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這日,明月總算是醒了過來。
這一覺睡得她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剛醒來的時候,當真是分不清身處何地,更不知現在是何年何月,有種大夢一生的錯覺。
甚至在見到李妍時,她恍惚以為自己這是入了陰曹地府,同李妍見了面:「阿妍?你不是掉到河裡去了?難道……我也死了麼?」
面前的李妍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胡說什麼?咱們都活得好好的呢。」
明月後知後覺,待清醒過來,她歡喜地大叫一聲,伸手便抱住了李妍:「阿妍阿妍,你還活著!我們都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嗯,真是太好了。」李妍被她抱得輕咳了兩聲,「你壓到我的傷口了。」
明月急忙放開她:「啊?傷到哪裡了?」
「這裡。」明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被捅了一刀,傷口現在還疼呢。」
「被捅了一刀……」明月愣了愣,「那你……你沒中那七日春?」
李妍狀似隨意地說:「約莫是中了吧,但是又被解了。」
「被解了?」明月驚呼,「被誰解了?你可知這七日春得男女交合才能解?」
「你聲音可以再大點。」李妍無語地揉了揉她的腦袋。
明月這才發覺自己方才聲音有些激動了,忙壓低了道:「到底是誰給你解的毒?」
李妍也不瞞著她:「周瑾年。」
「周瑾年?」明月瞪大了眸子,「怎麼會是他?他不是在錦州麼?怎麼也來京都了?」
「嗯,賴上我了,甩不掉。」李妍道,「不知道想做什麼,且等著看吧,狐狸尾巴遲早會露出來。」說罷,又有些嘆息,「就是他給我解毒的時候,我估計還昏迷著,全然沒有印象,當真是便宜了他,等下回我得給他睡回來,不能白吃了這個虧。」
明月被她的狂言噎了一番:「他多半巴不得你給他睡回去呢,你還覺得能占到便宜?」
李妍無所謂地笑了笑:「各取所需嘛。」又將話題對準明月,「我聽說你本想以自己的命換阿知兄長的命?」
想起那幾日,明月不禁有些後怕:「當時情況緊急,我沒想那麼多。我只是想到,若是沈知禮死了,我不知道怎麼辦,我寧可死的是我。畢竟活著的人總是比死去的人難過的。」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李妍點點頭,「若是換了之前,沒有周瑾年,我也會覺得很難過,只是現在習慣了而已。一個人若是死在了你最喜歡他的時候,那你這輩子便很難走得出來了。但他若是活在你已經對他無感的時候,那他的生死便也就無足輕重了。」
「那周瑾年現在對你來說,是不是屬於後者?」明月問。
「他?」李妍笑了笑,「他啥也不是。」
明月知她不願多說,便不再繼續問,只看了看門口:「我睡了幾日了?沈知禮呢?」
「兄長進宮去了,今日是中秋節,也是皇上的生辰。」李妍道,「你放心,有裴安和霍三陪他進宮,沒事的。」
宮中有薛貴妃和晉王,明月如何能不擔心?可她也知道擔心無用,也只能壓了下來:「睡了這麼多日,身上都餿了,我得先去沐浴一番才行。」
李妍扶著她起來:「先吃點東西,晚些時候再洗。」
*
大曦皇宮,泗水軒。
一段飛天舞正在場內上演著,各個皇子大臣們正看得入迷,沈知禮卻是半分興致也提不起來。
直至有一內監走到他身邊,俯身對他說了幾句話,他微皺的眉頭這才鬆了開來,唇角露出了一抹輕鬆的笑意。
坐在他正對面的晉王沈恪禮見狀,眸中掠過一絲探究,而後舉起酒杯,朝沈知禮道:「多年未見六弟,為兄還未敬你一杯,六弟鎮守南部,可謂辛苦。」
沈知禮抬眸望了過去,看著自己這位多次暗害他的兄長,以笑來掩蓋內心的失望和厭惡,舉杯回敬:「三哥哪裡的話,三哥在宮中替我敬孝道,讓弟弟無後顧之憂,該是我敬三哥才是。」
「無後顧之憂」這幾個字仿佛赤裸裸的諷刺,沈恪禮聽了,眼中掠過一抹暗色,但面上仍是一派雲淡風輕的笑。
坐在皇帝身旁的薛貴妃如今已年過四十,但因保養得宜,又聖眷不斷,瞧著不過三十出頭,依舊美艷。她的目光這會兒朝二人望了過來,便對身旁的皇帝笑道:「老三和老六瞧著還真是兄弟情深呢。」
皇帝對沈知禮這個兒子向來沒什麼太多的感情,他甚至都已經忘了自己曾經寵幸的那個宮女的模樣。但畢竟父子多年未見,且沈知禮又在錦州做出了一番功績,倒是令他有些刮目相看,連帶著看向這個兒子的目光也多了一絲慈父的意味:「老三聰慧,老六踏實,都是朕的好兒子。」
薛貴妃從善如流:「是呢,陛下當真是好運,生的兒子個個這般出挑。只是……」她忽而嘆了口氣,「如今老三的兒子都已經五歲了,老六身邊竟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這要是傳了出去,陛下就不怕外人說您偏心麼?屆時那些文臣又要將責任推到臣妾身上,怪臣妾蠱惑聖心,讓陛下偏袒老三呢!臣妾可不做這個罪人。」
皇帝最是吃薛貴妃這一套,見她這副委屈巴巴的模樣,一顆心立即便軟了下去:「先頭不也提過幾回麼?老六他不是不肯?他既不肯,這朝中又有哪位大臣願意讓自己的千金受這委屈?老六畢竟是皇子,總不能隨意配個低等身份的女子。」
薛貴妃道:「先頭那幾位既無沉魚落雁之美貌,也無艷絕古今之才華,老六瞧不上,倒也怪不得他。但臣妾此番瞧上的這位姑娘,老六若是再瞧不上,那陛下可不能再輕易依他了。」
「哦?」皇帝笑問,「這次又是哪家的姑娘?」
薛貴妃神秘一笑:「陛下瞧瞧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