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剛出過車禍沒多久，那種可怖的感覺仍然心有餘悸，但我還是在官方限速範圍內，將油門踩到了極致。
想過無數次身世攤牌的那一天，也預設過很多場面要如何化解，但著實沒想到上門踢館的不是蘇靈，而是周敏。
蘇靈放出來之後這些天一直近乎隱形，加上我對自己眼下的處境太過篤定，才會在最不經意的時候猝不及防被打個正著。
不得不說，這招真是漂亮。
讓一個多年後偶然發現抱錯孩子的母親出面，任誰都不會忍心苛責，甚至會感同身受那種負罪感和無力感。
這些人里包括余家上下，也包括我。
我之前想的種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都只是針對蘇靈，從來沒有做第二人想。
我不可能跟親媽惡言相向，不管是道義上，亦或是情感上。
心頭煩躁，腳底下愈發沒有顧忌，跑車在大街上嘶吼而過，氣勢磅礴地直朝家裡那個小區奔赴。
後視鏡里，我知道江逸的車在不遠不近跟著我。
然而此時此刻心亂如麻，根本顧不上他。
進家門的時候，屋內氣氛已經緊繃到了極致。
周敏侷促地站在一樓客廳中央，旁邊是眼圈通紅的蘇靈。
平心而論，我倆確實長得有三分像。
只不過雖然都是淡顏，但她五官更單薄些，而且可能從小在單親家庭長大，行為舉止有些束手束腳，沒有我這麼肆意張揚。
此時此刻，那張跟我有點相似的臉上滿是淚痕，相較於風風火火進門的我，更顯得楚楚可憐。
相隔一世，還要打這種乖巧牌嗎？
眾人見我進門，都怔了下，周敏不由自主站起來，盯著我的眼神滿是熾熱，卻又混合了一點不易察覺的愧疚。
我假裝沒看見，徑直走向我媽，語帶親昵。
「這是怎麼啦？心急火燎給我打電話？」
我媽面上明顯流露出鬆了口氣的感覺，下巴朝著周敏母女抬了抬。
「一早找上門，莫名其妙就說你是她親生閨女，當年抱錯了。」
我故作不解地蹙眉，回頭看看那對母女，又看向我媽，像是完全不知情一樣開口反問。
「生我的時候不是在正規醫院嗎？怎麼會出這種低級失誤呢？」
我媽聞言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可說呢，當年懷著你的時候雖說是在外地臨時發動，但我們去的也是海城最好的婦產醫院。」我媽半是抱怨，半是自我安慰，「那裡面都是專業醫生和護士，怎麼會輕易弄錯嘛。」
這一路上的憤懣和不解，在進入家門這一刻便平復下來。
明知眼前是死局，也要想法子破，至少不能讓自己陷入被動。
腦海中彩排一百遍，真正實戰的機會卻只有這一次。
「所以會不會是什麼地方搞錯了呢？」我轉頭看了一眼格格不入的那對母女，「紅口白牙就說抱錯了孩子，這不大靠譜吧？」
蘇靈聞言立刻抬頭，這個動作過於突兀，所以周敏一下子就感覺到了。
她咬了咬唇，像是鼓足勇氣一樣上前兩步，伸手遞過來份文件。
「不是紅口白牙，這裡有鑑定書。」
她聲音有些怯怯的，像是心虛，又像是不敢面對我。
我盯著那份似曾相識的文件，前世也曾經出現過，只不過那時候把它遞給我的人，是蘇靈。
「好齊全的材料，發現孩子抱錯的第一件事不應該是去查原始出生檔案嗎？怎麼會想到去做DNA鑑定呢？」我接過文件來翻著，「而且日期好像也不是新的了？」
我眼神越過蘇靈，直接落在周敏身上。
「一個月之前就發現這件事的話，為什麼現在才上門？」
周敏囁嚅了兩下，嘴唇抖得厲害，她應該是沒有遭遇過這麼窘迫的場面。
我在心裡冷笑了下。
到底是養在身邊這麼多年，感情深厚，所以十有八九是經不住蘇靈苦苦哀求，這才做了出頭鳥吧？
平心而論，我不意外這件事，畢竟是單親帶娃養了二十五年的寶貝，而我在某種程度於她而言，只是個陌生人。
但依然覺得有些心寒。
我以為周敏知道真相之後，至少會顧念一點母女親情，沒想到她居然可以為了蘇靈，親自出面把我逼至絕境。
我媽聞言立刻上前兩步，從我手裡接過檢測單子，隨即眉頭蹙得死緊。
「上個月就檢測出來了？」她看向蘇靈，「那為什麼當時不上門？」
蘇靈素麵朝天，站在那裡顯得十分無措。
「我不敢說。」她一開口就帶了哭音兒，「我怕傷了媽媽的心，更怕……怕你們不肯接受我。如果不是我媽最近輸血發現不對勁，非要質問我，這輩子我可能都不會把這件事說出來。」
真是甩的一手好鍋，就是認定周敏絕對不會拆她的台就是了。
「是嗎？」我故作不解地眨眨眼睛，「做基因比對需要雙方提供樣本吧？如果如你所言，不想說出這件事，為什麼又處心積慮從我爸媽身上拿可以化驗的東西去做比對，進而證明身份呢？」
始終默不作聲的我爸這一刻終於抬起了頭，我媽比他還驚詫。
「也就是說，你之前接近我們都是有目的的？虧我還覺得你是個好孩子！」
蘇靈的臉白得沒有血色，她咬緊下唇。
「不，叔叔阿姨，你們誤會了。」眼淚像是變戲法兒一樣落了下來，「我太想知道誰是我親生父母了，所以……所以才沒有忍住親情的誘惑，拿了叔叔的頭髮。」
嗯，還算她有點腦子。
如果拿我媽的樣本，做出來證明有血緣關係，很可能會被我爸誤會是有外遇。
但是拿我爸的就不一樣了，這個家到底還是姓余，從根源上跟戶主扯上關係，才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前世應該也是這樣，所以我爸才不遺餘力拆散我和江逸，最後甚至不惜下狠手。
我爸媽顯然不太能接受這樣的說辭。
我爸鐵青著臉接過那份親子鑑定書，一目十行掃了一遍。
鑑於上次搞錯血型的經驗，這次他顯然慎重了許多，斟酌了半天才開口。
「你為什麼會認為，我們是你父母呢？」我爸說著，看了眼我媽，「你專門想法子來上門套近乎，應該是早就做好調查了吧？」
蘇靈大概也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她顯然不願被親生父母當成心機女。
「我入職體檢發現自己血型不對勁的時候，就回了趟海城，找到當初的醫院，那天在醫院生產的只有三戶人家。」蘇靈微微顫聲道，「除了我，只有你們一家生了女兒，後來查到你們也在北市，而且距離我只有咫尺之遙。」
她哭得泣不成聲。
「我沒有高攀的打算，我只是想看看親生父母到底是什麼樣的，對不起……」
這是我前世便熟知的劇情，所以聽來並不覺得有多震撼。
但我爸媽顯然很出乎意料。
就連上次血型烏龍事件時堅定站在我這邊的我媽，此時都有些動容的神色。
這大概就是血緣吧。
我深吸口氣。
「既然你說你不想高攀，那今天上門是為了什麼呢？」
蘇靈抹了把眼淚，委屈巴巴看向周敏，卻不主動說半個字。
「是我提出讓靈靈帶我來的。」周敏看了看淚眼婆娑的蘇靈，又看看冷靜自持的我，像是下定什麼決心似的開口，「我想認回親生女兒。」
小劇場
我：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嗶（手動消音）一樣的隊友。
江逸【表情意味深長】：也不一定，說不定日後你還要感謝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