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他們還想再出兵湖廣
張之洞認得,這是榮祿的筆跡,而且上面還寫著香帥親啟幾個字,另外在角上還有「急、密」二字,這頓是把張之洞嚇出一身冷汗。
榮祿在這個時候,不僅單獨給自己寫來這封機密急信,還搞得如此神秘,莫非.
張之洞腦中瞬間冒出的可怕想法,讓他的一顆心,倏忽之間就已經高高懸了起來,他甚至感覺一陣陣眩暈襲來。
這個此時候,朝廷可千萬不能再出什麼事情啊!
如果真有什麼意外事情發生,那這個大清,恐怕立刻就會四分五裂,正好給了列強趁火打劫的機會,這個大清也就會從此墜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雖然張之洞對於垂簾而治的這個老太婆並不十分感冒,心地甚至還有一絲不屑,可他不得不承認,現在的大清,正處於風雨飄搖之中,就如同漏船入海,還能在波濤洶湧間,勉強維持不致傾覆沉沒,也就只有這個老女人才能做得到。
雖然換作別人未必不行,可那些滿清權貴中,又有誰能做得比她更好呢?
雖然這個女人有些愚昧,甚至偶爾也會意氣用事,可總歸她還是理性的,手腕也圓滑的很,很懂得忍忍之道。
最關鍵的是,沒人敢去試錯,稍有不慎,甚至只要一步走錯,就不只是船沉的問題,而是事關一船人的性命大事!
張之洞深吸口氣,盡力控制著甚至已經稍微有些顫抖的雙手,拆開信封,緩慢地從裡面拿出幾頁寫滿字跡的信紙,強逼著自己努力去看手中這封讓他感覺有些心驚膽戰的密信。
直到在看到信的內容後,張之洞的心才放下,不由長出了一口氣。
雖然心中安穩下來,可張之洞還是急於想要搞清楚,榮祿寫的這封信是什麼內容。
張之洞一目十行地開始快速瀏覽起榮祿的這封密信,只是隨著看到榮祿在信里所寫的內容越來越多,張之洞的一顆心又不由不受控制地砰砰跳了起來。
不過,這一次張之洞並不是因為極度擔心,而導致心旌激盪,現在張之洞是因為過於興奮,而心中激盪如澎湃浪潮。
榮祿寫給張之洞的密信所寫內容,正是慈禧要他告訴張之洞的,關於她要遷都的事宜,以及差不多原話轉述的,慈禧要張之洞編練新軍的話。
隨著看信的內容不斷深入,張之洞臉上的神情也愈發激動,顯得神采飛揚,精神奕奕,甚至還不時露出得意的微笑。
只是在看完信後,張之洞並沒有如以往那樣,會把信遞給辜鴻銘,讓他觀看幫助參詳,而是似乎察覺到有哪裡不對,張之洞臉上的神情,慢慢變得有些凝滯起來。
張之洞又把信從頭到尾仔細重新看了幾遍,甚至看到某一處時,有時還會凝眉沉思片刻,然後才會繼續接著看下去,或者在看到某一處時,又會把剛剛讀過的地方再重新看過一遍,似乎是在反覆對照前後內容,仔細揣摩著其中蘊涵的深意。
張之洞此刻仿佛就是一個備考的書生,在閱讀經典史籍時,努力在字裡行間尋找著其中的真意。
好半晌,張之洞才把信拿在手中,背著手,又在亭子裡慢慢踱起步子來。
張之洞的神態和不同以往的表情,讓辜鴻銘更加急於想要看到還被張之洞緊緊捏在他手中的信件內容。
辜鴻銘知道,張之洞雖然已經年過六旬,可他依然思維十分敏捷,而且張之洞本就聰慧,很多繁瑣複雜的事情,一經他手,他都能很快就做出簡單明了的處置或者決斷。
需要他反覆斟酌的,都是一些極為重要的棘手大事。
如今的張之洞,顯然就是又遇到了令他感到十分棘手的大事情,以至於讓他很難迅速做出決斷。
此刻的張之洞,應該還在心中反覆權衡著其中利弊,甚至,他還可能是在心中斟酌著取捨,這就更讓辜鴻銘心急難耐起來。
終於,張之洞停下腳步,似乎心中已經有了決斷,將手中的信遞給辜鴻銘。
「鴻銘,你也看一看吧。」
隨說話的聲音很平淡,可辜鴻銘還是從其中感覺到,這封信的內容不同尋常。
只是張之洞雖然似乎做出了決斷,可他的一雙眉頭,依然微微皺著,似乎還在心中琢磨著這封信的內容,依然在內心中,做著最後的艱難選擇。
辜鴻銘接過張之洞遞過來的信,見是榮祿寫來的親筆信,雖然心中也有些緊張,可辜鴻銘只看了幾眼,眉頭就皺了起來。
辜鴻銘看信的神態和張之洞正好相反,張之洞是先喜後憂,而辜鴻銘則是先憂後喜,顯然,兩人所喜所憂,並不在一個層面。
辜鴻銘直到看到了信的後半部,臉上神色才漸漸好轉過來,而且後面的內容不僅僅只是讓他歡喜、激動,辜鴻銘興奮之情已經溢於言表,臉上神情更是變得極為複雜豐富。
辜鴻銘很清楚,張之洞在戊戌年朝議遷都時,就是堅決的京師搬離直隸派,他認為京師在直隸,會經常受到洋人的威脅,尤其是日本和沙俄兩國。
而京師離開直隸搬至內陸腹地,就可不再受洋人兵鋒脅迫,讓朝廷可以更加從容應對,是萬年大計。
當時,張之洞屬意建都的地方,是洛陽和太原。
張之洞認為,山西表里山河,不僅有直隸做緩衝和屏障,而且太原有太行之險為屏,足可保證京師安全無虞。
只是,如今看來,直隸不足以阻隔洋人的洋槍洋炮,那裡現如今就已經被列強占據大半,如果朝廷居於太原,距離洋人依然過近。
而基於同樣的原因,僅僅有黃河之險的洛陽,現在顯然也是不適宜建都之地,所以張之洞建議朝廷應遷都至荊門。
而張之洞遷都至荊門的心思,自然也瞞不過辜鴻銘這個首席幕僚。
不只是荊門居於內陸腹地,同北方和南方沿海富庶之地都交通便利,更因為荊門屬於湖北,這是他張之洞湖廣總督的治下。
如果京師遷至荊門,湖廣就成了京畿要地,他張之洞也就是天下第一總督了,他也終於可以穩壓李鴻章一頭了。
只是,對於張之洞要把京師搬至荊門的建議,辜鴻銘極不贊同,尤其是現在這個時節,他更是堅決反對。
之所以此前在張之洞提出此意,並上書慈禧時,辜鴻銘沒有極力表示反對,是因為他不認為慈禧會同意朝廷搬到湖廣來。
在辜鴻銘看來,畢竟遷都的事情已經反覆折騰幾次了,可最終都沒有成真。
不僅是京師權貴極力反對遷都百般阻撓,而且銀子就是一個天大的問題。
遷都就是一個無底洞,新城修建、無數宮室殿廊都要修建,皇家園林也更是是個花錢的大去處。
這要放在六十年前,或許還可以,只是這數十年來,不只是應對洋人入侵,更有洪楊髮匪之亂,以及捻匪作亂,朝廷財力早已經捉襟見肘,入不敷出,朝廷被折騰的早已千瘡百孔了。
現如今,甲午年的賠款還沒有給完,朝廷哪裡還拿得出那麼多銀子來?
因此種種,辜鴻銘認為,張之洞遷都的建議,只是他的一廂情願罷了。
故此,他也就未對張之洞建議朝廷遷都至荊門表示異議。
辜鴻銘很清楚,張之洞極為愛面子,他也不願觸張之洞的眉頭,更不想做給張之洞火熱的心思潑冷水的惡人。
只是他哪裡想到,現在竟然忽然就要遷都了,而且還就是荊門。
難道這個一向精明,只是偶爾會做些匪夷所思事情的太后,這一次被洋人徹底嚇糊塗了,竟然忽然就應允了張之洞的建議?
辜鴻銘知道,此時他如果再不表明態度,那朝廷遷都的事情,就極有可能會成真,而如果真要遷都至荊門,那就一切都化為烏有了。
「香帥,朝廷萬萬不可遷都至荊門!」辜鴻銘急不可耐地說道。
「為何?」
張之洞似乎還有些心不在焉,因為他不知何時又走到那幅他書寫的楹聯前,駐足觀看起來。
「香帥,如果朝廷遷都至荊門,那東南要聯合」
張之洞不肯接受英國人的建議,搞湖廣自立,可是還有東南互保數省聯合立國之議啊!
如果是那樣,即便李鴻章是首任總統,以張之洞的威望和能力,接任下一屆總統的位置,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他這個首席幕僚那就更不會差了。
只不過,辜鴻銘話到嘴邊,又忍住沒有敢說出口。
張之洞做出決斷的事情,是不允許別人妄言掣肘的。
辜鴻銘強忍住心中的真意改口道,「東南互保協議,香帥可是簽署了的,如果香帥答應朝廷在荊門建立新都,豈不是同協議有背?」
「一旦開始建都荊門,就表明香帥依舊認可朝廷,恐怕這東南互保立刻就會散掉啊!」
張之洞頭也不抬地隨口說道,「自從李少荃給滕興甫輸送軍官,又提議讓他的前首席幕僚和老友周玉山,前往滕興甫軍中幫襯效力,所謂的什麼東南互保,就已經名存實亡了。」
「你不要忘了,就是咱們,現在也在經錢易之牽線,通過那個所謂的貿易公司,暗地裡再給滕興甫輸送馬克沁機關槍的子彈和大炮的炮彈。」
「兩廣、湖廣、兩江這三處,現在也就劉坤一還在硬撐著,至於山東袁慰亭和安徽王爵棠兩人根本就可有可無,擔不起重任,東南互保,已經成不了氣候了。」
張之洞苦笑著說,「李少荃見機得快,早早就向朝廷做出了表示,搶向太后表明心跡的了先機。」
「只不過,李少荃的態度還是有些隱晦,老夫既然已經落了後手,若不直入中腹,可就真的讓李少荃比下去了。」
「可洋人那裡若是要責問起來,咱們又要如何回復?香帥總要考慮這些吧!」
張之洞輕蔑地一笑說道,「東南互保的本意,只是東南地方上不同意朝廷縱容義和團,此時朝廷已經明令禁止義和團,甚至還已經下令各地追剿,東南互保其實已經沒有了繼續存在下去的理由了,這個東南互保早就名不正言不順了。」
「再說,那個互保協議,也只是承諾不會向直隸和朝廷提供武器軍資,可沒寫著自立於外,老夫也更沒有自絕於朝廷,我張之洞還是大清的臣子,為朝廷籌建新都他們洋人無權干涉。」
「而且,就算洋人不滿老夫所為,他又能怎樣?莫非他們還想再出兵湖廣?」
「不要說直隸一個滕興甫他們都難以應對,如果洋人再出兵湖廣,他們有那麼些兵?」
「即便列強要出兵湖廣,在長江流域也點燃戰火,可受損失最大的就是英國人,他英國人莫非不想在長江流域做他們的安穩生意賺錢了?」
東南若要獨立於朝廷,兩江、兩廣、湖廣這三個國內最大的封疆大吏缺一不可,尤其是在朝廷官員中威望極高的李鴻章,在朝野都有較好口碑的張之洞,這兩人更是不可或缺。
如今李鴻章先打了退堂鼓,張之洞再隨後跟進,東南自立顯然已經不成,辜鴻銘不由喪氣,忍不住在心中苦嘆一聲。
他也不得不承認,張之洞的分析是對的,列強中在長江流域有重大利益的第一個就是英國人,英國人是絕對不會同意有人把他的利益範圍搞亂的,賺錢才是大英帝國的根本。
既然已經不再想什麼東南互保了,那辜鴻銘就要開始替張之洞考慮現實問題了。
「香帥,可若遷都荊門,這筆銀子就是必要由湖廣來出,現今朝廷哪裡還拿得出銀子?」
「可咱們也拿不出這麼大一筆銀子啊,這籌建新都的費用從何而來?準備解往山西的第一批秋賦,是不是就暫停,那總還有二十多萬。」
張之洞似乎在經過剛剛和辜鴻銘一番對答後,已經不再瞻前顧後,而是打定了主意,回答起來時,神態又恢復了以往的果決。
「不,照常解送。」
張之洞神態有些狡黠地笑著說,「籌建新都要花費的銀子海了去了,二十多萬那麼一丁點的銀子,留下來也濟不得事。」
湖廣雖然也算富庶,可總比不得兩江和兩廣,張之洞又修建工廠有癮似的,現在湖廣官辦的西式工廠就有大小十幾個,每年都要投進大筆的銀子,而張之洞對於這些投入,從來都不眨一下眼睛。
可對於尋常開銷,張之洞卻摳門得緊,每一筆支出都會精打細算,如今竟然說二十多萬兩隻是一丁點,這不由有些讓辜鴻銘疑惑。
顯然,張之洞建議遷都荊門,並不是隨口一說,而是早就有所準備,所以在銀子的籌措上,早有定見。
「至於銀子嗎,修建盧漢鐵路每年拿出的那二百萬兩,由於鬧義和團,現在已經停工了,今年應該拿出的那二百萬兩還沒花出去,暫且作為遷都費用,另外,傳令給湖廣各府縣,要各地官員立即號召當地士紳捐助。」
「還要按照各府縣的人口、土地數額,給各地知府、縣令下達相應籌款數額,必須按數額籌款,籌得多的,老夫會上報朝廷,少的可就有他們的麻煩了,用不著報請朝廷處置,他們就可以回家等著罷官免職吧。」
「老夫一個摺子遞上去,就會把他們參下來,同時,要各省巡撫和布政使親自嚴加督促。」
張之洞語氣嚴厲起來,「記住,嚴令各地,不得加稅,更不得巧立名目,從百姓手中收取錢財,違者嚴辦,一律免官罷職。」
給各地攤派數額,這些官員們為了完成任務,難免會從小民百姓身上去想辦法,有了張之洞這話,辜鴻銘算是有些放心。
只是,那些地方官員們可就苦了,想要那些士紳們捐出大筆款項,其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而且,籌不夠數額的,張之洞也絕不是危言恐嚇。
張之洞只要一個摺子遞上去,保准一參一個準,朝廷在這個時候,絕對不會拂了張之洞的面子,即便是張之洞想要參湖北巡撫景星,這個正牌子滿族人巡撫,朝廷也會照准不誤。
張之洞笑吟吟地繼續說道,「首先,就從武昌和漢口、漢陽三地開始,你一會就去安排,明天就要召集三地士紳們,要他們都到總督衙門,老夫要請他們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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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