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晉燕：「不要做沒有意義的假設。」
程應錦：「萬一呢。」
梁晉燕：「沒有萬一。」
之前那麼多年都沒有出現過的「萬一」，現在怎麼可能出現？
他不喜歡去幻想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沒有憧憬和期待就不會有失望，曾經品嘗了太多次撲空的滋味，他已經學會了接受現實。
他們之間，做回陌生人是最好的結局。
至少，剛剛她在機場跟他說話時的那個語氣和神態，比之前真誠得多。
程應錦大概也猜得到梁晉燕為什麼會如此篤定地說「沒有萬一」，他沉默下來，沒有強行去和梁晉燕辯論，但心中卻隱隱有一種預感。
說不定，甘斕這次「失憶」，對於他們兩個人的關係，反而是一次轉機。
——
甘斕和甘綦在療養院旁邊幾百米訂了酒店，兩人在酒店放下行李之後，便直接出發去了療養院探望外婆。
兩人進來的時候，老人家在打點滴。
一年的時間沒見，她瘦了一大圈，幾乎到了皮包骨的程度。
甘斕進來的瞬間，眼睛就開始發酸了。
她狠狠地掐著掌心，將眼淚憋了回去，在眼眶裡打轉，沒落下來。
甘綦就沒有甘斕這麼能忍。
她之前一直在生病，神志不清，已經許多年沒有和外婆打過照面了。
甘綦對外婆的記憶還停留在她身體健康的那幾年，如今看到她形容枯槁、油盡燈枯的狀態，落差實在太大，只一眼，淚水便奪眶而出。
外婆今天狀態不是很好，說不了幾句話，也認不出甘斕和甘綦。
她只是盯著姐妹兩人看了許久，最後叫了幾遍甘鈺雯的名字，便昏睡了過去。
晚上，甘斕和甘綦都沒有回酒店，兩人留在病房守了外婆一整夜。
甘綦睡不著，便和甘斕聊了小時候的事情，聊著聊著提起了小北。
甘綦嘆了一口氣，「小北也是個可憐人，不知道他現在過得怎麼樣了。」
甘斕垂下頭抱著膝蓋，目光盯著腳尖，沒有接話。
——
第二天早晨，外婆的精神頭稍好了一些，護工提議甘斕和甘綦帶老人家下去曬曬太陽。
在護工的幫助下，甘斕和甘綦將的外婆扶上了輪椅，推著她去了樓下。
療養院的環境很好，樹木花草應有盡有。
甘斕和甘綦兩人推著老人家停在了花池前。
「外婆，你看，那邊都是繡球，你最喜歡的花。」甘綦溫柔地和她講話。
老人家看著花池裡成片的繡球花，目光有些呆滯，但嘴角還是揚起了笑意。
看到她笑，甘斕和甘綦也跟著笑了起來。
在花池前的停了十多分鐘，姐妹兩人繼續推著老人家往前走。
走了幾步之後，一直坐在輪椅上不動的外婆，忽然抬起了胳膊，有些激動地指向了斜前方的位置，好像看到了什麼重要的人。
甘斕和甘綦見狀，同時抬起頭來朝那個方向看了過去。
「小北！」輪椅上的老人家忽然喊出了這個名字。
與此同時，甘斕看到了不遠處的梁晉燕。
她的眉心突突地跳了兩下，推著輪椅的手捏緊了幾分。
所以……梁晉燕真的是聽說了外婆的消息之後趕過來的。
「快帶我……看小北……」外婆開口催促。
「好的外婆，我們這就去，您不要著急。」甘綦見老人家著急，當機立斷推她朝梁晉燕的方向走過去。
甘斕只能跟著她們一起走。
不出一分鐘，她們三人已經停在了梁晉燕面前。
外婆一看到梁晉燕便露出了笑，抬起手來握住了他的胳膊，一臉慈愛的地看著他，「小北啊，你都好久沒來看我了……」
和梁晉燕說話的時候，外婆的口齒都清晰了不少。
她對梁晉燕很熱情，不誇張地說，比見到她和甘綦的時候還要激動。
老人家大腦不怎麼清楚，從昨天晚上見到她們開始，還沒認出過她們，也沒喊過她們的名字。
但喊梁晉燕的時候倒是十分順嘴。
甘斕看著外婆對待梁晉燕的態度，嘴唇抿成了一條線，腦袋裡有一個近乎瘋狂的念頭跳了出來。
「不好意思，我外婆她年紀大了，認錯了人，能不能麻煩您幫個忙？」甘綦禮貌地向梁晉燕求助。
梁晉燕點點頭，「可以。」
甘綦感激地看著他：「太謝謝您了。」
接下來的時間裡，幾乎都是外婆拉著梁晉燕在說話。
梁晉燕從甘斕和甘綦手中接過了輪椅，推著老人家往前走了幾步，自己坐在了旁邊石凳上。
石凳旁邊還有一排長椅，甘綦拉著甘斕走到長椅上坐了下來。
外婆跟梁晉燕聊得熱火朝天，甘綦幾次想要加入他們的話題，都失敗了。
相比較而言，甘斕就冷淡得多。
剛剛跟開口求助梁晉燕的人是甘綦，道謝的人也是甘綦。
甘斕幾乎沒有開口跟梁晉燕說過一句話，他和外婆聊天的時候，她也不曾參與話題。
甘綦都覺察到了甘斕的不對勁兒，靠近她輕聲問：「心情不好嗎？」
甘斕搖搖頭，「沒有啊。」
甘綦看了一眼拉著梁晉燕的手同他說話的外婆，癟癟嘴，「外婆認錯人也太誇張了，他跟小北完全不像吶。」
甘斕不置可否。
曾經她也是這麼認為的。
「不過梁晉燕人還挺好說話的，外婆開心了就好。」甘綦對甘斕說，「一會兒你也說句謝謝，剛才你都沒道謝。」
甘斕：「哦……好的。」
梁晉燕被老人家拉著手，聽著她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他雖然句句有回應，但餘光時不時地就會往長椅的方向看。
打從他出現到現在，甘斕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
幫忙的請求也是甘綦提出來的。
梁晉燕看到甘綦低著頭跟甘斕說話，一邊往這邊看，興許是聊到了他。
不過她的聲音壓得很低，梁晉燕並未聽見她說了什麼。
一直到護工來推老人家回去打點滴，甘斕忽然出現在他面前飄出一句「謝謝你」，梁晉燕才反應過來——
甘綦剛剛是在提醒她和他道謝。
只不過，甘斕的態度實在和「道謝」沾不上邊。
她的語氣很生硬，那張漂亮的臉上也不帶任何表情，一雙眼睛毫無情緒地看著他。
和以前判若兩人。
「不客氣。」梁晉燕也用同樣疏離的態度回應了她。
甘斕垂下眼睛沉吟幾秒，之後不卑不亢地問：「你有空麼？」
梁晉燕有些意外她會這麼問，不動聲色地看著她，沒接話。
「我外婆沒多少時間了。」她說，「她剛才和你聊得很開心，如果你有空，想請你多來看看她，我可以付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