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綦的眼皮跳得更厲害了，她隱約從甘斕的眼神和口吻中得到了某些看似很荒謬的信息——
外婆是老年痴呆，這種老人經常會想起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但是不認識眼前的人。
所以，當外婆頻繁提起小北的時候，甘綦並未覺得意外。
但她將梁晉燕認成小北，甘綦多少還是驚訝過的。
思考一番之後，她猜測，可能是因為外婆平時很少接觸到這個年齡的男性。
不過，現在甘斕這麼一問……
「因為他就是。」甘綦正思考的時候，便聽見了甘斕的這句「宣判」。
甘綦動了動嘴唇，半晌沒說出話來。
她腦海中先是浮現起了當年那個又瘦又高、身材像是營養不良的少年，之後又閃過梁晉燕的臉。
兩個人的氣質完全不一樣。
「……你確定過嗎？」甘綦並不是不相信甘斕，只是這兩個人的差距大到她不得不質疑。
「嗯。」甘斕點點頭，「晚上我跟你詳細聊。」
甘綦看到甘斕篤定的表情，就知道她應該是求證過了，但還是覺得不可思議：「這個差別有點兒太大了……他們完全不像。」
甘斕笑笑，可不是麼，如果不是親自確認過，她也不會相信。
「他也記得你對嗎？」甘綦想起甘斕剛才說梁晉燕喜歡她，基本可以確認這一點。
當年小北是被甘斕救回來的，他在江南住的那段時間裡，也是和甘斕一起玩的時間多一些。
小北對甘綦也還不錯，但跟對甘斕的態度不一樣。
甘綦那時候便能感受到小北對甘斕的某些情愫，但並未點破。
那會兒他們年齡都很小，小北也不是江南人，遲早是要分道揚鑣的——只是沒想到，隔了這麼多年，竟然還會再遇上。
小北搖身一變成了梁晉燕，而他依然和當年一樣喜歡著甘斕。
這都有快十五年了吧……
——
得知梁晉燕就是小北之後，再見梁晉燕，甘綦的心情很是微妙。
她坐在餐桌前，看著對面翻看菜單的梁晉燕，努力想要看看他和記憶里的那個少年有沒有相似之處。
看了好幾分鐘，丁點兒收穫都沒有。
最後甘綦是被甘斕捏大腿捏得收回視線的。
甘綦回過神來，看向一旁的甘斕，甘斕給她使眼色，提醒她別看了。
甘綦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失態，正色幾分，恢復了正常。
——她得好好配合甘斕，不能暴露。
梁晉燕翻看菜單很認真，眼皮都沒抬一下，自然也就沒留意到她們姐妹兩人間的這場小互動。
餐是三個人配合著點的，梁晉燕作為被邀請的客人，也沒有客氣，翻著菜單點了幾道菜。
甘斕在他點完之後跟甘綦商量著加了一幾道菜。
點完菜之後，甘綦為梁晉燕倒了一杯茶，梁晉燕禮貌地說了一句「謝謝」。
甘斕坐在一旁沒說話，她低頭看著手機，看起來不是很想參與這場人情世故的遊戲。
梁晉燕的視線從她身上瞟過，想起她從前在他面前的假熱情真諂媚，淡淡地勾起了嘴角。
給她催眠是個很好的決定，他不後悔。
甘斕很沉得住氣，吃飯途中幾乎都沒怎麼開口說話，只是坐在旁邊安靜地聽著梁晉燕和甘綦對話。
甘綦和梁晉燕聊的也都是場面話，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
聊天途中，甘斕的手機忽然響了。
她的手機就放在餐桌上，嗡嗡的震動時發出的聲音不小。
梁晉燕和甘綦的聊天被這道聲音打斷，他垂眸掃了一眼她的手機，只一眼就瞥見了上面的名字。
梁晉燕的目光驟然沉了下去，脖頸上的血管隱隱凸了起來。
來電顯示的名字是：任先。
梁晉燕一直都知道甘斕和任先之間還有聯繫，但聽旁人說，和自己親眼看見，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甘斕是直接在餐桌上接的電話，「你有什麼事兒？」
她和任先說話的態度也不算熱絡，冷冷的，隱隱還聽得出些不耐煩。
梁晉燕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她的態度。
「我來江南了，外婆現在怎麼樣了？」電話那頭的環境有些嘈雜，任先的聲音風風火火的，一聽就是在趕路。
甘斕蹙眉：「你來做什麼？」
任先答非所問：「你在醫院嗎？我現在去找你們。」
「沒在醫院，今晚我們住酒店。」甘斕說，「你先找個地方住吧，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
沒給任先回話的機會，甘斕直接掛了電話。
「是任先哥？」甘綦問。
甘斕「嗯」了一聲，「你跟他說的？」
甘綦：「他昨天問我身體怎麼樣，隨便聊了幾句。」
甘綦跟任先的關係還不錯——在美國的這一年多，任先對她們姐妹兩人的照顧不少。
那件事情之後，任先便徹底離開了任家，也離開了北城。
也是那件事情之後，甘斕才知道，任先從一開始就留了後手和退路——因為他知道自己離開任家之後也不會一無所有。
當年任先在國外已經找到了工作，並且坐到了高層的位置，還拿到了股份。
出事兒之後，他便在國內海城的分公司做了高管。
雖然比不了任家繼承人的身份風光，但比普通人還是要強了許多。
用任先的話說，他是要用這樣的方式來「彌補」甘斕，讓她相信他是真的後悔了。
甘斕信是信了，但也僅此而已。
她和任先的事情已經翻篇了，她不會因為任先當年幫她做了一次擋箭牌就心軟。
有些感情變質了就不可能再回到過去。
這一年裡，任先隔幾個月就會去美國看看她們姐妹兩人，甘斕對任先的態度一直不冷不熱的。
甘綦倒還算正常，她和任先的關係一直不錯，甘斕也不能攔著不讓他們見面。
客觀上說，任先對她們的照顧不少，提供的幫助也不少。
她們現在在美國租住的公寓，都是任先幫忙一起找的。
所以甘斕可以睜隻眼閉隻眼。
「他說明天去看外婆，你聯繫他吧。」甘斕對甘綦說，「別讓他給我打電話了。」
甘綦：「……好。」
她剛應完這話，任先的電話就進來了。
甘綦看了一眼甘斕，跟梁晉燕打了個招呼，特意去外面接了。
她這一走，包廂里就只剩下了甘斕和梁晉燕兩個人。
甘斕端起果汁來給自己倒了一杯，之後抬眼看了一眼梁晉燕，有些生硬地問：「你喝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