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相談

  「發什麼呆,城裡現下什麼情況了?」

  多久了,沒見過自家三爺本來的模樣,陳山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聽見陳淵渟有些不滿的聲音,不由連忙躬身道:「只是好久沒見過三爺了,有些走神,聽說爺您受傷了,沒事吧?」

  陳淵渟掃了陳山一眼,他知道陳山的意思,喬裝確實有點久了,可這也不是陳山走神的理由。

  陳山卻瞬間明白,自家三爺這一眼意味非常明顯,自己這就是問了句廢話,若是傷重,又怎能好端端坐在那裡跟自己說話?

  「爺,城裡各處都已經安排好了,那些話,這兩日都會散出去,您放心便是。」陳山連忙收斂心神恭謹答道。

  陳淵渟頷首:「還有呢?」

  「摺子已經分明暗共四路送出去了,沈校尉說,郁縣尊雖然也猶豫過,但我們送進去消息之前,就已經安排好了送摺子的事,心智還算堅韌。不過,他們家太太,好像又病了,昨日鬧了一天,若是……只怕……」

  那日深夜他們家三爺讓他傳信去郁家,讓他們等開城門就送摺子出去,旁的事,由他們來接手,又讓他派人盯著胡家,可胡家除了胡大照原計劃被引出了藺南城,家裡的太太突然病重上了藺南山,也沒感覺發生了什麼事啊!

  陳山忍不住多問了一句:「爺,那家的姐兒不在胡家?」

  陳淵渟很是清楚地知道,郁家姐兒已經被救了出來,可他手底下最得力的人,就守在外頭,竟沒有絲毫覺察,反而跑過來問他,他本意是要他看護著一些,萬一有什麼事,也好有個接應,沒想到,她竟做了個神不知鬼不覺。

  果然好手段!

  陳淵渟餵抿著的嘴唇扯出一絲笑意,陳山明顯看出了譏諷和不滿,或許還有些別的意思,陳山雖然看不明白,卻也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胡家那個太太,為何早不病晚不病,偏偏昨兒早晨就犯了病,你就沒有細想想?」

  胡家太太那頭疼是舊疾,陳山自然打聽過,只不過當時覺著既然是舊疾,又是個內宅婦人,從頭日夜裡就犯了病,第二日出城看病,那也是正常的事情。但此時從自家三爺口中說出來,這事兒就不一樣了。

  「人是藏在胡家太太車上運出來的?可她這是為什麼啊?再說她一個不得寵的內宅婦人,如何能把手插進胡大那個東院兒的?」陳山不禁問道。

  胡家太太的心思倒是不難理解,就是她是什麼時候和那個丫頭搭上線的,陳淵渟也還沒猜透,不過她既說了會來和他相談,總會問明白的。

  「這個先不說,郁縣尊那裡,還有別的麻煩找上來嗎?」陳淵渟想讓陳山自己聽聽那丫頭究竟是怎麼做到的,便換了個話題。

  陳山正了正神色,這也是他們爺讓他留在城裡的主要目的之一:「府尊和通判都沒什麼動靜,倒是那位提刑大人坐不住了,一大早就鬧到郁縣尊府上要人。」

  「不過那時候摺子已經送走了,郁縣尊便拉著他,把官司打到了府尊面前,黃府尊又把通判大人給扯了進來。」

  「郁縣尊的意思是,於公於私,這事兒都不歸袁提刑管,於公,這案子發生在嘯江口上,和藺南州無關,於私,他家親戚是苦主,他是幫著他家親戚上告,至於人,就更不用袁大人開口,他內子家的親戚,求到他頭上,他要是護不住,往後可怎麼在他岳家做人?」

  打嘴仗,從來都是文官的專長,郁縣尊還做出一副混不吝油鹽不進的樣子,陳淵渟不由默默點頭,不得不說,康帝師推薦的這個人,倒還是個對的。

  「那府尊和通判怎麼說?」

  「他們就說和稀泥,雖然有些暗戳戳偏幫著袁提刑,但是也沒過到明面上,反正吵了大半日,也沒炒出個結果,後來郁大人府上來人,說太太被氣病了,他便甩袖回了縣衙。」

  陳山說到這裡,又不無擔憂道:「就怕那位府尊和通判,面上不說什麼,背地裡再使什麼手段……」

  陳淵渟冷笑搖頭:「兩隻老狐狸湊到一處,都是騎牆派,都這個節骨眼兒上了,還想著兩廂不得罪,哪有那麼好的事。」

  兩人正說著話,便聽見外頭院子裡,曬著日頭守著門的陳海忽然道:「姑娘這邊請,我們爺正等著您呢!」

  陳山聽見陳海這一聲招呼,不由愣了愣,這院子什麼地方,他們爺是什麼人,怎麼竟然允許一個姑娘進來,聽陳海這意思,他們爺,是交待過的,這是正等著這位姑娘呢。

  陳山只覺說不出的怪異,卻不敢出聲,只在陳淵渟的示意下,站在了他身後,不過片刻,便見一個年約十六七的年輕道人進了門,他們家爺,還起身迎了迎?

  陳山掩飾住了自己的訝異,卻也忍不住多打量了這姑娘幾眼,卻見她目光掃過自己,又看向自家爺,那是無聲的詢問,關鍵是自家爺,還開口解釋了一句:「這院兒里的,都是自己人,姑娘自在些就是。」

  「大人還是喚我玄九吧,這身份,在山門內,確實便宜!」米玉顏依舊壓著嗓子說道。

  這聲音,帶著沙啞的粗糲,陳山迅速想起那日夜裡那個逐葉殺人的蒙面人,當時就是他去的那處山坡,雖然離得遠,聽不清她究竟個身邊的人說了些什麼,但是那個特殊的嗓音,就像刻在他腦海中一般。

  怎麼可能?那樣的雷霆手段,竟是一個姑娘家使出來的?不過說真的,眼前這人,若不是他們爺親口稱她一聲姑娘,無論是聲音還是步態,又或是身形,看上去就是個哥兒。

  認真說起來,要仔細看,這姑娘眉眼生得還是極為清晰而精緻的,整個面龐透著股子英氣,若不是膚色帶著西南高原百姓特有的深麥色,應該是個挺漂亮的姑娘,就眼前,也是個俊俏的哥兒。

  這個人,把自己隱藏得極好,有一瞬間,陳山甚至懷疑,這是他們家爺放在西南的暗牒,這樣的人,做暗牒還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可看他們家爺對這姑娘的態度,明顯透著股子微不可查的敬重,敬重嗎?陳山再次被自己心裡浮現的這個詞震驚住了,滿大雲,能讓他們家爺說出敬重兩個字的,只怕一雙手都用不上吧!

  這姑娘,到底是什麼人?作為陳淵渟手底下最得用的人,自然不難猜出,自家爺留住自己,就是讓他一起聽聽這姑娘要說的話吧。

  心中思緒流轉,卻聽陳淵渟道:「隨你,叫玄九也好,只是覺著,這幾日辛苦你往來奔波,能自在些就不必拘著。」

  「多謝大人好意,大人今日找玄九,是有何事?」米玉顏只覺被他這麼一說,好像自己做的事,是為了他一樣,心下有些不爽,乾脆轉了話題。

  「昨日姑娘情緒不佳,我便沒問,姑娘能否講講,郁家那位姐兒被救出來的細情?」陳淵渟似乎聽出了她言語中的一絲牴觸,暗忖著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帶著股子公事公辦的意味問道。

  陳山卻再次被驚住了,原來昨日的事,是這位姑娘的手筆,難怪他們爺,要留他下來聽一聽。

  陳淵渟這話問得囫圇,不過米玉顏瞬間便明白,他要問的重點,其實在於她是怎麼和胡家那位陳太太認識的,這中間又涉及到許多人和事,尤其是應童和裴介,米玉顏沉吟了片刻,接下來要做的事,總還是需要他的信任,以及雙方的配合。

  再者說現在把他倆過到明路上來也是個好事,等此間事了,興許能為他倆尋個前程也未可知,龍騎衛用人,到底不和軍中一樣,再說裴介和應童的現狀,顯然不太適合入軍營。

  「早先我在山門的時候,曾經偶然幫過兩個人,他們是從婆娑暗城逃出來的,兩人大抵都被婆娑暗城的人滅了族,與那邊可謂血海深仇,他們在山門養好了傷,就下了山。」

  「後來我出山門的時候,在藺南城又碰到了一直蟄伏在藺南城,伺機報仇的二人,也算是目標一致,就開始相互幫手。」

  「偶然和他們談起郁縣尊家姐兒失蹤的事情,通過他們了解了很多胡員外這個人,以及胡家的許多事情,當時我就有些懷疑,郁家姐兒失蹤這事兒,裡頭極有可能是胡員外的手筆,但是一直找不到證據,也想不通緣由。」

  「也算是未雨綢繆,他們便幫我尋了個人,能經常進出胡家,又不會顯山露水。胡家那位太太找上我們安排的這個人,也算是賭一把。」

  「陳太太是那日夜裡才確定,胡大藏在自己院中地牢里的女子,便是郁家那位姐兒,可她最疼愛的大兒子要回來了,加上這幾日城內城外紛紛擾擾,她也是經過風雨的人,總覺得有些不對,便寄了萬一之望,把郁家姐兒送出來,也算替他兒子清理了胡家最大的隱患。」

  「總的來說,這就是個湊巧,也是個意外之喜,大概就是這樣,大人還想知道什麼?」

  米玉顏說完,一雙黑眸看了眼一直盯著自己出神的陳山,露出一絲顯而易見的不滿。

  好有威懾的眼神,陳山只覺被那眼神掃過,就跟被他們家爺不滿時掃過一模一樣,後背不由自主出了身白毛汗。

  陳山低下頭,正遇見自家爺轉頭看向自己的目光,一瞬間,額角的汗也流了下來。

  「你沒什麼想要請教的地方?」陳淵渟的意思顯而易見,你不是有諸多不明白的地方,如今把正主兒給你請來了,還不趕緊問。

  陳山被問得一愣,本以為根本沒自己說話的餘地,瞬間又反應過來,自家爺用上了請教二字,這意思自然是嫌棄自己失職了。

  清了清嗓子,陳山還是問了出來:「不知胡大家那一院子的惡狗,姑娘是如何料理的?」

  米玉顏有些愕然,這是什麼問題?瞧著這人應該在他身邊算是個得用的,怎麼連這麼簡單的問題都問得出來?

  「人都能藥翻了,何況幾條狗而已?」

  陳山抿了抿唇,他自然知道可以用藥,但是狗和人,到底還是不同的吧:「關鍵是,為何依舊能聽見犬吠?」

  「用的藥不同而已,狗沒有被全然藥翻啊!」

  「那……」陳山本來準備繼續問,用的是什麼藥,可否能幫他們配一些,想想又覺得,這樣好像有點不太合適,便乾脆收了聲。

  米玉顏似乎是知道他的未盡之意,卻沒有接茬,只是看向陳淵渟:「胡大擄了郁家姐兒,究竟什麼目的?」

  陳淵渟有些尷尬地看了米玉顏一眼,想了想還是說道:「他本來是想讓他家那個女兒,搭上郁家大郎,即便做不得正妻,做個妾室也行,但是郁家母子二人防備得很好。他在偶然間見過一次郁家姐兒,就上了心……」

  米玉顏心頭迅速浮現那姑娘白嫩的身子上,密密麻麻的紅痕,好肉都看不見多少,下身紅腫不堪,歡愛的痕跡遍布全身每一處,一瞬間噁心極了,忍了許久,還是忍不住咬牙罵出:「無恥之尤!活該千刀萬剮!」

  陳淵渟看著眼前這姑娘狠辣的冷意,從善如流地點頭:「千刀萬剮的滋味兒,確實就應該讓這種罪大惡極的人嘗嘗,姑娘放心,肉都餵了豺狼,骨頭也被敲碎了……」

  「可惜,陳大人可知道,你們那些高高在上的大臣們可知道,還有那位山高水遠的君上可知道,這西南,究竟有多少這樣披著人皮的畜生?造了多少破家滅門的禍事?又有多少生死不能的女兒家,有多少痛苦難捱的骨肉分離?」

  米玉顏這些話,說得一點都不客氣,認真論起來,都有欺君之嫌。可陳淵渟在西南三年,自是知曉此間之惡,百姓之苦,她說的都是真的,罵得也都是對的,他只能默然受之,半晌之後才解釋道:

  「聽仙長說,姑娘素日最喜讀書,山門藏書豐富且門類駁雜,想必姑娘很清楚,這其中緣由錯綜複雜。今上登位後不久,我便入了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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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