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生不如死
今日一早,秦醫女就得了寧德招呼,把西邊最後那間客院騰了出來,一直等到下晌,才得了信兒,匆匆趕了過來,一進院子,卻見米玉顏打頭從大車裡下來,不禁稍微愣怔了片刻。
「醫女安好!」米玉顏依照從前的禮節問了安,秦醫女點頭之間,才看見阿芙從後頭的大車裡跳了下來。
秦醫女有些不解,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怎麼會湊到了一起,只一臉疑惑看向米玉顏。
米玉顏也不說話,只是挽了她的胳膊帶到自己下來的那輛大車前面,掀開帘子,讓秦醫女看了進去。
秦醫女目力很好,一眼便看見這馬車裡面臥著兩個人,一個是她極為熟悉的陳太太,另外一個暈迷著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姐兒。
得了東路的招呼,加之米玉顏這個已經下了山的女孩兒突然出現,秦醫女立時就明白,今日這院子,只怕是為這姐兒準備的,當即便轉身,示意跟著自己的兩個年輕醫女管好院門,嚴守院門。
米玉顏先上了車,把暈迷的女孩兒抱了出來,進了自己從前住的那間房,秦醫女則是幫著阿芙,把陳太太抬進了正房。
秦醫女從前也替陳太太診治過,對她的病情,還是很了解的,把過脈就開了方子,讓弟子去取藥,安頓好之後,才進了米玉顏那間屋子。
秦醫女看了看桌上正冒著細白煙霧的薰香,知道米玉顏這是已經替那女孩兒把過脈,想了想,還是親自上前給女孩兒又把了脈,診完左手診右手,越診卻是臉色越加難看……
米玉顏見秦醫女診完脈卻只一言不發坐在榻前,便撩開女孩兒上身的衣服,累累紅痕讓秦醫女眼眶微縮。
秦醫女和米玉顏都知道,這樣的病人,神志總是介於清醒和糊塗之間,這裡並不是說話的地方,二人一前一後出了門,秦醫女又細心地叫了個弟子進去守在床前。
那弟子見到米玉顏這個熟人也是頗為驚喜,但見秦醫女和她二人之間氣氛有些凝重,也不敢打招呼,米玉顏卻沖她淡淡笑了笑:「芸娘,別說見過我!」
秦醫女看了米玉顏一眼,雖然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卻依然沖正看向自己的弟子點頭:「按她說的做,和任何人都不要提起今日之事。」
「謹遵掌教醫女之令!」芸娘連忙應諾,卻再不多事,進了屋內……
秦醫女把米玉顏帶到後院,才輕聲問道:「那是誰?」
米玉顏搖了搖頭:「很可能是郁家那位小姐,還要找她家人再確定一下。」
聯想起和她一起送進上門的陳夫人,加上少女的病情和她身上那些痕跡,秦醫女一時大駭:「是胡家那個畜生?」
米玉顏點了點頭,又輕聲道:「她應該一直被服用了安神散和幻媚之類的藥物,身子極其孱弱,估計一時很難用藥……」
秦醫女嘆了口氣:「還不如睡著,這樣醒過來,只怕生不如死。」
米玉顏點了點頭:「勞煩您給她看看下身,她身上這個樣子,只怕……」
「好,外傷我來想法子,只是這神思上的事,只怕還要你先給她配些薰香!」米玉顏會制香,師姐並沒有瞞著秦醫女,她見過屋內燃著的薰香,便知米玉顏應該有法子。
「我儘快,不過我還有些別的事要去辦,還請您多費心!」米玉顏沒有推脫,她得趕緊找個人來確定一下這女孩兒究竟是不是郁家姐兒。
秦醫女想起郁家那位曾經重病過的太太,要是再見到這樣支離破碎的女兒,不知道會不會再瘋一次,不由問道:「你要去找她阿娘?」
米玉顏搖了搖頭:「眼前還不行,吳太太剛剛好一些,只怕經不起這樣的打擊,至少要等到她身上那些痕跡都消了再說。」
秦醫女見米玉顏跟她想到了一起,便轉了話題道:「胡家會不會有什麼麻煩?」
「應該不會,若是……算了,您直管安心,外頭的事,有師伯他們,胡家的事,一句兩句說不清,興許過得幾日,就不同了。」米玉顏本來想說,若是那胡大還能生事,她會親自動手,又覺得不妥,便又只是安慰了秦醫女。
秦醫女深深看了米玉顏一眼,她從前就知道這女孩兒極其不同,總以為她會一直留在山門,跟著師姐學醫,哪知道她卻在師姐的入門試上,自己給自己放了水,甚至主動求了下山,只是沒想到,她下山之後,卻和東路那邊聯繫如此密切。
秦醫女很清楚,這裡面肯定有很多秘而不宣的事情,眼下也不是多問的時候,便也不再留米玉顏,只是回了院中,又做了一番布置。
從後山的角門出了女醫館,沿著山路,米玉顏便去了東路,先去看了依舊還在畫輿圖的裴二幾人,又讓玄音去請了寧德。
寧德已經知曉米玉顏上山的事,心裡正惦記著,見得玄音來請,便連忙趕了過來。
這一回,米玉顏倒是避過了玄音幾人,和寧德走遠了些說話。
「怎麼樣,確定了嗎?」
米玉顏搖了搖頭,先把昨日夜裡到今天的事情大概說了一遍,因為事情涉及到陳太太,不可能一直瞞著,她也是冒了極大的風險。
見寧德越聽眉頭越緊,便又道:「我本想找吳太太身邊那個婆子先看看,但是眼下郁家估計一團亂,不合適。師伯能不能去隔壁書院,她那個哥哥應該沒回家,雖說不太妥當,但是眼下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寧德聽米玉顏說了這許多,心裡總覺得還有些未盡之意:「那女孩兒,是不是……」
米玉顏看了寧德一眼,有些沉重地點了點頭:「即便是她,眼下也並不是讓她們母女相見的好時候,那位太太的病,估計承受不起這樣的打擊,即便將來讓她知曉了,也總好過親眼得見的刺激。」
寧德還不知道米玉顏和陳淵渟昨日夜裡已經商量過胡家的事,便又問道:「你這麼把人帶了出來,那胡大一旦回家,只怕就要生事……」
米玉顏淡淡道:「我昨日夜裡下山的時候,碰到了那位陳大人,他說胡家的事,他會解決。」
寧德有些懵,這倆人半夜在山上碰見了,怎麼想他都覺得有些不正常,至少在他的印象中,眼前這丫頭,自打下山之後,就沒做過什麼偶一為之的事情,更何況還是這種在外人面前,以真面目示人的事情。
米玉顏看寧德的神情,就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只照實道:「師伯,接下來可能會有一場惡戰,在他們這樣的人跟前,遮遮掩掩沒太大用,還失了信任,反正等此間事了,也沒什麼交集,就不必費那麼多心思了。」
寧德不語,卻不得不承認,這是真的,那位陳三爺,並不好糊弄。
米玉顏轉身欲走,又想起什麼,停住腳步道:「師伯,您若是找到那位郁家大爺,最好先鋪墊鋪墊,他一個讀書人,年紀又不大,就怕沒經過什麼事,再被驚到,反倒成了罪過。」
寧德頷首,見她不似要回譚八那屋裡,便問道:「你去哪裡?」
「我去後山采點香材,勞煩師伯跟藥院打個招呼,還需要些材料制香,回頭我開了方子,讓玄音師兄幫忙去取。」
寧德知道,這是要替那位剛被救出來的姑娘制香,突然又想起午時送上山的那個人,掌教師兄和寧北師弟都覺得很是棘手,眼下雖然還在試著醫治,但似乎沒有太大起色,關鍵是藥下去就被吐出來,人也有些混沌不清,似乎已經到了胃氣腎氣兩絕的境地……
不知這種情形下,是不是能用用香方?
但眼下好像也不是時候,要不還是再等等吧,寧德遲疑了片刻,還是沒有說出來,米玉顏覺察出他神色間的猶豫,卻沒有多問,若是不好叫她知曉的事情,問了反倒叫人為難,不如裝作不知道。
「好,早去早回,如今山上也怕不太平!」寧德囑咐了一句,又想起畫輿圖的事情,便問道:「那個裴介,怎麼會畫輿圖?玄音說他畫的就是比你慢點,但是和你畫的差不多。」
米玉顏有些失笑,她不知道玄音這個外行,怎麼能看出來裴介和她畫的差不多的,若不是定好了水平和東南西北等方位,還有大概地貌輪廓,她也不敢那麼大喇喇地假手於人。
「師伯,本來沒有譚八,我是打算讓裴介來畫這圖的,他雖然沒有譚八知道得細緻,但是大概地方他都是知曉的,所以我就抽空教了教他,他對這一帶十分熟悉,還讀過書,悟性也好,學得很快。」
這麼解釋,寧德也算是勉強信了,又問道:「你會畫輿圖是從哪兒學的?」
「藏啊,那麼多書,要不等我得了空把那幾本書找出來?」米玉顏滿不在乎地搪塞,顯得若尤其是,其實心裡想的是這段時日忙得要死,等過了這段日子,自己也不在藺南城了,找書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那個裴介和應童,你們一直有來往?」雖然寧覺提醒過他,不要揪著這些問題去問米玉顏,但是他總覺得不問清楚心裡不踏實。
米玉顏搖頭:「這還真沒有,他們下山之後,就一直在藺南城裡,他倆想報仇,不可能離開西南,蜀越和盂南肯定不好去,便一直藏在藺南城裡,我下山那日,應童領著幾個乞兒,就在城門外乞討,恰好看到了我。」
「我想著這兩個人和婆娑暗城總歸是有血海深仇的,應該不會再有什麼不智之舉,再者說他們敢主動在我面前現身,總要忌憚我幾分,恰巧我也需要幫手,他們雖然想報仇卻不知從何下手,兩巧合一起,正好!」
米玉顏說的這些都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寧覺和寧德聊起這件事的時候,也曾這麼推測,只不過是不確定她是不是一直和這兩個人有聯絡,寧德見她說得一臉坦然,倒不好再說什麼,反過來想,即便真是一直有聯絡,也不過是今天這個樣子,倒也沒必要計較先前的那些事了。
寧德點了點頭:「我只是問問,他們倆畢竟身世來歷都很複雜,行了,你先去後山采香材吧,我找了郁家哥兒會先帶到我院子裡,等天落了黑,還是由你帶他去認人吧,我們終歸不太方便,這事兒也不好叫太多人知曉,左右先前你們也認識。」
米玉顏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便轉身往後山去了,待得勉強湊齊了想要的香材,回到譚八那個院兒里時,天已經落了黑,不免有些飢腸轆轆,她才想起來,好像就是早晨吃了個餅子,這一日水米都沒見。
一口氣喝了兩盞茶,玄音提了個食盒推門進來,見米玉顏面上有些倦色,才問道:「你還沒用晚膳吧,給你留了飯菜,還有些餘溫,趕緊吃了。」
米玉顏抿唇笑了笑,一邊接過食盒一邊把飯菜拿出來:「多謝師兄了,是真有些餓,我就不客氣了。」
玄音也不說話,這幾日米玉顏做的這些事,叫他已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關鍵是他從沒感覺到這麼無力,想幫忙都怕會拖他後腿。
米玉顏無聲無息,吃得極快,很快便把飯菜一掃而空,整理碗筷的時候才道:「我昨日給師兄留了那麼多破綻,師兄為何一個都沒用?」
玄音想起昨夜,頓時臉黑得跟鍋底一般:「又不是你死我活,為何要下死手?」
米玉顏蓋上食盒沖玄音笑了笑:「師兄還真是宅心仁厚,可是師兄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抓住那些破綻,就能看到我是如何反擊的,這個切磋是不是才有了真正的意義?」
說著又淡笑著搖頭:「師兄這樣仁慈,什麼時候才能真正有所突破?師兄這幾日經了不少事,正當有大進益,莫要耽誤了練功,今日夜裡,不妨就去找寧似師叔過過招。」
「你晚上有事?」玄音聽出她的言外之意,不由直接問道。
米玉顏指了指那一筐香材:「我要制香,寧德師伯應該已經和你說過了,等下我開個方子,勞煩師兄去藥院幫我取些藥材來。」
玄音倒是沒多說什麼,只跟在米玉顏身後,往譚八屋裡找紙筆寫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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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