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斂抿起一絲笑,問:「這又是從哪個話本里學來的?」
姬越誠實道:「《江山美人圖》,乃晉朝名士顏如風的作品,不知比其他酸腐書生寫的爛俗話本好看上多少。孤覺得這句不錯,做了摘抄。」
衛斂:「……」
還真是從話本里學來的。
就說姬越怎麼可能突然開竅。
他就是個傻子。
衛斂轉身就走。
「誒,衛斂——衛小斂!」
姬越眼睜睜看著衛斂毫不留情地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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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寢三回的懲罰當然只是說說而已。三日之期將至,衛斂還需展示馭馬之術,但凡姬越是個人,都不會在這個節骨眼兒動他一根毫毛。
養心殿並未傳寢,衛斂也在鍾靈宮睡得很安穩。
但架不住有人自個兒富麗堂皇的宮殿不住,要跑來和他擠一張床。
彼時他已歇下,燭火熄滅,睡意酣然,一身常服的姬越披頭散髮地過來了。
這幼稚的傢伙既不差人通報,也不點起燭火,就裝神弄鬼地悄悄靠近他,想要突然嚇人一跳。
奈何衛斂感觀敏銳,姬越並未刻意隱藏腳步聲,剛進來時就被衛斂發現,只是不動聲色。
待姬越靜靜俯下身,想要嚇醒衛斂時,衛斂便裝作剛醒的模樣。
與面前的長髮鬼影對視一眼。
衛斂平靜道:「你有事嗎?」
姬越:「……」
這和他想像中的反應不一樣。
在他的設想里,衛斂應該嚇得尖叫一聲,花容失色,魂不附體。然後他立刻點燃蠟燭,將人抱在懷裡哄,衛斂看清是他,就會又是羞惱又是嗔怪地倚著他撒嬌。
想像十分美好。
現實出乎預料。
他對衛斂似乎有一點誤解。
這已經不是起初看見阿萌一條狗都會嚇得躲他懷裡嚶嚶嚶的衛斂了。
這可是能將一個活人按入水中體驗三回死亡的鈕鈷祿·衛斂。
不要問鈕鈷祿是誰,據說是某個上古神秘大姓,這個家族的人都很厲害。
姬越迅速沒事人一樣直起身。
想要嚇人,反被抓包,氣氛瀰漫起一絲尷尬。
姬越也是頭一回幹這麼幼稚的事,沒經驗,不能怪他。
自打遇到衛斂,他們兩人的心理年齡一降再降,智商水準一低再低,遲早倒退到娘胎里。
衛斂撐起身,半眯著眼問:「姬越?」
被窩裡正暖和,衛斂並不想下床行禮。索性屋內只他們二人,衛斂並不拘禮,姬越也不在乎。
「你過來作甚?大半夜的散著頭髮,是要嚇死誰?」衛斂抬頭望他。
黑暗中兩人的神情看不清晰,彼此的臉卻還是輪廓分明。
「你膽子若真有那么小就好了。」姬越努力讓話語變得自然,自個兒除了外袍,只剩一身褻衣,「最好嚇得直往孤懷裡鑽。」
衛斂輕嗤:「你見哪個受驚嚇的會往鬼懷裡鑽?」
「這不就有一個?」姬越單膝跪上床榻,「給孤騰個位置。」
「我何時往你懷裡鑽了?」衛斂氣笑,「不騰。你要麼回去,要麼睡地上去。」
今天一天都不怎麼順心。遇上一個惱人的公主便罷,枉他為姬越一番話心馳神盪,原是書里抄的。
恨他涉獵不廣,博覽群書唯獨漏了話本這塊,被糊弄了一道。
姬越笑問:「真不騰?」
衛斂仰頭:「怎麼?難不成你還能把我扔下去?」
「扔下去倒捨不得。」姬越慢條斯理道,「但孤可以讓你明天早上起不來。」
衛斂迅速往右挪了一大片位置出來。
姬越掀開被窩鑽進去,舒舒服服地靠在床頭。
衛斂依然警惕地望著他,生怕姬越再干出禽獸不如的事。
姬越閉著眼都能感受到他異樣的目光,忍不住道:「孤如今在你眼裡,是不是會吃人?」
衛斂肯定地點點頭。
姬越會吃他。
他不是人麼?
姬越故意恐嚇道:「猜對了。外界說孤暴虐凶戾,嗜食人肉。你若不聽話,孤就會吃了你。」
這就純屬世人以訛傳訛的無稽之談了。
衛斂淡定道:「外界還說你三頭六臂,是妖怪變的,你變個原形給我看看?」
姬越:「……」
孤做不到。
「所以,你想讓我聽什麼話?」衛斂問。
姬越道:「讓你睡覺。」
衛斂十分驚奇:「你把一個已經睡著的人叫醒,然後讓他繼續睡?」
這是什麼迷惑行為。
衛斂無法理解:「你半夜就是來傳這麼一句廢話的?」
若真是如此,那姬越可以跪安了。
擾他清夢,罪無可恕。
「想見便見,何需理由?」姬越扭捏半天,索性承認,「孤就想抱著你睡。」
情竇初開的人啊,總是一刻也不想分離。
衛斂微笑中透露著三分火氣:「這就是你半夜三更、裝神弄鬼、擾人清夢的理由。」
青年好像是真的惱了,直接躺下,拉過被子背過身去,再不理他。
姬越:嚶。
怎麼辦,衛小斂是不是生氣了?
他該怎麼哄啊?
話本里有寫嗎?
彤史女官在嗎?
來個人救命啊!
沒等姬越糾結出一個所以然來,衛斂突然又轉過身,一把將人拉了下來。
姬越一怔,僵硬地躺在床上,好一會兒才低眸注視懷中的青年。
衛斂偎在他懷裡,手臂攬上他的腰,闔著眼平穩呼吸。
姬越漸漸放鬆了身體。
小心翼翼地將手指插.入青年烏黑的髮絲,以一個保護的姿勢將人擁緊。
衛斂一字未答應姬越的請求。
他以行動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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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衛斂又去跑馬場熟悉了一下騎術,終於能夠騎得有模有樣。
至少能繞場小跑一圈,不會動輒從馬背上摔下來了。
小紅和小白的友誼進一步升級,已經發展到不需要阿萌從旁震懾也能夠暫時保持乖巧的程度。
——因為每當阿萌恐嚇小紅時,小白都會出來保護它。
如此一來,小紅和小白的友誼必須非常要好,且萬古長存。
當然,若是只有衛斂和小紅待在一塊兒,衛斂毫不懷疑小紅是想踩死他的。
一匹真正的烈馬不會那麼輕易就被消滅野性,它會伺機逃跑。
但如果真的只有衛斂和小紅在一塊兒,小紅也沒有踩死他的機會。
小紅會有見識他的機會。
不過在當下,誰都披了一層皮。
小紅暫時藏起它的野性,衛斂姑且收住他的本領。
進步得很循序漸進、中規中矩。
姬越誇他真是天縱奇才,衛斂含笑應了。
心裡不約而同腹誹對方太菜,標準竟如此之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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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限一到,六國使臣再次齊聚一堂,共同見證這場赴約。
席間高朋滿座,就連阿萌也趴在姬越身邊,占了一個位置。
只是少了重華公主。
這使得燕國使臣格外不自在。重華公主做的那檔子事,姬越並未公開,只是一聲不吭將人禁了足。但燕國使臣幾番詢問之下,也從公主那兒得知是她觸怒秦王。
至於是怎麼觸怒的,燕國使臣也不得而知。
他也不敢問。
眼下只能夾著尾巴做人,生恐秦王看到他,將他也一併發落了。
七國相聚,重在衛斂能否保住秦國的顏面,又或是陳國是否會被打臉面,其餘諸國都是看熱鬧,少了一個公主也不影響大局。
當然也會有人在意,畢竟重華公主無雙美色,總有人想多欣賞幾眼。
但誰也不會不長眼的說出來。
除了對秦國不怎麼畏懼的呼延可牧。
他大喇喇地張望一圈,粗聲粗氣地問:「重華公主呢?怎麼不見她過來?」
那是他一眼驚艷的心愛的姑娘,見之不忘,魂牽夢縈,好不容易有個合適的場合,怎麼能見不到她。
一時無人應答。
除了姬越、衛斂、謝忱與當日在場的宮人,其餘人自然是不知曉答案的。唯一知道一點內情的燕國使臣,此刻萬分糾結地望向秦王,不敢答話。
總不能當眾說他們公主是被禁足了吧?
這樣先不說今天秦國的顏面保不保得住,燕國的臉反正是丟盡了。
姬越身為秦王,自然無需開口。
宮人未有命令,不敢開口。
謝忱就在一旁看著,姬越不發話,他當然也不會越俎代庖。
沒人搭理的呼延可牧就顯得很尷尬。
但他本人並不覺得尷尬,一口一個公主喊得很熱情。
麥爾娜手背半擋住唇,悄悄問阿斯蘭:「你說那公主是什麼情況?」
這麼大個場合,可容不得遲到。
阿斯蘭漠不關心:「與我無關。」
「你怎麼這麼沒勁兒。」麥爾娜撇撇嘴,百無聊賴地收回視線。
「重華公主身嬌體弱,水土不服,感了風寒。」衛斂開口道,「如今在凝月樓中休養,怕是不能來了。」
呼延可牧將注意力放回他身上:「衛公子倒是關心公主情況。」
這話講的,就差沒直接跟姬越說「你被綠了」。
當然,姬越毫不在意。
「我居貴君位,掌鸞印,處理後宮大小事宜,自然關心各位遠道而來的客人,不止公主一人。不及呼延王子,滿場只盯著重華公主。」衛斂不輕不重地還了回去。
論口舌,十個姬越說不贏衛斂,一百個呼延可牧都不如姬越。
段位不同,無可比較。
呼延可牧不忿道:「衛公子還是先關心自己吧!那紅鬃馬可馴服了?公子若是無力降服,也不必勉強。若為此傷了身子骨,可就得不償失了。」
衛斂道:「呼延王子可信,我無需用鞭,只需三句,便能叫紅鬃馬聽話。」
呼延可牧哈哈大笑:「怎麼可能!我整個草原的勇士都無法馴服它,又怎麼會乖乖聽你嘴皮子講……」
衛斂擊了兩下掌。
小紅乖乖走了出來。
呼延可牧消音了。
這匹馬……戴著最重的馬具,用最疼的鞭子,草原最猛的勇士都按捺不住,怎麼會這麼聽衛斂的話?
竟然沒任何人牽著,自己走出來了?!
呼延可牧不知道的是,小紅出戰前,先是遭受了阿萌一番狂犬恐嚇,又經歷小白一次溫柔愛撫。
目前是徹底沒了脾氣。
衛斂走到小紅身邊,利落地翻身上馬,扯起韁繩,摸了摸它的頭:「聽話,回去給你吃最好的馬草。」
小紅:毫無吸引力。
「再也不讓阿萌嚇你。」
小紅:勉強可以考慮。
「讓你和小白住一個棚子裡。」
小紅:這個可以有!
溝通完畢,衛斂又拍了拍馬兒:「跑罷。」
紅鬃馬立刻嘶鳴一聲,歡快地狂奔起來,繞場三周,以示慶祝。
陳國眾人目瞪口呆。
這他娘也可以???
事實就是可以。
直到衛斂下馬,陳國眾人的表情都還如在夢裡。
他們比其他任何人都知道這馬有多難馴,因而才如此震驚。
這是怎麼在三天內做到的?!
然而還未等他們從震驚中反應過來,一個更震撼的消息就砸了下來。
一名燕國服飾的宮女匆匆趕來,跪在地上就哭喊道:「秦王陛下,大事不好了,我們公主她——中毒身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