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斂是個行動派,有了想法,很快就付諸於現實。
某日夜裡,蕭聞剛在房中歇下,窗戶上一道人影一閃而過,朝的正是林嫣兒的方向。
蕭聞凝眉,立即推開房門追了上去。
兩道身影一前一後,極快地飛出客棧,落在屋頂上交起手來。
蕭聞警戒地望著對面的蒙面黑衣人:「你是何人?」
黑衣人一言不發,直接動手。
……
客棧內,在姬越引開蕭聞後,衛斂推開了林嫣兒的房門。
不然以蕭聞那時刻盯著林嫣兒的緊張勁兒,他都找不到機會。
林嫣兒臥在榻上休憩,聽到開門聲,瞬間警惕地睜開眼睛,一把藥粉直直撒向來者面門。
行走江湖總要有些安身立命的本事。
衛斂摺扇一開,將那些藥粉盡數揮落於地。
林嫣兒一見是衛斂,姿態又放鬆了些,嬌笑道:「郎君大晚上的闖進奴家房裡作甚,也不敲個門。」
「難不成,是想嘗嘗女人的滋味了?」
「姑娘說笑了。」衛斂跨進房門,背手把門關上,目露擔憂,「在下剛聽到外頭有些不尋常的動靜,擔心你們出了事。」
「多謝郎君記掛,奴家能有什麼事?」林嫣兒懶洋洋笑道,「奴家好著呢。」
衛斂更憂慮了:「萬一是蕭兄……」
「他出事關我什麼事?」林嫣兒脫口而出。
望見衛斂不贊同的目光,林嫣兒頓了一下,嘀咕道:「他本事大著呢,能有什麼事?」
衛斂輕笑,慢慢走近:「姑娘看著在下。」
林嫣兒毫不扭捏地直視他:「怎麼了?」
衛斂漆黑雙眸深不可測,輕輕問:「在下好看麼?」
衛斂自然是極好看的。可他素來不會問出這樣的話,林嫣兒心裡納罕這位怎麼突然轉了性兒,渾然不覺自己的心神已被人牽引走了。
香爐燒斷一截,林嫣兒雙目漸漸失神,變得空茫起來。
衛斂見催眠成功,總算鬆了口氣。
他也是第一次給人催眠。要不是一個月相處下來林嫣兒對他沒有那麼戒備抗拒,兼之解離症患者易受催眠,他未必就能一次成功。
從某種程度上來看,衛斂確實天賦異稟,一學就會,一點就通。
衛斂沒有浪費時間,立刻問第一個問題:「你的名字。」
林嫣兒慢慢回答:「林嫣兒。」
「你的身世。」
「楚國人……父親是香料商……」林嫣兒斷斷續續地說著,都與她曾經說過的信息吻合。
這就與衛斂的猜測對上了。林嫣兒並沒有主觀意願上的撒謊,她說的確實是她所認為的實話。
驗證完這點,衛斂直奔主題:「你身上的香是怎麼來的?」
林嫣兒沉默片刻,突然有種咬牙切齒的意味:「都是……被那個女人給害的!」強烈的憤怒差點讓她掙脫催眠狀態。
衛斂立刻加大催眠力度,繼續問:「那個女人是誰?」
「不知道……」林嫣兒茫然道,「我只知道她在王城,身份尊貴,長得也很漂亮……」
「你來王城做什麼?」
「來找她報仇。」
「她對你做了什麼?」
林嫣兒靜了好一會兒,才乖乖回答道:「我小時候被人拐走,和許多孩子一起學習毒術。她對我們進行身體改造,從十四歲就……身體從此離不得男人。不做就會很難受,難受得想死,會失去理智。和一個男人做多了,他也會死……有一回我忍太久了——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忍那麼久,反正就是忍到沒了理智,一個人跑到外面……我恢復理智後……看見好多人死在我身邊……直到十八歲,才被家裡找回去,搬回中原。」
因是在催眠狀態,林嫣兒講的不算太有條理,卻也能大致聽懂。
衛斂問:「你喜歡男女之歡?」
「喜歡啊。天生就喜歡。」
「既然喜歡,何必還要報仇?」
「一件事,我可以自願做,但別人不能逼我做。」林嫣兒垂著眼,已經極度睏倦,「我只想睡男人,不想殺人……」
問到這裡已經差不多是極限了。再繼續下去她會精神崩潰。
衛斂問了最後一個問題:「你喜歡蕭聞嗎?」
「不喜歡……」
衛斂神色很靜,仿佛是透過這副皮囊在看另一個人:「其實我是先去看了蕭聞再來看你的。他讓我來看你的安危,不要管他。」
「蕭聞重傷了。」
他在對隱藏在林嫣兒身體裡的另一個人格說話。
人格是可以有意識共存形態的,意思就是當一個人格主導身體時,另一個人格並未沉睡,也可以感受到外界發生的一切,甚至短暫地記憶共通。
次人格在衛斂的催眠下精神疲倦,主人格若是願意出面,完全可以趁此機會甦醒過來,掌控身體。
衛斂騙她蕭聞重傷,也是為了刺激主人格出來。
果然,一聽到蕭聞出事,林嫣兒眼中瞬間浮現起明顯的掙扎,手指也不受控制地抬起。
可只是短短一瞬,那一絲微光就重新沉寂下去。
主人格遠比衛斂想像的要謹慎。
如果不是蕭聞親自在林嫣兒面前出事,主人格大概是不會出來的。
意識到這點,衛斂不再追問下去。再不結束催眠林嫣兒會受不住。
總歸他今日已經收穫很多。
「好好睡一覺。」衛斂說完,林嫣兒就疲憊地闔上眼,重新睡了回去。
他若無其事地跨出門,仿佛不曾來過。
-
蕭聞打到一半就發現不對勁,對方就像貓戲老鼠一樣只是拖延時間,並不對他動手。
怕不是調虎離山之計。
蕭聞怕對方還有同夥對林嫣兒欲行不軌,不再戀戰,抽身而退。
姬越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衛斂應該把事辦成了,就沒有去追。
蕭聞十萬火急趕回客棧,透過門縫發現林嫣兒睡得好好的,才算放下一顆心。
他對今晚那個突然出現的黑衣人人仍有疑慮,便打算去敲隔壁魏玉之越雲的房門問一問。
畢竟那兩位的武功可比他高多了,不可能沒有發現動靜。
而且……蕭聞其實有點懷疑,他在江湖多年不曾遇敵手,哪能這麼短時間內遇上那麼多個武功比他高的?那黑衣人的身形與越雲太像,由不得他多想。
沒想到他正打算敲門,就聽到裡頭青年曖.昧的喘.息:「夫君,輕點……」
然後是男子溫柔又寵溺的低語:「師兄怎麼這麼經不起折騰?」
蕭聞:「……」
他是做錯了什麼要剛好撞破這事。
蕭聞心情複雜地回到自己房間。
他雖然對斷袖沒什麼偏見,可不小心聽見那尷尬場面對他心理衝擊還是挺大的。
同時他又收回了那點疑慮。如果那兩人剛才正在……正在那什麼的話,應當是注意不到外面的動靜的,他去問也問不出結果。
更不可能是那個黑衣人。
這一樁事註定要成為蕭聞的未解之謎。
-
屋內。
衛斂低聲道:「走了。」
姬越武功比蕭聞高,即便繞遠路從另一條路回來也比蕭聞回來得早,不過也只是前後腳的距離。
基本就是姬越剛從窗子外進來,一身夜行衣還沒換下,蕭聞就在門外打算敲門了。
這麼短的時間當然來不及換衣服。衛斂急中生智,一邊嘴裡喚著「夫君輕點」,一邊迅速將姬越拉進被子裡裹好那身裝扮。
姬越也反應極快地配合,才算是把蕭聞打發走。
姬越一邊銷毀那身夜行衣一邊問:「成功了?」
「主人格沒有出來。」衛斂說,「但現在這個林嫣兒差不多打探清楚了。」
他將得到消息原原本本告訴姬越,然後道:「這些消息未必真實。」
「次人格承擔了屬於主人格的痛苦記憶,卻不知道主人格的存在。」衛斂說,「那麼主人格經歷的事情大概會以另一種方式被次人格合理化,讓次人格以為那是她經歷的事。林嫣兒說的過去,不一定是真實發生的過去,但至少有重合點。」
「真正的林嫣兒,曾與一群孩子一樣,都是被某個女人掌控的受害者。她從十四歲開始就身體不再自控,不行合.歡之事便欲.火難忍,發瘋失智,但與同一人合.歡多次又會使對方死亡。」衛斂推測道,「我猜,她曾經試過強行忍耐,結果失去理智,跑到野外,被一群覬覦她美貌的男子……」他露出些憐憫的神色,「然後……那些男子都死了。」
衛斂憐憫的不是那些貪戀美色而死去的男子,他可憐的是那身不由己受人侮辱的女子。
大概便是在那次刺激中,巨大痛苦刺激女子分裂出一個全新的人格。
姬越凝眉:「將她變成這樣的人何其惡毒。」
「我懷疑,那個把她害成這樣的女人。」衛斂眸光冷冽,「就是對你下咒的人。」
「我剛才闖進林嫣兒房間,發現一個問題,她使用的毒粉,和麥爾娜如出一轍。」
「她曾經被迫和一群孩子一起學習毒術,掌控他們的女人位高權重,容貌出眾。」
「姬越,」衛斂道,「對秦國百姓出手直至對你出手的人,一定有國與國之間的利益關係。」
「梁國是神權至上的國度。我本以為下咒之人出自梁國王室,但一路上所見所聞,這裡的百姓比起王族,更敬愛神靈。我聽他們說,國巫才是梁國話語權最高的人。」
國巫是梁國獨有的職位,負責直接與天神交流,地位與王平起平坐,甚至要比王更高。
梁國有一套完整的神權體系。國巫之下,便是聖子和聖女。
「然後我便想,比起更接近普通人的王族,這位神乎其神的國巫,與麥爾娜有牽扯,與林嫣兒也似乎有關聯,更有本事……對你下咒。」
姬越聽完後,先是覺得衛斂多智近妖真是令人佩服,然後突然反應過來:「你聽誰說的?你不是聽不懂南疆語麼?」
「一個月前是不會。」衛斂疑惑道,「難道這一個月時間你還學不會一門語言嗎?」
語言環境在這裡,加上林嫣兒充當翻譯的時候衛斂一直都有留心字詞對照,日常的交流是沒問題了,並且發音絕對標準。
只是還不會讀寫罷了。
姬越:「……」他還真不會。
感覺自己有點廢物。
衛斂安慰他:「沒事,畢竟不是誰都能像我一樣無所不能。」
姬越和衛斂都算是那種天才型的人物,但術業有專攻,天才也各有所長。姬越的天賦更多都是點亮在軍事打仗和治國理政方面。
姬越看衛斂這小尾巴快翹到天上的模樣,毫不留情道:「你會做菜嗎?」
衛斂頓了頓:「你這樣我們就沒有共同語言了。」
他不高興道:「你應該誇我不計其數的優點,而不是使勁找我為數不多的缺點。」
姬越立刻換了種委婉的方式攻擊他:「你的製毒本領確實很強。」
竟然還一語雙關。
又誇了衛斂醫術高明,又內涵他做飯宛如製毒。
衛斂想了半天,發現自己竟然找不出話來反駁。
但他絕不認輸。
於是伶牙俐齒的公子斂在發現自己已經無言以對後,果斷切換衛蓮人格來幫忙。
漂亮的青年黯然神傷地低下眼睫:「您不愛我了。您以前都不這麼對我說話。」
姬越從善如流地微笑道:「裝可憐對孤沒有用。小白蓮,孤早就說過,孤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天真的秦王了。」
青年無助地咬唇:「您要怎樣才肯信我?」
姬越說:「簡單,叫芝芝出來。」
他笑道:「孤吃高興了,就算你再做一次上回那樣黑不溜秋的死魚,孤也會誇你廚藝精湛的。」
呵,男人。
衛斂無情指出:「你根本不想誇我廚藝精湛,你只是想夸芝芝床上功夫了得。」
「孤沒這麼說過,孤豈是這樣膚淺的人。」姬越義正辭嚴,「所以芝芝呢?」
衛斂看他片刻,面無表情地躺下,蓋上被子,翻身朝里:「沒有芝芝了,他被嫉妒的人格們聯手殺死了,從今以後你會收穫一條床上的死魚。」
姬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