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的奈何橋,平緩了很多。
這預示著,我們即將告別上坡階段,來到奈何橋的中央。
四萬四千四百四十四步。
這段路程是枯燥無味的。為了提高警惕,我和邪王並沒有交談。我沒有邪王那種意志力,沒有多久心思就跑到了一邊。我最為好奇的,就是邪王所說的四萬四千四百四十四步。這個數字實在太巧合,讓我覺得是邪術師前輩編的一樣。不過,我粗略的數了一下,倒是相信了這個數字。
快到中央的時候,我大概是走了兩萬步。綜合一下,整個奈何橋,差不多就是四萬四千四百四十四步。眾所周知,人的步伐大小是不同的。有的大,有的小。這也是我為什麼質疑這個數字的原因。對於邪術師來說,或許是這個數字。對於我來說,就會不一樣的。可是,我發現的一個秘密,讓我改變了想法。
我偶然注意到了邪王的步伐。邪王的腿比我的要短,所以步長比我要小一些。如果我們保持並肩行走的話,他雙腿的頻率應該是比我大一點。可是,我發現我們左腿對左腿,右腿對右腿,頻率是一樣的。這個發現讓我驚訝不已,畢竟有違自然科學,有違我的認知。
我本來以為是我觀察有誤,可是仔細看了一下,發現的確是這麼回事。我還特意的調整了步長,結果都是一樣的。明明步長不同,頻率相同,我和邪王卻是保持著平行的狀態。這特麼算是怎麼回事?難道我以前學的東西都是假的?
「你在想什麼?」邪王突然問道。
「嗯?」
「看你一副很在意的樣子,是在想什麼事情吧?」
我愣了一下,沒想到邪王還挺關注我的。
「是有一些事情不明白。」我指了指邪王的腳,問道,「你不覺得奇怪嗎?」
「你是指我的步伐?」
「是的。我們的步長不一樣,頻率卻是相同,為什麼還能保持並肩行走?」
「看來你也挺細心的。」邪王說道。
「難道你已經發現了這個問題?」
「從踏上奈何橋的那一刻,我就有所察覺。而且,我能看到的東西,你是看不到的。本來我不打算告訴你的,怕嚇著膽小的你,沒成想你倒是自己發現了。」
「呃,什麼叫膽小的我。」我眉頭跳了跳,「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明目張胆的污衊我?」
「污衊?你確定是污衊?」邪王的語氣中,充滿了笑意,嘲諷的笑意。
「別扯這些沒用的,快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很明智的岔開了話題。其實我的確是有那麼一點膽小,只有一點,一點。
「說不如看,你自己看看吧。」邪王突然一揚手,將一些液體,灑到了我的眼睛上。
「靠!你特麼做什麼?」我忍不住罵道。
眼睛裡面猛然進入了異物,一陣發痛。我揉了很久,眼睛的痛苦才慢慢消除。
「這是我特別調配的藥水,滴在你眼睛中,能讓你看到一些平常你無法看到的東西。我可是好意,想讓你更直觀的看到奈何橋上的情況。」邪王解釋道。
「好意?你就不能用正常的方法來表達你的好意嗎?」我咬著牙說道。
邪王這一點讓我意見非常大,解決問題的時候,從來不和我商量。不是上手,就是上腳。拳打腳踢還是小事,冷不丁的讓小七來咬我,什麼也不說就往我的眼睛裡面灑東西,這純粹是要搞死我的節奏啊!
「你這樣可就過分了。」邪王說道。
「我過分?」我目瞪口呆的看著他。我還是第一次見這麼不要臉的人,到底是誰過分啊!
「我做這些,結果都是為了你好。怎麼,僅僅有這樣的結果你還不滿意,連過程也要限制嗎?我並不欠你的,所以我樂意怎麼做就怎麼做。你自己說說看,你是不是有點過分?」
「你哪裡來的這些歪道理?」我氣急而笑。
「這並非是歪道理。」邪王認真的說道,「我是在交給你一個人生道理。當你想要得到一些東西的時候,不付出,是得不到的。」
「道理不錯。不過,我怎麼感覺你就是在找藉口?」我眯了眯眼睛。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你的眼睛應該已經適應藥水,你看一下奈何橋吧。」
聞言,我看了一下奈何橋的橋面。果然,正如邪王所說,奈何橋並不是我之前看到的那麼簡單。橋面之上,散發著淡淡的青色光芒,如果沒有藥水,我根本無法察覺到這些青色光芒。青色光芒並沒有組成什麼複雜的紋路,而是形成了一個個的條格,每一個條格的距離是相同的。看這形狀,如同一塊塊地板一樣。
「這是什麼東西?」我問道。
「應該是某種陣法吧。你注意到自己的腳步了嗎?」
「腳步?」
我走了走,很快就發現了問題。我每一次落腳,前後兩腳分別是在條格的兩邊。不管我的步子大小,結果都是這樣的。我有些明白了,這青色光芒組成的陣法,將我們邁出的步子,調整到了一個固定的長度。不管我們怎麼樣行走,哪怕是大跳,最後一步的距離,也只是一個條格而已。四萬四千四百四十四步,這個數字,看來是固定的。
「這奈何橋是怎麼回事?弄這些東西,難道有什麼特殊的用意嗎?」我很是疑惑。
「奈何橋,是陰曹地府的通道之一,想必設有防止入侵的法術。往生河裡面的詭異聲音,應該也是防止入侵的。」
「嗯?這有什麼防止入侵的?不就是固定了步子嗎?我們該怎麼走就怎麼走,有什麼影響嗎?」我納悶的問道。
「你想的有些太簡單了。你還是看看自己的腿吧。」
「腿?」
我疑惑的看向了自己的腿,隨後我的心裡就是猛然一震。我的腿上,竟然纏著一道道黑色的線條。這些線條,網織出了一個複雜的圖案。我看不出這個圖案是什麼,不過,一看到這個圖案,我心裏面就有種陰森恐怖的感覺。這,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是什麼?」我有些恐懼的問道。
「在前輩留下的記載中,的確有這個東西的相關記錄。當初前輩他們踏上奈何橋,也是遇到了相同的情況。不過,當時教主隨手就將這些黑色的圖案毀掉了,所以前輩並沒有機會弄清楚這到底是什麼東西。現在,我也是中了此術,倒是有一些感覺。我能感覺到,這團案中,蘊含著一股不弱的特殊力量。恐怕這股力量一運轉,我們兩個,最好的情況,腿也保不住。」
「什麼!」我驚道,「邪王,你別開玩笑行不行?」
「我沒有開玩笑。」
「靠!腿都沒了,我們還怎麼活著出去?既然你發現了這種情況,為什麼不早說啊!」
「我察覺這些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
「那我們怎麼辦?」我焦急的問道。
「淡定。」
「淡定?你還能淡定?」
「呵呵,不淡定,又能有什麼辦法?」邪王笑了笑,「況且,此術並沒有觸發,我們還是有機會的。」
「機會?什麼機會?」
「這就要看看,前面那位婆婆,是否會給我們解決麻煩了。」邪王說道。
前面的婆婆?
我看向了前面,發現前面的光芒,要亮上不少。在光芒之中,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嫗,正孤零零的坐在地上。突然出現的老婆婆,不用猜,我也知道是誰。我的心裡有些難明的激動,畢竟,這個老婆婆,可是傳說中的孟婆。
我和邪王走了過去,也是看清了孟婆這邊的情況。
孟婆的旁邊,有一個木桶,木桶之中,有一個勺子。孟婆的右手握著勺子,從木桶裡面盛出一勺黑色的湯,放在左手的木碗中,然後遞給一旁經過的亡魂。亡魂一個個的走過,孟婆周而復始的重複著這套動作,如同機器一般。我突然覺得孟婆很可憐,永遠做著這樣枯燥無味的工作,也是一種折磨。
孟婆如同枯枝的左手,接回了木碗,並沒有繼續盛孟婆湯,而是放在了身旁。然後,她轉過頭,看向了我們這邊。她的臉蒼老無比,形同枯槁。她的眼睛有些凹進去,裡面沒有一點的感情·色彩,十分空洞。
「你們膽子不小,竟然敢擅闖地府!」孟婆淡淡的說道。沙啞的聲音,如同鋸木頭一般,十分難聽。
「孟婆前輩,我們無意擅闖地府。只是我朋友的妻子有難,危在旦夕,需地府一物,方能解救。」邪王恭敬的說道。
「為心愛之人,甘願闖此險地,痴兒之心,難能可貴。不過,地府之規,不得冒犯。念在痴兒之心,尚可放汝等一條生路,速速歸去。」
看來孟婆的心腸還是很不錯的。我們擅闖地府,可不是小罪過,她願意放我們回去,實屬難得。
「孟婆前輩.」
「不必多言,速速歸去。否則,休怪無情。」孟婆的眼中,閃過一道精光。
一股火熱的感覺,從我的雙腿上面升起。我感覺好像有火在烤我的腿一樣,痛苦不已。我知道,這是腿上的圖案在作怪。看樣子,這圖案是受孟婆操控的。
我有些不知所措,慌張的看向了邪王。
邪王猛地跪了下去,「孟婆前輩,其實我們來此,有一個目的,就是來找孟婆前輩。」
說著,邪王就從懷裡掏出了一樣東西。這個東西,像是古代女人使用的髮釵。發叉不知道是什麼做的,雖然樣式很漂亮,可一點光彩也沒有,顯得十分平凡。
「孟婆前輩,您可識得此物?」邪王輕聲問道。
孟婆看著髮釵,竟然愣住了。我從她空洞的眼睛中,看到了一絲別樣的神采。我有些疑惑,難道這髮釵和孟婆有什麼關係?邪王這傢伙又是從哪弄來的這個髮釵?
「贈君身之物,望君長相思。」孟婆悠然一嘆。
我立馬來了精神,這情況,裡面肯定有事啊!
孟婆拿起髮釵,臉上,流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如今,是何歲月?」孟婆問道。
「現在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距離前輩到此,已經過去了一千年。」
「千年!千年!相思最熬人。」
孟婆的眼眶中,出現了一些晶瑩的東西。我以為自己看錯了,多看了幾眼,終於相信,孟婆竟然流了眼淚。這已經超出了我的想像,我還以為這些陰差不會有感情,更不會有眼淚呢。
「他,如今可好?」
「前輩從陰曹地府回去,沒有過幾年,便仙逝了。孟婆前輩,您說的不錯,相思最熬人。前輩就是無法忍受相思之苦,才鬱鬱而終。」
「既為亡魂,為何他不來尋我?」孟婆有些激動的問道。
「我們通天教,有特殊的教規。我們這些下屬死後,亡魂並不會下陰曹地府,而是被教主所掌握。前輩知道自己無法再見孟婆前輩,便是給我們這些後輩留下了遺言。今後,若是有人能夠進入陰曹地府,一定要到奈何橋,面見孟婆前輩。將此珠釵,交還給前輩。前輩希望,孟婆前輩可以忘記他,不要再受相思之苦。」
「忘記?」孟婆苦笑一聲,然後閉上了眼睛。
我明白她的苦笑。千年相思,怎麼會說忘記就能夠忘記?
「前輩,我們這次來陰曹地府,的確有重要的事情。陰曹地府這種險地,幾乎是十死無生。我們既然來了,就抱著死的覺悟。所以,在沒有找到我們需要的東西之前,我們是不會離開的。身為後輩,我不願和孟婆前輩有任何的衝突。還望孟婆前輩可以讓我們通過此地。我可以保證,我們只會去萬生林,絕對不會踏入內部一步。」邪王趁機說道。
孟婆看著我們,有些沉默。過了許久,她才緩緩開口,「既是古人之後,理當照顧。奈何千年之前,故人之眾擅闖地府,閻王大人震怒,降罪於我,罰於此地,不可擅動。」
「孟婆前輩,您的好意我們心領。您只需要放我們通行即可,不用大費周章的去幫助我們。」邪王說道。
孟婆想了想,然後點了點頭,「地府之中,危險重重,汝等小心。」
隨後,她輕輕的一揮手,我和邪王腿上的圖案就消失了。我著實鬆了口氣,緊張的情緒緩解了許多。這圖案,跟個遙控炸彈似的,一旦爆炸,我基本上就告別這個世界了。現在炸彈解除,我懸著的心,可算是放了下來。
「多謝孟婆前輩。」邪王深深一拜。
「多謝孟婆前輩。」我也跪了下來,對著孟婆一拜。
不管怎麼說,孟婆都是給了我們很大的幫助,就沖這一點,我也是要拜一下她的。而且,好不容易見到傳說中的孟婆,拜一拜,說不定還有好運氣呢。
孟婆放行,我們得以順利離開。
我和邪王走了很久,看邪王一直沒有開口,是沒有打算解釋剛才的事情。這種事,我本來不方便問的,畢竟涉及到的是邪術師前輩的私事。可是我好奇的不得了,最後還是忍不住,發問了。
「邪王,剛才的事情,可否解釋一下?」
「你的八卦之心,能夠收一下?」邪王好笑的說道。
「主要是這件事太過於驚人,看剛才的情況,貌似這位邪術師前輩,和孟婆還有特殊的關係呢。我實在是太好奇,你就給我講講唄。」
「你呀!」邪王無奈的搖了搖頭。
「快講講!」我見邪王並不是那麼牴觸,興奮的說道。
「這是一個悽美的愛情故事,告訴你,也無妨。」邪王說道,「當年,前輩跟隨教主到達奈何橋,就遇到了孟婆。孟婆身為陰差,自然要阻攔他們的。於是教主就想要殺了她,掃清阻礙。不過,前輩對孟婆一見鍾情,肯求教主,放過孟婆。教主見前輩態度堅決,便給了前輩一個面子,放過了孟婆。」
「一見鍾情?你確定是一見鍾情?」我納悶的問道,「我並不是在嘲笑孟婆的容貌,只是剛才你也看到了,孟婆長得,的確不怎麼樣,前輩怎麼會一見鍾情?」
「你看到的,只是假象。前輩曾經說過,孟婆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人。在那張蒼老的樣子背後,一定隱藏著絕世的容顏。」
「原來如此。還好,我的三觀沒有崩塌。你接著說吧。」
「前輩由於掌握著來去的通道,所以不用涉險去和教主一起進入內部,就留在了外面。教主給了他一個任務,就是看管好孟婆,以免孟婆通風報信。之後的時間,前輩一直和孟婆在一起,他們兩個,便是產生了感情。儘管人鬼殊途,但他們還是義無反顧的相愛了。」
「三流的泡沫劇。」我忍不住吐槽道。
「愛情可不管這是幾流的泡沫劇,該來的,總會來的。前輩離開陰曹地府後,曾經多次想要回來陪伴孟婆。可是,教主嚴令,不讓他私自下地府,以免引來災禍。結果,到最後前輩鬱鬱而終,也再未見到相愛之人。」
「你們教主,有點沒人性。」
「其實也可以理解。當初教主他們大鬧地府,影響不小。如果前輩再擅自進入地府,被地府那些陰差察覺的話,恐怕不會善罷甘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