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帝生在八月十五這一日,恰逢中秋佳節,月圓人團圓,因此在其登基之後,大曦百姓對中秋佳節更是重視。除了慶祝節日,同時還慶祝大曦皇帝陛下生辰,祈求陛下壽與天齊。
沈知禮自從離京之後,已有五年不曾參加過宮裡的中秋宴。雖說明知元熙帝並不在意他這個兒子,但每年元熙帝的生辰,沈知禮還是會派人送去精心挑選的賀禮。
但今年,在沈知禮的意料之外,卻又在意料之中,元熙帝派人來通知他回京過節。
消息抵達之時,沈知禮正在軍營里。眾人得知這個消息,紛紛皺起了眉頭。有人道:「這隻怕是一場鴻門宴,王爺不可前往啊!」
「是啊,王爺,入京不可帶軍隊,只允許帶幾個貼身護衛,若是有人趁機對您不利,屆時末將們只怕是鞭長莫及啊!」
「若能抗旨,本王亦不願入那虎穴。只是……」
錦州是個邊陲蠻城,因著長期無人管束,鎮南軍軍紀渙散,又無戰可打,那些軍中將士無事可做,時常會出來欺辱百姓,故而曾經的鎮南軍並非百姓心中的神祇,而是令人厭惡又懼怕的存在。
直到沈知禮來了錦州。
剛來時,鎮南軍中主帥劉池中見他一副文文弱弱的模樣,並不服氣,故而對他多有不敬。但沈知禮並未因此生氣,只放下身份,同普通士兵一般在軍中歷練。直至三年後,一次南戎敵寇騷擾錦州邊境,沈知禮自動請纓,帶領三千步兵,將敵人誘入黑風谷,一舉殲滅。
那時候,裴安還只是一名小小的百夫長。因著年輕氣盛,見敵人落荒而逃,一心想著趕盡殺絕,哪怕沈知禮喊了一句「窮寇莫追」,仍然沒有擋住裴安追擊的步伐。
而裴安不管不顧地一路往前沖,最終落入敵軍的包圍圈。沈知禮為救裴安,孤身策馬闖入敵營,以一把長槍震碎敵軍的士氣,可就在救回裴安,策馬回馳之際,一支羽箭險些射中裴安的腦袋,沈知禮見狀,以身擋箭,最終胸口中箭,命在旦夕。
此事傳到劉池中耳中,他又驚又怒,又羞又愧。
在沈知禮養傷之際,他親自帶著裴安來向他請罪:「裴安不守軍規,險些害得王爺喪命,末將身為其舅父,未盡到教養之責,甘願一同領罰!」
沈知禮卻擺擺手:「裴安雖說不聽軍令,是該罰。但他年輕有為,殲敵無數,也該賞。不如便功過相抵,劉將軍如以為何?」
自那之後,劉池中一心只服沈知禮,而裴安更是成了沈知禮忠心不二的下屬。在沈知禮的建議下,鎮南軍堅持訓練,恪守軍規。
一開始還有人不服管教,竟悄悄外出姦淫婦女。沈知禮知道此事之後,便當著眾人的面,斬下那人的頭顱:「我鎮南軍,守的是大曦的河山,護的是大曦的百姓!可是這人做了什麼?他賤淫我大曦婦女,欺辱我大曦百姓,這樣的人,比南戎敵寇還可惡,有何資格做我大曦的將士!從今日起,若軍中還有人不守軍規,下場便同此人一樣!」
原本京中之人想的是讓沈知禮在錦州這樣的蠻夷之地自生自滅,可其萬萬沒想到,沈知禮竟能收服鎮南軍,並且讓原本如一盤散沙的鎮南軍在短短的幾年時間之內連成一體。
而這樣的軍隊,若不能收歸己用,顯然是一個極大的障礙。
如今,京中之人只怕是按捺不住了。上次趁著沈知禮離開錦州,沒能成功將其除去,此番進京,便絕不會錯過這樣好的機會。
這一次,的確是生死難料。
裴安站出來道:「屬下與王爺一同前往!」
沈知禮搖頭拒絕:「劉將軍如今舊疾復發,無法主事,軍中需要你,你不能離開。」
裴安道:「可屬下不放心王爺。」
沈知禮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道:「你留下,替我守好鎮南軍,守好錦州的百姓,這便是對本王最大的幫助。」
「讓他去。」
突然,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帶著幾聲輕咳。
是劉池中。
「王爺,上次對方既未能成功,便絕不會錯過此次機會,此次進京,只會危機重重。王爺不能帶軍隊入京,身邊所帶之人,必須是武功高強之輩。」劉池中道,「讓裴安去,他的命是王爺救回來的,理當報答在王爺身上。哪怕九死一生,裴安也該擋住王爺身前。」
裴安上前,抱拳跪下:「舅父說的是,裴安此生,唯王爺所用!求王爺讓屬下跟隨!」
見沈知禮還在猶豫,劉池中又道:「這軍中有我,還有周將軍和趙將軍輔佐,王爺大可不必擔心。」他上前,輕輕拍了拍沈知禮的肩膀,「王爺大義,無論如何,請讓我們這些人,為您出一份力。」
沈知禮看著劉池中蒼老的臉,以及他眼中的淚光,竭力忍下滿眼的酸澀:「多謝將軍。」
*
明月在得知了沈知禮要回京的消息之後,立即便衝去了他的書房:「沈知禮,你不許去!那裡很危險,我不能讓你去涉險!」
書房裡的裴安、霍三等人見她到來,很是識趣地退了出去。
明月上前,撲到他懷裡,緊緊地抱著他:「沈知禮,你真的要回京麼?可不可以不去?那裡有人要害你,我不放心你……」
沈知禮摸了摸她的腦袋,柔聲道:「傻瓜,聖旨已下,豈能輕易抗旨?抗旨可是要殺頭的。」
「可你上一次離開錦州,險些沒命。京都那樣遠,這一路上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我只一想想,便害怕極了。」
沈知禮安撫道:「我已做好十足的準備,不會有事的。」
「一定要去嗎?」明月抬眼望他,眸中淚光閃爍。
沈知禮不忍看她這樣的目光,可也無法欺騙她,便點了點頭。
「那我同你一起去!」明月堅定地看著他,「沈知禮,無論生死,我都要與你在一起!」
「不可胡鬧。」沈知禮道,「若你跟我進京,且不說一路上艱險重重,便是到了京都,旁人知你是我的女人,對你亦是不利。我怎能讓你暴露在危險之下?」
明月早已想好了措辭:「誰說我是你的女人了?我只是你的貼身丫頭罷了。王爺出門,身旁有兩個丫頭伺候著,不應該麼?到時候再叫一個丫頭隨我們一起去,這樣旁人便看不出我的真正身份了。」
沈知禮一愣:「你是早就打算好了?」
明月吸了吸鼻子:「不然呢?由著你拋下我麼?若你在路上出了什麼事,你讓我怎麼辦?一輩子困在這裡,想你念你,痛苦一生?我寧可陪在你身邊,同生共死。」她抓住沈知禮的手,緊緊握住,圓圓的眼中是希冀,也是堅定,「沈知禮,我沒有親人,我就只有你了,你不要拋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