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我沒有留在江家大宅。
既然爺爺奶奶都已經知道了事情始末，我便沒必要留下來強顏歡笑。
江逸沒有攔我，我也沒讓他送我。
這麼大的事，他可能覺得我需要點時間消化一下，他開車尾隨，把我送到蘭苑門口。
「有事給我打電話。」
我一個人驅車下了地下車庫。
因為回來的晚，車庫沒有半個人影，我有點害怕，後悔沒讓他等我停完車。
拐過去之後，突然發現有個人站在角落裡，我嚇得登時按下中控鎖，盤算著掉頭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沒想到那人竟然真站出來，一副要攔車的樣子。
我死死控制著才沒讓自己喊出聲來。
接著車庫的光，隱約可見那應該是個女人，這讓我的心放了下些。
她果然一個跨步，擋在我車前面。
幸虧我已經開始減速，死死踩住了剎車。
那人抬起頭，明顯有幾分眼熟。
是周敏！
「你有病啊。」我實在控制不住，傷人的話衝口而出。
我停好車下來，就見她如同犯了什麼錯似的站在一旁，見我面色不善，怯生生地開口。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這個身份，打不得罵不得，我的怒氣猶如一拳打在棉花上。
「你來幹什麼？」
我感覺這話像是狗血劇里的無情養女。
周敏大概也知道我不高興，說話愈發小心翼翼。
「靈靈今天沒回家，她是不是……」
這一天積累的情緒因為這一句話頂到腦門兒，白天所謂的克制和理智全都煙消雲散。
「你女兒丟了，你來找我？」
「我只是想來問問，畢竟她從來沒有夜不歸宿。」周敏顯得愈發侷促，一個勁兒地出言找補，「不光是找她，也是來看看你。」
周敏的面容在我視野里微微模糊，我才驚覺自己被氣哭了。
「她去找她親生父母了。」我深吸口氣，把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又忍回去，「還有，她今天在警察面前試圖做偽證，我已經準備起訴她了。」
說著，頭也不回就往電梯間走。
周敏在我背後大驚失色，急三火四追上來。
「為什麼啊？靈靈若是有什麼不懂事的地方，我替她給你陪個不是。」
「不必。」我沉著臉按下電梯。
「笙笙，你不能這樣，你這樣靈靈這輩子就毀了。」她急得上前兩步擋住我的去路，「你高抬貴手，別跟她計較。」
這會兒我已經徹底冷靜下來了。
「憑什麼呢？我憑什麼要高抬貴手？」
我注視著面前這個跟我血脈相同的女人，感覺很陌生。
周敏也停下來了，怔怔地看著我。
我臉上沒有半點怨懟或者憎惡的神情。
「一個人平白無故詆毀我，難道我就得忍氣吞聲，是嗎？」
她訥訥不成言。
「就因為你一句話，我就得打落牙齒和血吞，被人騎到頭上也不吭聲，對嗎？」
「靈靈是個女孩子，這關係到她一輩子。」她一反平日的軟弱，大概這就是為母則剛吧，「笙笙，我知道你對她和江總的事情有怨氣，只要你這次放過她，我肯定嚴加管教……」
話音未落，就被我輕輕打斷。
「恐怕她不會再服你的管教了吧？她還會回你們的家嗎？」
我語氣平板，沒有什麼嘲諷的意思，但出口的話卻很殘忍。
周敏像是被按下了定格，抓著我的手也隨之緩緩滑落。
我像是沒看見一樣，又補了句。
「她今晚應該已經住到余家大宅去了，地址你也知道，要去找女兒，就去那邊吧。」
說著我徑直進了電梯，但沒想到周敏也跟著上來了。
我沒有出言趕她。
畢竟公共地盤，而且我猜她為了混進來應該花了不少功夫研究地形。
電梯裡充斥著詭異的沉默，周敏像是整理好了情緒，她從電梯的反光鏡里看著我。
「你是不是特別恨我？」
恨嗎？
倒也談不上。
前世我跟周敏相處時間不多，對這個生母知之甚少，所以沒有什麼防備。
以至於今生突如其來一個護犢子的偏心眼兒親媽，情感上稍微有些接受無能。
電梯到了，我沒理會她直接往下走。
她愣了愣，也跟著我一起走了下去。
掏鑰匙要進屋的時候，她側身擋在我前面。
「笙笙，我不是偏袒靈靈。」
她透過我敞開的門縫朝屋裡看去，借著外面的光，能清楚看見屋內的種種精巧擺設。
她收回眼神，自嘲地笑了笑。
「你看，你從出生就什麼都有，可靈靈跟我一起苦了這麼多年，這是我欠她的。」
我一時無語。
周敏擦擦眼淚，試探性地看著我。
「我能進去嗎？」
我本可以拒絕的，但有些話早晚要說開，況且我確實也有件事想問她。
於是讓開半個身子，默許了。
「隨便坐吧。
周敏到底是大家閨秀出身，哪怕是落魄多年，骨子裡那點儀態還在。
換鞋之後目不斜視地走到沙發，沿著邊緣坐下。
我倒了杯溫水放到她面前，就見周敏眼裡湧出由衷的驚喜，還未來得及說話，我便接口。
「來者是客，起碼的待客之道還是要有的。」
她眼裡那簇光暗了下去，苦澀地笑笑。
「你爸媽把你教的很好。」
她含混地說了這麼一句，更多的話就說不出了。
她大概也知道自己狀態不怎麼樣，於是搭訕著轉移了話題。
「關於靈靈那件事，還能不能再考慮一下？」她帶著哀求的眼神看向我，「她現在回余家，也算是物歸原主，這不是她的錯。」
我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我生父是個什麼樣的人？」
周敏拿著杯子的手震了下，險些把裡面半滿的水灑出來。
她不可置信地盯著我的臉，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為什麼……忽然問這個？」
「不是很正常嗎？」我順勢坐到沙發另一側，不動聲色觀察著周敏的神色。
她似乎有些緊張。
「蘇靈已經完璧歸趙，自己回了余家，我至少有權利了解一下我親生父母，這才公平吧。」
周敏攥著杯子的手指已經捏得發白，臉色血色悉數褪去，我心底有些不解。
按理說那個年代未婚先孕，為一個男人生下孩子，應該是真心愛他才對啊。
怎麼周敏這副模樣，像是被勾起什麼不好的回憶似的？
「他是個壞人？」我不動聲色出言試探。
周敏像是如夢初醒，隨即搖頭否認。
「不不，他是個好人。」
「那你們是……分開了嗎？」
到底是觸及別人的隱私部分，所以我語氣較之剛才顯得客氣了一些。
周敏應該也意識到了，她深吸口氣，整理了一下思緒。
「你生父……其實不知道我懷孕了。」她抬頭直視我，「你是我背著他偷偷生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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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借精生子？好傢夥，前衛大發勁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