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不想他……死?」傅綰不依不撓,繼續問道。
她明白現在玄微口中的「他」,指的就是十萬年前真正的玄微。
但玄微與伏伽不是勢如水火的嗎,為什麼他不想玄微死?
「你不知道為什麼嗎?」玄微忽然挑眉,面帶疑惑地看向傅綰,「當年我盤古骨劍上的三個關鍵性符文,是你用我掉落的牙齒磨去的吧?」
「這三個關鍵性符文上,有我不願意想起,所以封存起來的記憶,你既然能夠解開這符文上的防護法術,應該是猜出了那三句話……你能猜出那三句話,你對我當年之事還不了解嗎?」他繼續說道。
傅綰撓了撓頭,老實承認說道:「我亂蒙的。」
玄微:「……」還有這種操作?
說完,他只能輕嘆一口氣說道:「那我慢慢說與你聽。」
——
「我跟你講,你不要給臉不要臉!」一尾銀白色的魚尾猛地拍到另一隻銀色小魚的身上,把他撞到水中的黑色礁石上,「你是我們族群里最弱小的,我們沒有拋棄你就算看得起你了!走開!讓我們先吃!」
那隻小小的魚兒比魚群的別的魚要更加瘦小,別的魚都是銀光閃閃熠熠生輝,只有他身上的鱗片有些許破損,看起來很可憐的樣子。
這隻小魚被一旁的魚拍到了礁石上,只覺得全身劇痛,但他無法反抗,也只能灰溜溜地游到一邊。
從遠處望去,在這寬闊的大河中央,有一整片的銀色鱗光,仿佛日光照耀灑下了光輝。
這是一個群居的魚群,這些魚兒受修仙界靈氣的影響,有了些許靈智,所以能夠自發形成一個小小的團體,共同狩獵謀生。
就在方才,這群銀魚發現了一隻試圖涉水而過的靈獸,頓時如同發現了什麼似的,一窩蜂沖了上去。
這些銀魚看起來很是美麗,鱗片閃閃,但美麗之下卻隱藏著致命的危機。
他們一擁而上,張開了嘴,嘴裡是鋒利的滿口牙齒。
這些尖利的牙齒直接撕扯開了那碩大靈獸的皮肉,鮮血如霧一般在水中散開,有的銀魚還貪婪地在血霧之中穿梭著,試圖將所有的紅色血液都吞入口中。
魚群中最瘦小的那隻小銀魚在簇擁的魚群之中不知所措,他也想衝上去啃兩口,但次次都被同伴們擠開。
「伏伽!你幹嘛!」其他的魚發現了伏伽試圖靠近那靈獸的屍體分一點吃的,便叫住了他,然後一尾巴把他甩到了旁邊的礁石上,之後便發生了方才的那一幕。
伏伽看到其他的銀魚將這靈獸的屍體瓜分完畢,只餘下一個白色的巨大骨架,這才慢悠悠地遊了上去,啃噬著森森的白骨。
白骨上當然沒有什麼血肉可食,所以伏伽也只能隨便啃了兩口,無助地在骨架之中穿梭著。
旁邊的其他銀魚傳來嘻嘻哈哈的議論聲,他們隨便看了一眼伏伽無助的身影,就一甩尾巴,準備離開。
這裡的獵物吃完了,自然是要去尋覓下一個敢靠近水中的靈獸。
伏伽是族群之中最弱小的一尾銀魚,每次狩獵過後,能留給他的東西只有一個白森森的骨架,沒有食物,他永遠也成長不起來。
他的利齒無奈地在白骨之上啃了幾下,什麼也沒有吃到,餓著肚子的小小銀魚只能一擺尾巴跟上了族群。
在這條大河之中,弱肉強食,像他這般弱小的存在,只能跟著自己的族群,若是落了單,就會被其他更加強大的水中靈獸殺死。
伏伽灰溜溜地跟在族群後面,繼續尋找著下一個獵物。
這就是後來的睦洲之主伏伽的目前的生活現狀,苟延殘喘而已。
身為那銀魚族群中最弱小的一隻,他未來的命運不是餓死,就是被族群拋棄。
但卻在某一天,出現了意外。
那是一枚靜靜垂落到水中的……魚鉤——或許可以暫且把它稱之為「魚鉤」。
作為一群在大河裡生存的魚類族群,他們對於人類垂釣的工具當然是非常熟悉。
他們是吃血肉的食人之魚,所以一般的魚鉤根本釣不上他們。
但今天垂落到水中的魚鉤,卻非常奇特。
因為這魚鉤上沒有勾著魚餌,它的末端也不是彎曲的,而是直的。
這玩意真的能釣到魚嗎?!
在這奇特魚鉤旁邊圍觀的銀魚們很是好奇,紛紛在旁邊游來游去圍觀。
一個小小的身影在遠處看著這群銀魚對一個奇特的魚鉤產生的興趣,他不敢湊上前去,只能遠遠地偷看。
這個時候,一直熱衷於欺負他的某個同伴大喊了起來:「伏伽,伏伽你怎麼不過來看看?」
伏伽連忙開始往後退,他開始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圍繞在魚鉤旁的銀魚們沖了上來,將伏伽推了過去:「跑什麼啊,快過來看一下啊!」
伏伽在那直直的魚鉤旁遊了一圈之後,正打算說些什麼與同伴交流的時候,一旁卻有一隻強壯的銀魚拿尾巴推了他一把。
「我們只見過那末端彎曲帶著魚餌的魚鉤釣上過魚,也不知這直的魚鉤到底是何名堂……」有同伴說道。
「對對,我們也很好奇!」
「要不伏伽你上去試一下?」
這個時候,又有銀魚甩了一下尾巴,將伏伽給推到了魚鉤旁邊。
「對對對,伏伽你就去試試!」
一旁的魚群叫嚷著,竟然紛紛湊了上來,將那末端筆直的魚鉤上連著的魚線給叼了過來,纏繞在伏伽的身上。
伏伽被銀魚推搡著,總算是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
他要被自己的族群拋棄了,其他的同伴借著這個機會,開玩笑一般的,想要讓他消失。
伏伽沒有辦法反抗,只能任由著拿魚線纏繞在自己的身上。
他被魚線完全纏繞,掙脫不開,只能被綁成了一個粽子,呆呆地看著自己的同伴們把他留了下來,揚長而去。
伏伽也沒有再掙扎,就這麼安靜地等待自己被人給釣上去,然後成為盤中之餐。
過了許久,那魚線猛然繃直,竟然就這麼將伏伽給提了上來。
斷龍河上的懸崖瀑布之上,有一人閒坐,托腮眯眼,看起來就要睡著了。
這人黑髮黑眸,眉目俊美溫和,唇角永遠掛著一抹熨帖舒服的笑意。
他手中拿著一根釣竿,末端垂入了瀑布之下的斷龍河支流,許久方才握緊了手中釣竿,將魚線給提了起來。
一點銀光在明朗的日光下閃爍,陽光照在鱗片上,發出閃閃的光芒。
玄微懷疑地看了一眼手中的釣竿,愣住了。
這也能釣上來?
近日來,玄微修煉進入瓶頸,他實在是無聊得緊了,便開始尋找放鬆心情的辦法。
相熟的修士向他推薦了一項非常修身養性的運動——釣魚。
「玄微真人吶,你若是想要放鬆心情,這釣魚就是最好的休閒方式啊!」旁人道。
玄微面帶微笑地拒絕了,搖了搖頭說道:「我不食魚,若是釣了上來,豈不是害了無辜之魚的性命?」
「這釣魚呢!重要的不是釣上來魚,而是在釣魚時候那平靜的心境……」旁人繼續勸說,「若玄微真人擔心害魚性命,那魚鉤上不放任何魚餌,便也不會有魚兒上鉤了。」
玄微想想也是,他實在是找不到其餘放鬆心境的辦法,便也接受了這個建議。
於是,他準備了齊全的釣具,來到了修仙界最寬廣的一條河——斷龍河的河畔。
玄微放下魚簍,在身下放了一個小小的板凳,就有模有樣的坐了下來。
友人說得對,釣不釣得上來魚不重要,重要的是儀式感。
於是,玄微伸出手,去將魚鉤末端的彎曲給抹直了,以防真的有傻瓜魚被釣上來。
玄微滿意地看著自己手中的釣竿,還有筆直的「魚鉤」,確定這樣子不可能釣上來魚之後,這才放心地一拋魚鉤,握緊了釣竿末端,開始發呆。
他盯著懸崖瀑布下的斷龍河支流,開始發呆。
懸崖瀑布之上,是正經的斷龍河,懸崖瀑布之下,是斷龍河的支流,這條支流寬闊平靜,生活著許多不同的河中族群。
生活在支流中的魚兒們,終其一生也跨越不了這條垂直湍急的瀑布,游到斷龍河裡。
玄微本來就是借著釣魚,放鬆自己的心情,所以他坐在板凳上,做足了架勢,但卻只拋出了沒有魚餌的筆直魚鉤。
他根本沒有想到自己會釣上魚來。
在河裡的銀魚同伴們咬著魚線,試圖將它纏繞到伏伽的身上的時候,玄微就已經感覺到了水裡的動靜了。
玄微疑惑地看著自己手上的釣竿傳來了隱隱的振動,心想不會吧,這麼直的鉤也能釣到魚?
他沒有直接提起釣竿,反而是非常有耐心地等待了很久很久。
等到青竹釣竿傳來的動靜消失了很久之後,玄微想就算再傻的魚應該也能掙脫了吧?
他揉了一下一直保持著同個動作有些酸的手腕,這才慢條斯理地將釣竿給提了起來。
這不提不知道,一提嚇一跳。
玄微看著魚線末端閃著的一點銀光,心想完了,他居然真的釣上來了。
無奈,玄微只能拈起手中魚線,看著被釣上來的東西。
這是一尾非常漂亮的銀魚,只是他的身上有些許鱗片脫落,看起來有些可憐的樣子。
細細的魚線纏繞在他的身上,似乎捆了好幾圈。
伏伽現在還只是一隻沒有什麼法力的小小魚兒,所以沒有看清楚把他釣起來的人究竟是誰。
他撲騰了一下尾巴,心想自己都要死了,便惡向膽邊生,開始破口大罵。
「你釣到魚了!但是你的媽沒了,你開心嗎?」伏伽的身體被魚線纏繞著,只能撲騰著說道。
這要換了別人,還真聽不懂一隻魚說的話。
但玄微能聽懂,他識得百獸之語,就算是數量最少的種族的語言,他也學習過。
所以玄微一聽,便聽清楚了這魚到底在說什麼。
他當然不會介意這條魚在罵他。
玄微輕笑一聲,沒有說話,只伸出手去將那魚兒纏繞在身上的魚線給解了下來。
說起來,這條魚會這麼狼狽,還是要怪他閒來沒事去垂釣。
玄微帶著些許歉意。
伏伽當然不知道玄微到底想做什麼,當他身上的魚線被玄微解開之後,他便甩了一下尾巴,惡狠狠地瞪著面前的人。
他覺得自己很快就要死了,所以臨死之前他也要做些什麼,至少不要讓這個把他釣上來的人好過。
於是伏伽長大了嘴,露出一口銀齒來,嘎嘣一下咬在了玄微的手指上。
玄微沒有任何感覺,還在自顧自的整理魚線。
他是修為有成的修士,肉身自然是極其強橫的,不過就是被咬了一口,也沒什麼太大關係。
伏伽只感覺到自己仿佛咬上了鐵板,震得牙根都有些發麻。
他又使盡了全身的力氣,終於,伏伽聽到了「咔嚓」一聲。
斷了斷了!肯定是他的手指斷了!
他欣喜若狂!他臨死之前總算是給這個修士一點兒顏色瞧瞧了!
但是下一刻,他感覺到自己的口腔有些冷颼颼的。
伏伽看到從自己的口中,忽然掉出了一枚利齒,落在了地上,發出「叮噹」一聲。
媽的!斷的不是這個人的手,是他的牙齒!干!
玄微聽到利齒落地的聲音,這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的一排隱隱約約的齒痕,又看了一眼手裡還在撲騰的銀魚,還有地上掉落的一枚小小利齒……
玄微挑眉,臉上還是掛著如沐春風的微笑,明白了這條魚應該是想要咬自己。
他俯身,將地上的利齒給撿了起來,掰開魚嘴巴,將這枚利齒又給安回了伏伽的牙床上。
「弱肉強食本是天地至理,我不會多加干涉,你們食人之魚一族,賴以生存的就是這口利齒。」玄微用伏伽聽得懂的語言跟他說道,「可要收好了。」
伏伽因為試圖咬他而掉落的利齒,在玄微指尖一抹淡綠色光芒的閃爍下,又完好地回到了伏伽的嘴裡。
而玄微將身邊的魚線整理好之後,這才抓起了這尾陰錯陽差釣上來的銀魚。
他伸手一拋,伏伽便被拋回了水中。
只是玄微忘記了自己是從斷龍河的支流將他釣上來的,只順手將他扔到了斷龍河的主河流中。
用一個筆直的魚鉤,釣上來了一隻會罵娘的魚,這對於玄微來說,只是一件比較奇特的日常瑣事而已。
他收了釣具,便又回到曜洲,繼續認真修煉去了。
但對於伏伽而言,卻是他人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斷龍河橫穿了整個睦洲,它的源頭就是無盡海。
伏伽落入了斷龍河的水中,被迅疾猛烈的河流推擠著往下游落去,他回眸看了一眼水流的方向,知道若是落入了這瀑布之下,就會回到自己最初生活的地方。
不。
他不能再回去。
於是伏伽卯足了一股勁,開始逆流而上,往斷龍河的盡頭而去。
也不知道遊了多久,伏伽只感覺到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要用光了。
他不想回到自己原來生活的地方,那樣弱小無助的日子他再也不想過了。
就算死在異國他鄉,沉沒在無人知曉的河底,他也不要回去。
伏伽游啊游啊,終於,他感覺到自己周身那股強烈的湍急水流終於慢慢消失了。
他來到了一個相對平靜的地方。
這裡是睦洲的無盡海。
銀白色的魚兒在無盡海的水面上翻起了肚皮,他覺得自己很快就要死了,這裡沒有任何的食物。
伏伽在無盡海的海面上飄來飄去,他在意識模糊之間,看到了一株紅蓮。
那是靜靜佇立在無盡海正中央一株紅蓮,神秘聖潔,周身散發著攝人心魄的力量。
仿佛是受了蠱惑一般,伏伽朝那裡遊了過去。
他不是受紅蓮的美麗迷惑,而是被紅蓮周身散發的強大力量吸引,他那麼弱小,所以他對強大的力量有著近乎狂熱的追求。
伏伽遊了過去,發現紅蓮的根部一直在源源不斷地汲取著來自無盡海的力量。
這絲力量散逸了些許來到無盡海的海底,伏伽看著那純淨並且源源不絕的力量順著紅蓮的根莖而上,忍不住湊了過去。
但他卻沒能接近無盡海的正中央,他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擋住了。
伏伽在紅蓮的蓮葉下游來游去,感覺到有些絕望。
他知道這株紅蓮就是這片無盡海乃至整個睦洲的主人,無盡海供給給他成長的力量,他只需要分得億萬分之一,他就能夠活下來。
伏伽貪婪地看著那源源不絕的力量,忍不住甩了一下魚尾,無力地說道:「可以放我進去嗎?」
紅蓮沒有說話,他還在修煉之中,對於外界的只有懵懵懂懂的一絲兒感應。
他聽到了伏伽說的話,他能夠聽出伏伽語言中的絕望之意。
紅蓮靜靜佇立,美麗的花瓣隨風搖動,他動搖了。
伏伽感覺到自己身體裡的力量馬上就要流失光了,他只能用盡剩下的幾分力氣說道:「求求了,我只需要你的力量的億萬分之一,我就可以活下來。」
「這是多麼微不足道的一絲力量……」伏伽無力地說道,「對於你來說是無關緊要,可是對於我來說卻能挽救我的性命。」
紅蓮感知到了他身邊這隻小小魚兒強烈的求生**。
這**如同連綿的山嶽一般,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也對,他只需要分給這隻小小魚兒億萬分之一的微不足道的一絲力量,他就能活下去。
於是,懵懂的、尚且不知世事險惡的紅蓮輕輕搖了一下花瓣。
自無盡海傳遞給紅蓮的力量分出了絲絲縷縷來,伏伽竟然能夠接近無盡海的中央了。
他貪婪的吸收著那幾分力量,純淨的能量注入身體之中,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奇妙體驗。
難道,這就是擁有強大力量的感覺嗎?
伏伽感覺到自己瘦弱的魚尾都變得有力了好幾分。
他甩了一下魚尾,不知疲倦地吸收著無盡海傳遞給紅蓮的力量。
伏伽想,他現在覺得億萬分之一的力量還不夠,他想要更多,乃至全部。
反正,無盡海中央的這株紅蓮不會說話也沒有意識,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甦醒過來,他借來用用又何妨?
他本來就是食人之魚,暴虐貪婪是他骨子裡的天性。
不論他如何弱小,如何被同伴排擠,就算他快要死去,這些本性依舊不會更改。
伏伽將無盡海供給給紅蓮的力量吸收完畢之後,繞著紅蓮遊了一圈,他舔了一下利齒。
這無盡海乃至整個睦洲,都在為這株紅蓮提供力量,憑什麼?
憑什麼紅蓮可以有,他就沒有呢?
憑什麼在河裡的那些同伴天生就身體強裝,唯獨只有他弱小呢?
憑什麼那個把他釣上來的修士擁有如此強大的修為呢?
伏伽越想越沒有明白,他只能甩了一下尾巴,回身重重撞上了無盡海中央的那株紅蓮。
紅蓮纖弱的身姿輕輕搖了搖,不為所動,沒有給伏伽答案。
他回答不出伏伽的問題,他只是一株蓮而已。
伏伽撞了一下紅蓮沒有得到答案,他抬起頭,越看無盡海中央的這株紅蓮,越看就越覺得不順眼。
他長大了嘴巴,直直朝著紅蓮的根莖咬了過去。
食人之魚,從來就沒有記得別人恩情的道理。
旁人給予他半口飯吃,他只會記得旁人沒有將全部的飯都給他。
他咬上了根莖,又聽到了「咔嚓」一聲。
斷了斷了!這次斷的總歸不是他的牙齒了吧?
伏伽如此想到,但他卻感覺到牙齒上傳來了一陣劇痛。
之前因為咬了玄微手指的那顆利齒,又掉了下來。
小小的鋒利牙齒沉入了無盡海的海底,帶著一絲絲的血跡,仿佛連綿的紅線一般,連接到了伏伽的嘴邊。
無盡海在保護這株紅蓮,他再也接近不了無盡海的中央了。
伏伽無趣地游開了。
他去不了無盡海的中心,接近不了那株紅蓮又有什麼關係?
反正,他已經將無盡海與睦洲供給給紅蓮的力量全部給奪了過來。
他現在還是在斷龍河支流的那條瘦弱的、受盡欺負的那條小魚嗎?
他不是了。
伏伽原本銀白色的、瘦弱的小小魚身忽然泛起了金色的光芒,耀眼的鱗片遍布了整個身體。
他的身體開始以極快的速度變大,原本殘破的銀色鱗片變成包裹全身的鎧甲,小小的利齒變長變鋒利,仿佛嶙峋的怪山。
這縱橫了整個無盡海的巨大身體蘊含著恐怖的力量,這巨大的魚身朝天一躍,便展開了遮天蔽日的雙翼。
上天入海,無所不能。
世上本來就沒有鯤鵬這種妖獸。
伏伽的原形,是他從紅蓮處奪走了無盡海的力量之後,杜撰出來的。
他要一探入海,舉手投足便能掀起驚濤駭浪。
他要一躍飛天,直上雲霄,在無人能壓在他的頭上。
只是不論他的外表如何變化,身體的力量如何強大,他那妖骨上鐫刻的古老妖紋卻還是沒有辦法更改。
那妖紋的質樸古老,仿佛兒童的簡筆畫一般,昭示了伏伽的真實身份。
他不是什麼鯤鵬,而是一條微不足道的小小食人之魚而已。
伏伽想,他要自己未來永遠不會有暴露自己妖骨的機會。
他如此強大,怎麼可能會受傷呢?
百年過後,有一位俊美邪肆的青年從無盡海中走出,他的掌上是一條血紅色的赤練。
當時因為啃噬紅蓮,掉下牙齒的一絲血液,已經被他煉製成了趁手的法寶。
只要他想,再強大的法寶都能隨心意而動,煉製出來。
伏伽睦洲遇到了許多妖類,他們都對他俯首稱臣,因為他奪走了紅蓮的氣脈,成為了名副其實的睦洲之主。
再後來,他以無盡海中走出的唯一大妖的身份,認識了未來的諸天七皇。
在看到玄微的時候,伏伽就覺得自己看他不順眼。
這個人,太善良,而且每次遇上玄微,伏伽就覺得有一種不安。
他的過去,直到現在只剩下兩人知道。
一人,便是從斷龍河的瀑布之上,將他釣起來,又將他放走的無名修士。
當時的伏伽只是一隻小小的銀魚,根本沒有看清楚那個修士是誰。
另一人……嚴格來說也不能算是人,便是無盡海中央的那株紅蓮。
那株紅蓮是伏伽最為懼怕的存在,但他一時半會還奈何不了他。
至於他當初所在的食人魚族群,早已經被伏伽親手消滅,連一隻魚苗苗都沒有留下來。
伏伽對於自己的過去諱莫如深,所以他搜尋、卜算過當年那個修士的蹤跡,但卻一無所獲。
他舔著利齒想,能夠躲過他搜尋卜算的人,除了修為在他之上的人,就只有死人了。
那個修士應該已經是個死人了。
伏伽知道先神盤古開天闢地、定分陰陽之後,就要開壇講道,他也想去聽,分得一份盤古血脈,到時候整個修仙界還有誰能奈何他?
但盤古卻沒有接受他。
他對伏伽說他的血脈只分給真正應該從無盡海中走出的妖。
盤古知道誰才是無盡海與睦洲真正的主人。
伏伽卻不這麼認為,從無盡海中走出的唯一的妖,就只有他,至於那株紅蓮早就失去了無盡海供給給他的力量,已經沒有這個資格了。
他不服盤古的決定,但卻無可奈何。
直到盤古身死,他才尋了一絲機會,如同當初奪走紅蓮的氣脈一般,直接將盤古的遺體吞噬,又以盤古的腿骨磨製成了一把盤古骨劍。
伏伽的牙齒鋒利,很快將堅硬無比的盤古遺骨磨成了盤古骨劍的形狀。
多年以來,他為了不斷增強自己的力量,研究出了一種陣法,名曰祭天大陣。
在伏伽的認知里,若想要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那就只能掠奪,一直的掠奪。
這祭天大陣,便是殘忍地吸收他人的性命,以他們的靈魂為祭,產生巨大的力量用以吸收。
而祭天大陣需要的陣法基礎,需要極其堅固並且充滿靈氣,才能夠支撐得起祭天大陣這樣邪惡強大的陣法。
以盤古遺骨製成的盤古骨劍,就是承載祭天大陣的絕佳陣法基礎。
伏伽在無盡海之畔的孤峰之上,認認真真在盤古骨劍上磨製出了成千上萬個符文。
在這密密麻麻的眾多符文之中,有三個符文是最關鍵的,影響著整個陣法的運轉。
伏伽決定在這三處符文之上布下防護法術,防止有人來破壞它。
第一處符文還布下怎樣的防護法術嗎?
伏伽閉上眼睛,腦海中忽然出現了寬闊水面上的粼粼銀光,那是他曾經的族群。
在每次捕食完畢之後,他的同伴們都會用言語來排擠他,伏伽回憶著這些嘲諷的話語。
他想,這是他最後一次回憶了。
伏伽的腦迴路本來就異於常人,他在一番思考之後,將解開第一處符文的關鍵語句定為「我跟你講,你不要給臉不要臉啊」——這是曾經的同伴嘲諷排擠他的話。
隨著這句話一起,他將這段記憶封入了這個防護法術上。
第二處關鍵性符文,該用什麼防護法術呢?
伏伽伸舌,舔了一下自己一直空了一顆牙的空蕩蕩的牙床。
他命運的轉折點,是從那個人開始的。
那個用一根筆直的魚鉤,將他釣上來的人。
伏伽很認同那個人說的話,但他覺得他當時罵那個人的話更酷。
所以,第二處關鍵性符文,伏伽以「你釣到魚了!但是你的媽沒了,你開心嗎?」作為解開防護的關鍵語句。
他覺得這是萬無一失的防護,因為除了他自己之外,絕對沒有人可以猜得出來這些話。
第三處關鍵性符文……
伏伽閉目,冷厲的面容上出現了些許糾結之色。
他還是恐懼……那無盡海中央的紅蓮。
曾經,他為了活命曾對紅蓮說的那三個字,成了他心頭永遠解不開的結。
他曾說過:「求求你。」
伏伽不願意再回想起這句話,於是他將「求求你」這句話作為解開防護的關鍵語句,算是將這段記憶封存。
這三處關鍵性符文上的防護法術,保存了伏伽的三段記憶。
月色下,伏伽的眉目還是如此桀驁不馴,他伸出手,修長的手指撫摸過盤古骨劍上斑駁的符文。
第一處關鍵性符文,封存了他曾經屈辱弱小的過去。
第二處關鍵性符文,封存了他曾經懷有的善念感激。
第三處關鍵性傅綰,封存了他曾經低頭哀求的回憶。
手指划過蒼白色的符文,最終伏伽提起了劍,他將不再回憶這些過往。
他就是鯤鵬伏伽,是天生優越的大妖,是睦洲之主,未來也將統治整個修仙界。
征服修仙界的第一步,從征服桃洲開始。
伏伽會選擇桃洲,實屬偶然。
睢洲與睦洲有一斷龍河之隔,惟有桃洲與睦洲接壤,再加上明羲與伏伽關係不好,所以伏伽選擇先將桃洲覆滅。
當祭天大陣落下,桃洲千千萬人的性命在一瞬間隕滅,明羲瘋狂地進攻伏伽。
怎麼說也是諸天七皇之一,明羲以琢世剝開了伏伽的血肉,看到了他妖骨上的秘密。
伏伽妖骨上的紋樣非常簡單,根本就不是一個大妖應該能擁有的妖紋。
明羲知道了真相,伏伽本想將他殺死,永絕後患,但明羲卻被匆匆趕來的玄微救下。
伏伽懼怕自己的妖紋被玄微看到,只能一路匆匆往睦洲逃去。
玄微窮追不捨,他知道伏伽是邪惡的象徵,若是讓他擁有了力量,能夠帶來的只有痛苦與災厄。
所以他鐵了心要將伏伽擊殺。
一路追到了睦洲,伏伽退無可退,他只能正面迎上,與玄微纏鬥在一起。
伏伽剛剛通過祭天大陣吸收了殺死整個桃洲帶來的力量,氣息尚且不穩,在加上被明羲以琢世擊傷,受了點傷,所以這是擊殺他的最好機會。
玄微當然明白這一點,山河圖中蘊含的日月星辰與山川湖海一股腦朝著伏伽攻擊了過去。
本來那日就會是伏伽的死期的,但意外卻發生了。
玄微看到了伏伽手臂上被琢世所傷而露出的妖骨,其上有金色的妖紋篆刻。
金色的、古老的、簡陋的妖紋,根本匹配不上他所謂「鯤鵬」大妖的身份。
玄微見多識廣,精通百獸之語,就連每種妖獸族群應該擁有的妖紋也了如指掌。
他認出了伏伽的真實身份。
這種銀魚,只生活在斷龍河的支流之中,他們的族群終其一生也不可能逆流而上,飛越過懸崖瀑布來到斷龍河之中,而後一路來到無盡海。
只有一條例外。
是他曾經百無聊賴之時,意外釣上來的那條魚。
那條很有脾氣的魚。
玄微伸出手摸了一下自己手上被那魚咬出的淡淡齒痕,手下攻擊伏伽的法術光芒黯淡了幾分。
伏伽尋得了機會,從他的手下逃了出去。
錯失了這次,玄微已經沒有辦法將伏伽殺死了。
他只能暫時退回曜洲,雙方形成一種微妙的平衡。
玄微因為自己忽然生出的一抹同情之意,感到非常苦惱。
他愛世間萬物,就算是一條小小的銀魚,他也不忍心去傷害。
玄微曾以為伏伽天生便是帶著邪惡而生,並沒有見他視作修仙界的生物。
但他在看到了伏伽手臂妖骨上的金色妖紋,明白了伏伽的真實身份之後,便因著一抹不知從何而起的同情之意,沒有辦法下手了。
玄微想,當時他釣上來的那尾銀魚,又瘦又小,可憐巴巴。
還為了咬自己的手指,崩掉了一顆牙齒。
他想到了纏繞在他身上的一條條半透明的魚線,陷入鱗片之中,有些許淡淡的血液順著鱗片的紋路而下。
伏伽會變成這樣,自己難道沒有一分責任嗎?
玄微長長嘆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沒有辦法下手將伏伽擊殺了。
他不死,修仙界終將會毀在伏伽的手上。
即便如此,玄微還是不能狠下心放棄伏伽的生命。
他陷入了長久的思考之中。
期間伏伽曾經多次主動出擊,想要將宿敵玄微給殺死。
陷害玄微的方法包括但不限於:用幽冥血池的兩枚幽冥血玉研製出情毒暗算、抓走曜洲數名修士威脅、上門親自叫罵亂其道心。
但玄微怎麼可能中了伏伽的計,他還在思考一個能夠狠下心來將伏伽殺死的方法。
直到玄微遇見了傅綰,在飛著螢火的夏日小巷之中,他隨手救下了一個女修士。
傅綰給玄微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他忍不住信任這個可愛的女孩子,甚至還將《太一寶錄》給了她。
玄微想,若是自己老了,或許也會真的將她收為徒弟也說不定。
也不知為何,傅綰的口中一直吐出一些奇怪的詞彙,例如「爻山」「師父」等。
玄微不知道什麼爻山,他也不是傅綰的師父。
但小姑娘如此說,他也只能一笑置之。
玄微從這個小姑娘與她的師姐(兄)身上,得知了一個重要的信息。
伏伽獲取力量的來源是祭天大陣,就在他的盤古骨劍之上。
他一直苦惱於完全將伏伽戰勝的方法,在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便與他們兩人達成了合作。
玄微知道寧蘅的身份奇特,他明明是無盡海中央的那株紅蓮,又怎麼會是傅綰這麼一個小姑娘的師兄呢?
但他是個聰明人,從來不會去探究這些與眼下大事無關的事情。
在遇見傅綰,知道了寧蘅說出的能夠打敗伏伽的計劃之後,玄微想出了一個辦法。
玄微將自己對伏伽的一抹善念與同情生生從自己的靈魂之中剝離了出來。
其間遭受了多大的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是為了修仙界不再受苦,他願意如此做。
玄微善良博愛,這樣的性格有的時候也是他最大的弱點,他太善良,不夠果決。
所以,他只能用出這樣自損靈魂的方法來保證自己能夠狠得下心。
在送傅綰與寧蘅去睦洲的時候,玄微給了傅綰兩個錦囊。
他微微笑著,將兩個輕飄飄的錦囊遞給了傅綰,讓她在有生命危險的時候打開,能夠救她一命。
傅綰接過了這個錦囊,並且對他說的話深信不疑。
但只有玄微自己知道,這兩個錦囊里藏著的東西,雖然都能夠抵擋下攻擊,但卻是完全不同的東西。
一個錦囊里,藏了他對伏伽的一抹善念同情。
另一個錦囊里,藏了他凝聚了自己力量的一片菩提葉。
善良的玄微自己沒有辦法做出一定要殺死伏伽的選擇,所以他將選擇權交到了傅綰的手上。
如果她遇到生命危險,使出了那兩個錦囊,那麼便有二分之一的機率會將他對伏伽的一抹善念給放出來,這抹善念也是他自己靈魂的分化,自然也能救下傅綰的性命。
善念歸位,那麼玄微就會在最終的決戰上便會放過伏伽,想辦法保下他一命。
若傅綰打開的是裝著菩提葉的那個錦囊,那麼傅綰便會被菩提葉保護下來,剝離了對伏伽善念的玄微會殘忍地出手直接將伏伽擊殺。
這是玄微能夠做出的,最穩妥的選擇了。
在他眼中,眾生平等。
伏伽一隻妖或者是地上一隻小小螻蟻的性命,與整個修仙界相比,沒有貴賤與數量的差別。
生命與生命,是同一個天平的兩端,永遠平等。
他不會為了拯救一整個修仙界,而去放棄眼下鮮活的生命。
這太殘忍。
玄微看著傅綰與寧蘅離開,臉上的表情雖然還是微笑,但卻帶上了一抹堅定的色彩。
剝離了對伏伽善念的他,面對伏伽已經能夠毫不猶豫地出手了。
所以,在最終決戰的那天,無盡海的高空之上,玄微出手才會如此果決殘忍。
玄微與寧蘅的計劃非常完美,伏伽的盤古骨劍上的三處關鍵性符文被伏伽自己的利齒磨去,盤古骨劍上的祭天大陣再也沒有辦法發揮出它的作用來。
玄微出手便是一道驚雷,在伏伽的額頭上劈開了一道傷口。
他垂眸看著沒有辦法動用祭天大陣的伏伽在驚雷之下倉皇逃竄,眼中冷漠冰冷。
其他五位諸天七皇聯手布下的束縛大陣已成,伏伽與他都被關進了大陣之中。
由於束縛大陣已成那一瞬間的黑暗,伏伽從玄微的手上逃了出來。
他在大陣之中,遇到了與寧蘅失散,在黑暗的大陣之中如同無頭蒼蠅亂撞的傅綰。
幾乎是毫不猶豫的,伏伽利用了傅綰,想要用她來威脅玄微。
傅綰當然是將計就計,一路跟著伏伽來到了無盡海的中央,想辦法甩出了玄微給她的兩個錦囊的其中一個用來報名。
她打開了藏著玄微對伏伽一抹善念的那個錦囊。
到底是由玄微的靈魂之中分化出來的一抹善念,所以這善念幻化為玄微的虛影,幫傅綰推開了伏伽,並且順手將伏伽身上的皮外傷給治好了。
在之後的事,便是伏伽出手想要擊殺紅蓮,傅綰擋下,情急之下散落了滿地的東西,然後觸發了無盡海正中央的法術,回到了十萬年之後。
那個時候,曾經的寧蘅——也就是紅蓮也由於伏伽重擊的餘波沉睡了過去,再沒有看到之後的場景。
被傅綰從錦囊里放出的那抹玄微對伏伽的一抹善念,便為虛影治療了伏伽之後,便化作點點光芒,飛回了正好趕來的玄微身體裡。
玄微伸出手,將那點點如星光一般的光芒給接住了。
他感覺到了自己的靈魂忽然變得充盈起來,看向伏伽的目光也變得有些猶豫。
玄微的性格與奉行的行事法則就是如此。
伏伽當然不知道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他提起盤古骨劍,冷笑一聲,又朝玄微沖了過來。
他就是如此的性格,就算身受重傷,也要不死不休。
但玄微下手卻變得猶豫了好幾分,就算伏伽不能使用祭天大陣,方才一直占上風的他現在竟然與已經受了傷的伏伽勢均力敵。
好幾次,他都有機會抓住伏伽的破綻,將他一舉擊殺,但玄微卻沒有,只是將伏伽擊退了。
伏伽看出來了玄微的手下留情,他厭惡這樣的同期。
他冷笑一聲,看著玄微厲聲說道:「玄微真人,我可不需要你的同情。」
「你我交手,誰心軟了,便是誰死。」伏伽如是說道,他提起盤古骨劍便沖了上來,劍鋒直指玄微。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他們所處的這個由諸天七皇布下的大陣中央,竟然出現一道耀眼的光芒。
玄微抬眸一眼,便明白了在布陣的諸天七皇也沒有閒著,合力使出了一道攻擊,往陣中的伏伽直直衝了過來。
若是平時還未受傷的伏伽,自然是不懼的,但他先前已經被自己打成了重傷,雖然被善念化作的虛影治療了些許,但還未好完全。
幾乎是下意識的,玄微只憑藉自己的本能,飛身而上,直接將那從大陣之中落下的攻擊給擋了下來。
耀眼的金色光芒落在他的左手上,鮮血飛濺。
玄微輕輕皺起眉頭,面上的表情依舊是柔和地微笑著。
他捂住自己左手的傷口,回過頭看了伏伽一眼,目光如春風拂面。
「你以為你擋下了這道攻擊,我就會感激你嗎?」伏伽冷聲說道,他的聲音輕蔑,「玄微真人,我可不是什麼好人。」
「你不是什麼好人,我當然知道。」玄微伸出手去,手上有綠色的光芒閃爍,「你自斷龍河溯流而上,來到無盡海,將海上紅蓮的氣脈奪走,成了睦洲之主,後又截下盤古真人本應分給紅蓮的盤古血脈,獲天樞君之位。」
玄微說出的話字字清晰,直接將伏伽的過往全部說了出來。
伏伽皺眉,只感覺到有一抹完全純淨的力量侵入了自己的腦海之中,似乎正在剝離著什麼。
他當然不會讓玄微如此做,他就是他,完整的他,少了什麼都不行。
伏伽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在反抗玄微手上那抹綠色的光芒對他靈魂的侵入。
「你如何知道?!」伏伽注意到玄微為了讓他手上那抹清新的法術光芒剝離自己靈魂上的某種東西,玄微自身的力量竟然在急劇消失。
他本來為了擋下陣中那道攻擊的法術,就已經受了傷,現下如此毫無節制地使用自己的力量,生命力也在持續流失。
伏伽本來想仰天大笑,自己的宿敵竟然傻到為了救自己不惜性命。
玄微還真是善良過了頭。
但他只扭過頭去看了一眼玄微伸出的手。
伏伽看到了玄微右手上的淡淡齒印,似曾相識。
好像是斷龍河邊上的一根青竹釣竿,一個魚簍,一個白衣的人。
伏伽曾經找尋過這個人,但卻一無所獲,他還以為他已經死了。
但沒想到,面前的玄微手指上,竟然有當年他還是一尾銀魚時咬下的齒痕。
「你……」伏伽開口,正欲說話。
就在他一晃神的時候,玄微手上的淡綠色光芒猛然間變亮。
伏伽感覺到自己的靈魂之中,有什麼東西被抽離了。
他原本意志堅定,一直在跟玄微做鬥爭,但就因為他看到玄微手上的齒痕的時候,那一瞬間的心理防線鬆懈,便讓玄微得手了。
「這是你的**。」玄微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空靈,「曾經的你從未擁有過強大的力量,所以一旦接觸便沒有辦法控制這強大的力量與渴望無窮無盡力量的**。」
「這**不斷滋生成長,最終你會受他支配。」玄微忽然伸出手,綠色的光芒輕拂伏伽的額頭,「世間眾生,皆有**,不過有人可以控制他,有人不行。」
「你的**太過強烈,你被他支配。」玄微笑著看了伏伽一眼,「我替你將他剝離了出來。」
硬生生將一個人的**從靈魂之中剝離,甚至還能不傷害到這個靈魂本身,施術者的能力多強?
或者,他該付出怎樣的代價?
伏伽瞪大了雙眼,在**被剝離出靈魂的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意識一空,整個人輕飄飄的。
但下一瞬間,他就看到面前的玄微已經頹然倒地。
伏伽站起身來,看著身形變得有些虛幻的玄微,冷著聲說道:「你要死了。」
玄微點了點頭,將強大的伏伽的**強行從靈魂之中抽離出來,要耗費的法力實在是太多了,他一出手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就要死亡的準備。
這便是玄微,眼前只要能救之人,他也會奮不顧身前去相救。
他愛世間萬物,伏伽不過是眾生之一。
玄微慢慢閉上了眼睛,他已經將伏伽的**給剝離了出來,他至少不會再被這**支配,為禍修仙界。
這是他能夠想到的最好的結局了,只是他自己需要付出生命的代價,但他願意為此赴死。
伏伽忽然蹲下了身子,低頭緊盯著玄微,他平靜問道:「你救了我,你有什麼遺願,我可以幫你實現。」
玄微唇角輕輕翹起來,他反問道:「我的願望如此簡單,不過就是眾生平等,此界安寧罷了。」
說完,他便閉上了雙眼,再也沒能睜開。
一抹淡綠色的光芒在玄微白色的衣袍上閃過,他的身影消失了,在黑暗幽深的大陣之中化為了點點光芒,而後慢慢消失不見。
在原地上,只剩下了一株青翠鮮活的菩提木,這是玄微的本命靈植。
伏伽仰起頭,沉思了片刻。
他終於是鼓起勇氣,將地上的那株菩提木給撿了起來。
那菩提木一入手,伏伽便覺得沉重。
他輕輕皺起了眉頭,他的面部表情變化都開始變得如同玄微一般輕柔和緩。
「好一個眾生平等,此界安寧。」伏伽舔了一下自己的利齒,聲音冷冽。
他伸出手,提起了盤古骨劍,鋒利的劍鋒刺入了自己的腿,鮮血流下。
隨著鮮紅的血液順著盤古骨劍上的符文蔓延,盤古骨劍上祭天大陣符文開始慢慢消失。
只有**的疼痛才能讓他暫時忘卻現在心中這股巨大的失落感。
「你還不如剛才就這麼直接把我殺了,也好過讓我這樣活著。」伏伽抬起頭,目光直視著在他面前不遠處盤旋著的虛影。
這虛影沒有實體,正圍繞著伏伽在飛,臉上露出了殘忍的微笑。
這是他自己的**,連他自己也沒有辦法控制。
伏伽伸出手,將自己尚且還弱小的**給收了起來。
他開始收拾這裡的殘局。
伏伽一邊收拾一邊想,他若是知道玄微臨死之前竟然許下這樣的遺願,他肯定就不問了,就算要問也不會說幫他實現這樣的鬼話。
這他媽是人幹的事嗎?!
伏伽拖著受傷的雙腿,將地上散落的所有東西收了起來。
他伸出手,在自己的臉上一抹。
一身黑衣變成了白袍,縹緲出塵,如仙高潔。
金色的瞳仁變成了溫潤的黑眸。
惟有眉間傷口溢出了些許金光,伏伽沒有辦法將自己妖類的象徵完全隱藏。
他撫摸了一下的黑髮,手指掠過的地方,黑髮變成了散落的純白髮絲。
原本邪肆張揚的俊美面容變得柔和,如春風一般美好舒緩。
伏伽變成了白髮的玄微。
等到布陣的諸天七皇感應到陣中死了人,收了大陣趕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白髮的玄微……受了傷的玄微。
「玄微真人,如何了?」有人關心問道。
伏伽,不……是玄微只微笑說道:「伏伽已死,我為殺死他受了點小傷。」
他的笑容溫和似春風,純白色的髮絲似乎象徵他的心靈不染塵埃。
邪惡的獠牙斂起,黑暗的利爪縮回,一隻惡狼披上了羊皮。
騙過別人,假扮玄微,對於伏伽來說並不難。
他一直將玄微視為宿敵,既然是將他當做真正的對手,他對於對手自然是非常了解的。
既然他答應了玄微臨死之前的遺願,他自然是要做到的。
被剝離的邪惡**的伏伽——現在的玄微,忽然開始變得有良心了起來。
他總感覺自己有些對不起睦洲為他生為他死為他哐哐砸大牆的眾妖。
所以,在看到無盡海的附近,諸天七皇圍堵星瞳的時候,玄微看到星瞳受了傷,馬上就要死去,便假借囚禁的名義將她收入了山河圖之中。
此時罷了,玄微便到了曜洲,取出了懷裡的那株玄微本命靈植——菩提木。
他摘下了菩提木上的一段樹枝,將剩餘的菩提木主幹種到了曜洲中心的山脈之中。
玄微有很長的時間,來等這株菩提木長大。
他在將玄微的本命靈植種到了曜洲中心之後,便開始思考另一個問題。
自己的盤古骨劍上面的祭天大陣,為什麼會失效?
雖然這個問題的答案對於現在的他並沒有多麼重要,但他還是想要探究真相。
這個問題的答案,在玄微發現了在山河圖之中關著的柏羽之後得到了解答。
柏羽失去了他的妖身,連黑色的外袍都被扒了,穿著帶粉紅色愛心的睡衣與星瞳兩個人在山河圖裡的小空間裡瑟瑟發抖。
玄微知道了當初被派出尋找紅蓮,歸來之後的柏羽已經不是原來的柏羽了,只是他自己沒有發現。
能夠強行借走大妖柏羽的妖身,擁有這個能力的,除了他自己之外,恐怕只有無盡海中央的那株紅蓮了。
玄微仔細一想,應該是那假扮柏羽的紅蓮、玄微的徒弟與真正的玄微達成了合作,暗中將自己盤古骨劍上的符文抹去,削弱自己的實力。
至於為什麼他們能夠接近盤古骨劍、為什麼會知道自己在無盡海底遺落了利齒、他們如何知道祭天大陣就在盤古骨劍上、三處關鍵性符文上的防護法術又是如何解開的……這些問題玄微已經懶得探究了,畢竟當事人死的死,睡的睡,消失的消失,怎麼著也找不出答案來。
玄微就這麼帶著一絲無關緊要的困惑,開始完成當初玄微的遺願。
當時他說得倒是輕巧,真正實行起來有多難,只有現在的玄微自己才知道。
在這十萬年間,玄微做了很多事,他不止一次想過自己當初還不如死了算了,也不用受這鳥氣。
他創爻山,以當年種下的那株菩提木為基礎建了天澤仙堂,成萬法之師。
以玄微本命靈植所化的菩提木被種下之後,生長的速度不緊不慢,但卻安穩平靜。
他逐漸生長,慢慢地變成了千百丈高的參天大樹,澤被萬物,綿延千里,蔭及萬年。
初代的諸天七皇由於當初一戰之中受了傷,所以相繼死去,也有新的繼任者頂了上來。
玄微與他們溝通,用屬於玄微的人格魅力征服了他們,立下了一千年一聚共襄修仙界大事的規矩。
修仙界哪裡出了事,他就像救火隊員一般衝過去解決問題。
當一個好人就是這麼難。
他將玄微當初使用的山河圖化作太玄境,借爻山的地脈為太玄境源源不斷地提供能量。
玄微真的不想使用這件法寶,所以便將他當成了名義上關押荒墟十二妖的囚籠。
柏羽身為青冥獸,相較於星瞳,他的壽命本來就要短些。
後來他老死了,星瞳還不相信,一直說他只是睡著了。
玄微入了太玄境中,將柏羽的妖骨給撿了出來。
反正是他曾經的部下,這妖骨不用白不用。
這是已經成了玄微的伏伽第一次重新踏入睦洲的土地。
無盡海中央的那株紅蓮還未甦醒,玄微坐在無盡海的旁邊,又操起了老本行。
他將柏羽的妖骨上的妖紋雕刻得更加繁複華麗了一點,然後東拼西湊勉強湊成了一條大魚的形狀。
玄微滿意地看著自己的「藝術品」,他還原度極高地讓青冥獸妖骨組成的鯤鵬遺骨少了一顆牙。
他將偽造的遺骨投入了無盡海,順便還把那顆輾轉又回到了自己手上的小小利齒也丟了進去。
玄微拍拍手,他現在算是與睦洲再無瓜葛了。
他還有別的事要做,那就是桃洲。
當初明羲用儘自己的生命力,將白日崖上的兩枚桃核雕刻成了桃洲的陰陽兩界。
但他當時人已經死了,屍體還是當初的玄微去收的。
後來玄微死了,變成他的伏伽自然全盤接管了玄微的遺物。
這遺物之中,就有琢世與組成桃洲陰陽兩界的兩枚桃核。
現在的玄微想要藏一些東西,有些屬於伏伽的東西是不能放在太玄境中,若是被無心人偶然看到就不好了。
於是玄微將白日崖下的深淵與桃洲相連接,讓他作為桃洲的入口,然後自己收斂了修為,潛入了桃洲之中。
他來到桃洲的陰間,看到無數熙熙攘攘著的殘破靈魂。
玄微垂眸不語,他看到了橫亘桃洲陰間的冰冷三途河。
三途河的兩岸,是光禿禿黑乎乎的荒蕪大地。
他伸出手一指,那黑暗荒蕪的土地之上,便綻放了千千萬多鮮紅色的彼岸花。
一朵花,便代表著他祭奠著一個靈魂,向他表達歉意。
無數朵鮮紅色的彼岸花在三途河的兩岸,隨著玄微飛過的軌跡漸次開放,將這晦暗的陰間裝點得有了些許顏色。
玄微潛入了三途河的河底,將自己親手用琢世雕刻好的東西給取了出來。
他將當年諸天七皇的形象雕刻成了浮雕。
除了他自己——伏伽之外,剩下的諸天七皇包括真正的玄微都已經死了。
玄微低頭看著在自己手上旋轉著的七塊巨大的浮雕。
除了那露出肆意張揚笑意的伏伽是睜著眼睛之外,其餘諸天七皇,皆是閉目,暗示了只有他一人活下來。
他將那浮雕填入了三途河的底部,而後在浮雕上每一個人手執的法寶之上,布下了傳送至七個不同小空間的法術,各有屬於自己的特色。
一共七個空間,相互連接,若是沒能完成七個小空間之中的機關,就沒辦法走到下一個空間中去,除非用暴力摧毀。
玄微將沒有任何祭天大陣符文的盤古骨劍放入了屬於自己的小空間之中,他將不再使用這把劍。
而屬於玄微的小空間之中,他放入了一片菩提葉。
這片菩提葉,是在那個消失的玄微的弟子遺落的東西中發現,它被放在了一個錦囊之中,而與它長得一模一樣的另一個錦囊里,則放入了玄微對伏伽的一抹善念。
玄微不太想看到這片菩提葉,便也隨手塞到了玄微的小空間之中。
然後,他將明羲的事跡——也就是他的回憶放入了明羲的小空間裡,還貼心地在裡面放了一株跟白日崖一模一樣的桃花樹。
屬於其餘諸天七皇的其他小空間裡,玄微也做了相應的布置,事無巨細,面面俱到。
他似乎已經完全就是玄微了,就連行事都變得如此貼心熨帖。
布置好這一切之後,玄微這才離開,又投入了自己拯救修仙界和平的大業之中。
再之後,唯一困擾玄微的只有自己當初被剝離出來的這抹慾念,他無法解決,只能將他囚禁。
又過了許久,寧蘅總算是從紅蓮修煉成了人身,從無盡海中走出,正式成為睦洲之主。
睦洲等待他們真正的主人,等待了十萬餘年,總算是等來了。
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了,玄微對當年之事早就沒有什麼愧疚感了。
他在見到寧蘅的樣子之後,便思考著要不要讓寧蘅在桃洲三途河底藏著的諸天七皇像中有個一席之地。
琢世執於手中,雕刻著寧蘅的樣子,玄微抱著真正的天樞君——寧蘅的塑像又來到了桃洲的陰間遊蕩。
他在桃洲陰間的大山的幽暗隧道之中閒逛,越想越不對味。
玄微對於寧蘅,還是有著一種微妙的抗拒感。
他思來想去,覺得寧蘅雖然本應是初代諸天七皇,但自己既然已經取而代之,這事已經沒有辦法挽回了。
於是玄微隨手一丟,直接將寧蘅的塑像隨手丟在了桃洲陰間的某一處角落。
他終究還是沒能正視自己的過去。
那時候,做出了每一件事玄微不知道,自己在這個時候無意間做出的每一個動作,都已經被寫入了註定的命理之線里。
日子就這麼平靜地過,他就用這玄微的身份慢慢地過,直到被他自己關押在伏伽慾念再也關不住了。
於是,便有了傅綰的存在。
他緊接著便發現了當年傅綰留下的記錄原書《為仙》劇情的筆記,感覺到自己落入了命運的圈套之中。
玄微在發現了傅綰的筆記之後,再加上這十萬年前的筆記與預示了十萬年後會發生的事情,便將來龍去脈給理清楚了。
傅綰確實是自己用菩提木雕刻出的女子。
她將會陪著寧蘅前往睦洲的無盡海中央療傷,然後由於意外,在無盡海的中央與寧蘅一道被傳送回了十萬年前。
自己當年圍繞著盤古骨劍上祭天大陣失效的所有謎題,也就因為他的這個發現而解開。
應該是傅綰與寧蘅掌握了後世的信息,回到了十萬年之前,這才碰見了玄微,與他一起共同商討出了對付自己的辦法。
那麼問題來了……究竟是誰將他們傳送回了十萬年呢?
玄微坐在太玄境之中,陷入了沉思。
他伸出手,撫摸了一下自己眉間的金色傷疤,嘆了一口氣。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是自己。
他並非沒有掌握讓人穿越回十萬年前的辦法,在古籍上,他偶然學會了這個法術,只是這法術耗費的法力巨大,他若是真的用出來,恐怕自己也活不了多久,所以他從未動用。
但在注意到了傅綰留下的筆記,並且她筆記之上寫的所有劇情都一一發生之後,玄微知道自己不得不用了。
他知道當年真正的玄微會死去的原因。
是傅綰使用了玄微讓她使用的兩個錦囊之一。
兩個錦囊,裡面裝著不同的東西,一個是真正的能夠救命的菩提葉,一個是被玄微自己剝離出來的對伏伽的善念同情。
如果傅綰打開的是裝著菩提葉的錦囊,那麼自己被他殺死,玄微活下來。
如果傅綰打開的是裝著玄微對伏伽善念的錦囊,那麼按他的性格,必定會犧牲自己保下伏伽。
看似是二分之一的機率,但在現在的玄微看來,當初毫不知情的傅綰在隨手拋出那個錦囊的時候,就已經寫下了命運的答案了。
她被傳送到十萬年前,經歷了一系列事情之後,被伏伽追上,扔出的一定會是裝著玄微對伏伽善念的錦囊。
不甘心啊……
伏伽知道這是已經註定的事情,但他還是存著一絲僥倖的希望,儘管只有渺茫的一絲希望,他都一定會去試一試。
把傅綰與寧蘅傳送回十萬年前,讓當年的事情再重演一遍。
萬一呢?
萬一傅綰拋出的錦囊是真正能夠救命的菩提葉呢?
玄微覺得自己落入了命運的大網之中,連思維都不受控制地跟著命運的節奏在走。
作為伏伽,他確實是想在當年就直接死去的。
玄微沒有必要,用自己的性命將他救下,將自己的慾念從他的靈魂之中剝離出來,然後將整個修仙界託付給他。
十萬年來,伏伽假扮玄微,無時不刻都在想著為什麼當初死的不是自己。
他後悔萬分,想要改變過去,他想讓傅綰拋出的事那個有菩提葉的錦囊。
所以若是傅綰與寧蘅順著劇情,來到了無盡海的中央,他一定會選擇將他們給傳送回十萬年前。
這是他所能做出的唯一選擇。
所以,不止是傅綰一個人受伏伽慾念的影響,不得不按原劇情走。
被拖入了無法改變的劇情中的,還有假扮成玄微的伏伽。
他知道傅綰會參加爻山築基期弟子的首席比試,所以為了讓她順利走進第三輪,還親自查了一下她將會面對的對手,提前以青鳥帶信,通知傅綰。
原書《為仙》劇情里,傅綰是爻山祖師的親傳徒弟,所以玄微便收了傅綰為徒,傳她自己修煉不了的《太一寶錄》,還在臨行之前贈她原本就遺落在自己這裡的骨幣。
玄微也按著原書的節奏一直在走,他需要保證原劇情不偏離,讓傅綰與寧蘅兩人如原書的描述一般,走入睦洲,來到無盡海療傷。
而後,他便能藉助無盡海的力量,施展法術,親手將兩人送回十萬前,去完成當年應該發生的一切。
玄微全力出手,不得不暴露自己鯤鵬的金色虛影,他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他想要傅綰與寧蘅回到過去,與玄微商議暗算自己的辦法,然後想辦法讓他——伏伽真的死在十萬年前。
回到十萬年前,殺了我,讓玄微活下來。這是現在的玄微懷著的渺茫的希望,他願意為了這一絲並不存在的希望奮不顧身。
玄微知道,既然他現在還活著,那麼過去的事實就不會改變。
就算玄微當年給了傅綰一百個、一千個、一萬個錦囊,打開裝有他善念的那一個錦囊的機率是百分之一、千分之一、萬分之一,但她也一定會打開裝有善念的那個。
這是命中注定,這是糾纏的命理線唯一的解。
缺失了其中的一環,或者是某一步行差踏錯,他們就不會在此相見。
玄微終於是說完了。
他言及至此,只能輕輕嘆了一口氣。
如春風般柔和溫暖的微笑掛在他的臉上,似乎是有些釋然。
「所有的事情經過,便是如此。」玄微輕笑著說道,似乎講述了一個非常簡單的故事。
他給面前的寧蘅與傅綰兩人倒了茶,清澈的茶水發出醇厚的香味。
傅綰聽完之後,神色還是有些迷茫,她覺得這個故事很長,她甚至還沒來得及從故事中走出來,這故事便戛然而止。
她忍不住扭過頭去看寧蘅。
只見寧蘅神色平靜,他在被傳送回十萬年前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這個問題。
所以聽完玄微的敘述之後,他馬上理解了玄微的意思。
寧蘅伸出手去,將青瓷茶杯拿起來,遞給傅綰,輕聲說道:「喝口茶冷靜一下。」
傅綰馬上喝了一口茶,將自己心頭紛亂的思緒壓下,她似乎也理清楚了玄微所說的故事。
玄微朝傅綰眨了眨眼睛,有些歉然說道:「我並未知道你的本命靈植是靠自己修煉出來的,所以在盤古骨劍現世,我發現我曾經的佩劍與你結了契約之後,還以為伏伽的慾念已經將你的身體占據,準備直接將你殺死的。」
寧蘅聞言,輕輕哼了一聲,似乎在表示反駁。
玄微又笑了一下說道:「不過後來幸好你們解了契,我便沒有越過斷龍河,前去睦洲。」
他屈起手指,輕輕敲了一下桌面,柔聲說道:「既然事情已經是現在這個局面了,不如現在來想想……」
玄微的話語一頓,目光轉向了一旁小巧的菩提囚籠,裡面裝著的伏伽慾念還在跳著腳破口大罵。
寧蘅與傅綰的目光馬上也跟著投了過去,看著菩提囚籠若有所思。
「昨日之事不可挽回,便也不去想了,不如還是現在思考一下……這玩意怎麼解決吧。」他平靜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