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恩情

  周瑾年是被嘴角的傷扯醒的。

  醒來時,他艱難地張了張嘴,發出「嘶」的一聲。

  李妍原本趴在桌上睡覺,被他的聲響吵醒,見他醒來,她便隨意地伸了伸懶腰:「沒死就好,我走了,你隨意。」

  「阿妍。」周瑾年急忙叫住她,忍著嘴角的痛,「你守了我一夜?」

  李妍好笑地看著他:「你想太多了,床被你占了,我只是沒地方睡而已。」

  「這是你的床?」周瑾年這才發覺,他並不在自己的房間裡。

  「不然呢?」李妍幾乎要翻白眼,「你喝得爛醉如泥,賴在我的屋子裡不走,我總不能把你丟到河裡吧?再怎麼說,你也救了我一命,我李妍從不是個忘恩負義之輩,這次就當是報答你了。」

  有酸意划過周瑾年的胸口,看著她臉上那抹再也不屬於他的明媚,他垂眸道:「其實,你可以不管我的。」

  李妍「嗯」了一聲:「本就沒想管你,只是不能讓你死了。既然你沒事,那我就走了。從此天高海闊任君躍,只是不要再煩我。」說罷便要出門。

  「噗……」

  李妍出門的腳步頓住,轉身一瞧,竟見周瑾年吐了一地的血。

  *

  人間新寒月,秋色老梧桐。重樓望不盡,都在繁華中。

  京都的秋,沒有半分蕭瑟,唯有無盡的繁華。而在這片繁華之中,亦有著它自己的一處安寧。

  澄王府。

  明月還在昏睡著,臉色蒼白如紙。

  沈知禮已經清醒了好幾日,喝了幾日的藥,人也基本恢復了從前的樣子。只是看著還未清醒的明月,他心頭鈍痛卻又十分茫然。

  那日明月昏倒,錢太醫給她診治,竟發現她體內藏著蠱中之王——百毒蠱。這蠱是自蠱主幼時便種下的,隨著蠱主一同長大,而後融為一體。若是承受不住,蠱主早便香消玉殞,但若是能適應下來,蠱主的身體便能百毒不侵,且僱主的血液可解百毒。

  明月從不知道自己體內有蠱,在得知這個消息後,簡直欣喜若狂,當即便割腕放血,讓錢太醫混入藥里,給沈知禮喝下。而她本身就因下蠱而虛弱不堪,又受了李妍墜河和沈知禮中毒的打擊,如今再加上放血,當真是透支到了極致,這才昏迷了三日都不曾清醒。

  沈知禮將明月的手握住,貼在自己的臉上,輕輕磨砂著,不知不覺間,溫熱的淚水滴在她的手上,而後緩緩滑落。

  「王爺。」

  門口傳來老管家的聲音。

  沈知禮抬手擦乾淨眼淚,這才轉身問:「何事?」

  嚴管家回道:「外頭有位姑娘找您,說是姓李。」

  沈知禮聞言,心內一喜,急急起身而出,在見到李妍的那一刻,他整個人都鬆了一口氣:「阿妍,你還活著。」

  「嗯,好好的呢。」李妍笑得依舊肆意。

  「我派人沿江尋了好幾日,都沒有消息,我以為你已經……」

  「以為我死了?」李妍笑了笑,朝他眨眨眼,「王爺放心,奴婢輕易死不了。」又往他身後探了探,「明月呢?怎麼沒見到她人?」

  沈知禮黯然道:「她失血過多,還在昏睡。」

  李妍問:「她受傷了?」

  沈知禮搖了搖頭:「是我中了毒,她用她的血來為我解毒。」

  李妍皺眉:「你為何會中毒?是那些黑衣人?」

  「刀上有毒,是七日春。」

  李妍聽了,深覺納悶:「我也受了傷,為何我沒中毒?」

  沈知禮這會兒也覺得疑惑:「你不是不會水麼?為何落了水卻沒事?是有人救了你?」

  李妍的腦子此刻簡直亂成了一團:「你先告訴我,七日春是何毒,又是如何解的?」

  「那是南戎的一種奇毒,中毒者,七日之後便會死亡。」沈知禮道,「若想解毒,只有兩種方法。一種是以血解毒,但必須是身上有百毒蠱的女子之血才可以。另一種是……毒素轉移。」

  「如何轉移?」

  沈知禮有些尷尬地回道:「男女交合。」

  李妍聽罷,頓覺腦袋像炸開了一般,這段時日以來同周瑾年相處的片段一幀一幀地湧入她的腦海中,可拼湊在一起,卻如一團迷霧一般,讓她理不清頭緒。

  沈知禮見狀,心頭便有了猜測:「救你的人,是男子?」

  李妍點點頭:「但那個人,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同樣受了刀傷,沈知禮中了毒,那她一定也逃不掉。唯一的可能便是在她昏迷期間,周瑾年偷偷將毒轉移到自己身上。若是這樣,那他為何還活得好好的?七日春是南戎奇毒,他又為何連這個都知道?他身上實在是有太多太多的謎團,李妍一時半會兒著實想不出答案。

  沈知禮已經猜到了那人的身份,便問:「那人是……周瑾年?」

  「嗯,跟了我一路。」李妍苦笑道,「不知是何目的,我還沒弄清楚。但我真的不想見到他。」

  「可你不是心悅於他?」

  「別說了,兄長便只當我當初瞎了眼,往後不要再提此事。」

  旁人的事,沈知禮也不便多插手:「這一路你也辛苦,早些去休息一下,養好身子。跟在本王身邊,想要真正的太平,大抵很難實現。」

  「若我只圖太平安穩,便不會跟來了。」李妍忽然鄭重起來,「兄長待我李家的恩情,李妍永世不忘。這輩子,無論刀山火海,兄長要赴,李妍便陪著,絕不退縮。」

  沈知禮道:「阿妍,你只是一個弱女子。而況對於李家,當初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哪裡就談得上大恩了?」

  「恩便是恩,又何須分大小?即便沒有這份恩情,兄長為錦州所做的一切,也值得錦州百姓結草銜環。」李妍揚眉道,「還有啊,我雖是女子,但我不弱,不要把『弱』這種字眼用在我身上。我若同兄長過招,也未必會輸,不信的話,便試看看?」

  沈知禮無奈一笑:「成天就知道打打殺殺。我的拳頭又豈會用在你身上?」

  「兄長直說不敢便是了。」李妍撇撇嘴,「不同你說了,我先去看看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