們依然還是一敗塗地。」

  「甲午一戰,北洋各軍被東洋日本這樣的撮爾小國,從朝鮮一路趕到遼東,如果沒有議和,恐怕就會被小鬼子打進關內了,此情此景,讓人情何以堪!」

  李鴻章再次嘆息一聲,臉色有些灰敗地一字一句說道。

  「幼樵啊!想一想,我們到底差了什麼?」

  不等張佩綸回答,李鴻章已經繼續說道。

  「現在老夫想來,銀子和快槍、大炮都不差,多差的唯有人才二字。」

  「北洋各軍,雖然也有大量北洋武備學堂的學生在軍中,可這些人幾乎都沒有得到重用,各軍統帥又是清一色當年剿長毛時起於軍中的老將,包括佼佼者聶功亭在內的這些老將,無一通曉使用西洋火器、以及如何指揮部下用洋槍洋炮來和東洋人作戰,才會發揮洋槍洋炮的最大威力,用這樣的外行來指揮作戰,又怎會獲勝!」

  「無怪乎,西洋人說咱們的軍隊,是拿著現代武器打仗的古人,說咱們根本就不會打仗。」

  「這一次,榮仲華在北洋軍基礎上編練的武衛軍,雖然比之昔日北洋各軍大有好轉,可也依然存在同樣的問題,以身殉國的聶功亭、垂垂老矣的宋慶、一勇之夫的悍將董福祥,皆是如此。」

  「就是右軍總統袁慰亭,也同樣不懂西洋戰法、軍務,可袁慰亭到底是聰明人,他是深明以夷制夷,以夷人之技用以制夷的精髓的。」

  「袁慰亭同滕興甫一般,放手任用《北洋武備學堂》的學生們,以至於武衛右軍完全不同於其它各軍,雖然因為參與東南互保,武衛右軍沒有同列強聯軍交過手,可老夫認為,他們即便不是列強聯軍的敵手,也斷不至於如綠營練勇那樣一觸即潰。」

  越說越激動的李鴻章,忽然停住口,繼而神情變得又有些蕭瑟起來,嘆口氣又道。

  「可即便袁慰亭網絡了130多個《北洋武備學堂》的佼佼者,比如當年和滕興甫一同去德國留洋的,段祺瑞、吳鼎元、商德全、孔慶塘等一眾人,也比不得滕毓藻一人統領了一批武備學堂畢業或還未畢業的學生們。」

  「蓋因滕毓藻深諳西洋用兵之法,甚至青出於藍,能打的西洋列強一眾將軍、元帥潰不成軍.」

  深深嘆息之後,李鴻章感慨萬千地說道。

  「甲午那會,正是滕興甫最不得意之時,他四處碰壁後,不得已又回到武備學堂做教習,老夫恨吶!竟然有眼無珠,不識得此等大才,竟使明珠蒙塵!」

  「須知有大才者,多猶如韓信、孫武之輩,或清高或桀驁,鋒芒畢露,與尋常上官同僚難以相處,此等人物,一旦有機會,遇到伯樂,脫得那小小魚塘,必會一飛沖天,再無羈絆。」

  說到這裡,李鴻章忍不住仰面長嘆。

  良久,李鴻章在地上踱了一會,似乎終於艱難抑制住心中的悲戚與不甘,才又說道。

  「你再看這一次,滕興甫起兵之初,手下不過千人,卻硬是只用不到一年時間,一路打出數十萬令列強聯軍都要退避三舍,不敢輕易掠其鋒芒的虎狼之師。」

  「這樣的事,如果沒有發生,你會相信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