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墜微

  道祖太極魚本是遺失了一顆魚眼,有著一個豆子大小的孔洞。

  但,當李唯一再次將它從領口掏出,孔洞消失,兩顆魚眼竟然俱在。

  一顆魚眼散發青芒,一顆魚眼釋放赤霞,皆燦爛明耀,似天上的星辰凝縮所化。

  「嘩!」

  「嘩!」

  青芒和赤霞像光紗一般交織。

  若站在遠處遙望。

  就會發現,兩種顏色的霞光,在一望無際的冰原上,凝化為一個直徑數十公里的太極磨盤,緩緩的運轉著。

  「它果然是道祖太極魚遺失的那隻魚眼,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趙勐早有猜測,但當神跡發生在眼前,還是心神震顫,敬畏且虔誠的跪地叩拜。

  李唯一仰起頭觀察青芒和赤霞,瞳孔被映成彩色,不可思議的道:「這兩種光華中,似乎飛行著高深的道文和佛經,師兄你看見了嗎?」

  趙勐並未看見什麼道文和佛經,而是驚駭的發現,他和李唯一身周的冰面正在碎裂和沉陷,二人急速向數千米深的北冰洋墜落。

  是先前,九嬰擊碎了此處的冰蓋。

  隨它逃走,冰蓋塌陷。

  海水頃刻間沒過李唯一和趙勐頭頂,將他們拉扯向寒冷窒息的海底深淵。

  遠處,變形且破碎的科考船,亦在側翻中緩緩沉入水下。

  「嘩啦!」

  明明沉入海水,李唯一卻驚奇的發現周圍水域皆是青芒赤霞,通明似神燈永照。更詭異的是,耳邊響起帆布在風中鼓張的震動聲,清晰聽到桅杆搖晃的低沉木質音。

  驀地。

  一股洶湧滂湃的無形場域力量,作用在李唯一身上。

  並且,瘋狂拉扯周圍的一切事物,趙勐、類熊生物、海水、冰蓋,以及遠處正在沉沒的科考船,都被場域之力席捲。

  「嘩——」

  李唯一從手臂到軀幹,整個身體在一圈圈急速縮小……

  那種感覺,像高空墜落,像失重。

  但比失重更難受百倍。

  戴在脖子上的道祖太極魚,徐徐飄浮至與他雙目齊平的位置,神秘且充滿了不可測。

  浸在冰冷海水中的李唯一,進入一種寧靜而玄妙的詭奇狀態,視力遠超平時。

  清晰看見,道祖太極魚新得來的那隻淺紅色魚眼上,竟出現山川河流般的紋路,似一顆星球呈現在眼前。如此畫面,他只在高中時,使用天文望遠鏡觀察月球的時候看到過。

  更讓人心神震動的是。

  一艘米粒大小的青銅船艦,從淺紅色星球上飛出,在仙輝和冥霧的籠罩下揚帆起航。

  「嘩!」

  李唯一身體又一次猛然縮小,失重和眩暈傳來。

  再次恢復視覺。

  本來米粒大小的青銅船艦,變得巴掌大小,就在眼前。

  「嘩!」

  失重和眩暈又至。

  青銅船艦化為漁舟大小,船上的一些詭異景象,如桅杆帆布、鳳屍蟒骸、墓海碑林,就像能工巧匠精心雕琢的藝術品般收入李唯一眼帘,烙印進腦海。

  青銅船艦來自哪裡?

  為何在不斷變大?

  不……

  不是青銅船艦在變大,是自己在一圈一圈的不斷變得微小。

  李唯一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分不清真實和虛幻,科學和神話,難道……這是墜入海水中,瀕死之際產生的幻覺?

  北冰洋上空的衛星,正記錄下一段足可震驚全球的異常畫面。

  以龍極號科考船為中心,方圓數十公里的海水和冰蓋,被一股詭異的力量拉扯和吞噬,快速消失於無形。

  包括破碎的科考船,以及逃到十數公里外的巨獸九嬰,皆被拉扯了進去。

  它們並不是真的憑空消失。

  而是,受青銅船艦場域力量的影響,墜落進了微觀世界。

  ……

  …………

  浸在海水中的那股麻木冰冷和窒息感,似持續了好幾天,又似只過去了一瞬間,「嘭」的一聲,李唯一重重摔落在未知的地面。

  接連不斷的失重和眩暈,加上流血過多,再加上這重重的一摔,縱然李唯一身體素質遠超常人,也是七葷八素,眼前昏黑。

  幸好,下墜時,空氣出現明顯的緩衝。

  而且地面並不堅硬。

  「好鬆軟的泥土,這是什麼地方?」

  李唯一是面朝上摔落下來,砸出一個近尺深的人形凹坑,渾身痛得無法動彈,自然也就不知他是摔落在一座七八米高的灰白墳堆上。

  青銅船艦古老而宏偉,不像人間之物,像一座橫倒過來的神山大岳。

  一根根桅杆,似神木天柱般拔地而起。

  而蒼雲般的帆布則隱在幽雲冥霧之中,迎風滿張,很是大氣磅礴。

  甲板上,廣闊而詭異,竟立有一座座數萬斤重的石碑,以及成片的高聳墳堆,數之不盡,一片蒼涼孤寂之感。

  李唯一就摔落在其中一座墳堆上。

  堆土呈灰白色,像骨灰,又像石灰,但黏性很足,是土的特性。

  背部、後腦勺,以及被類熊生物撕裂的左臂,皆疼痛無比,整個人酸軟無力,連眼皮都不想動一下。

  「不對……我還活著。」

  當李唯一產生出這道意識的時候,雙目豁然睜開。只見,這裡的天空低矮,且滿是濃密的幽雲,心中頓感匪夷所思。

  明明墜入進北冰洋,是怎麼活下來的?

  他記得,臨死時自己產生了許多幻覺,看見青芒和赤霞,看見道祖太極魚的魚眼化為星球,還看見了一艘起航的青銅船艦……

  念頭剛剛至此,李唯一就見龍極號科考船從上方黑沉沉的幽雲中墜落下來,龐大的船體翻滾著,不斷掉下一些碎片和人影,伴隨聲聲尖叫和慘嚎。

  墜落的速度,越來越緩慢,是包裹青銅船艦的仙輝和冥霧化解了科考船的重力。

  「轟隆!」

  科考船墜落在不遠處,響起金屬變形斷折的聲音。

  整個青銅船艦為之震顫,亦震在李唯一心頭。

  李唯一頭皮發麻,內心被荒謬感和緊張感填滿,努力想要支撐起身體,但以失敗告終。

  嬰兒啼哭的高亢叫聲,響徹天地,鏗鏘刺耳。

  頭頂上方的厚厚幽雲中,九嬰兩百多米長的體軀墜落下來,全身長滿鱗片,軀幹像巨牛,九顆頭顱皆在嘶聲哭叫。

  讓李唯一渾身冰涼的是,他恰好位於九嬰墜落軌跡的正下方。

  這要是砸落下來,就算有未知的神秘力量緩衝,他也肯定粉身碎骨。

  墜落中的九嬰,看見下方的青銅船艦後,眼神由驚恐變成欣喜,叫聲由啼哭變成歡笑,就好像等待這一天已經無數年月。

  「嘩!」

  一隻比九嬰體軀都要龐大的金色巨爪,突然破厚厚幽雲而出,將其擒住。

  爪子像黃金鑄煉而成,很有金屬感和力量感,鋒利無比,輕鬆就穿透九嬰的身體。

  幽雲後方,出現一道恐怖絕倫的龐大影子,釋放吞天噬地的浩莽氣息,像足可遨遊宇宙的巨獸。但當它看清下方的青銅船艦後,卻忌憚不已的振翅而去,消失在無盡的昏暗混沌之中。

  「這……這到底是什麼地方?我真的還活著嗎?」

  李唯一在震驚和迷茫中,漸漸的失去意識。

  他手臂的傷口中,不斷滲出鮮血,與灰白色的墳土混合在一起。

  極不合常理的是,這些血液竟一絲絲的沿著墳土,加速向墳內流淌而去。

  「唯一!唯一……」

  趙勐在冥霧濃厚的墓林中急切的大喊,一邊奔跑一邊尋覓,不久後終於在墳堆頂部發現了李唯一,將他從人形的坑中抱出。

  坑中的墳土半點血跡都沒有,唯有李唯一臉色蒼白如紙。

  趙勐將李唯一背走後。

  這座墳堆前的墓碑上,一串白骨材質的風鈴,迎風搖曳,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為恐怖寂靜的暗夜增添了無限意趣。

  ……

  李唯一大夢了數載一般,疲憊的意識似幾縷遊絲,逐漸回歸。

  耳邊響起浪花聲,臉上有清風吹拂。

  緩緩睜開雙眼。

  視線從模糊,逐漸變得清晰。

  「終於醒了,體育生的身體素質就是不一樣,還以為你抗不過去呢!」

  祁珊珊微微含笑,聲音中帶有幾分驚訝,隨即便向門外走去。

  李唯一雖只看見一道曼妙的白色背影,但知道,那是隨隊出發的祁醫生。

  「他醒了,但還很虛弱……」

  祁醫生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不知在跟誰講述著什麼,聽不太清。

  李唯一觀察周圍環境,身下的病床,應該是從科考船上拆解下來的。所在的房間,是科考船的碎片搭建而成,像一個寬敞的鐵皮棚子,地上還有許多廢棄的邊角料沒來得及收拾。

  血袋掛在一根木桿上。

  針頭位於他右臂,正在輸血。

  鐵皮棚子內,還躺有另外六個人,有的摔斷了腿,有的摔得半身癱瘓,有的昏迷不醒。

  透過簡易棚門,可以看到數米外青銅船的舷牆。舷牆的銅鏽很厚,既有古老韻味,也有一種遺棄了千百年的荒廢感。

  耳邊能聽到富有規律的海浪聲,能感知到海浪拍打船體的輕微震動。

  風,就是躍過青銅舷牆,從門外吹進來。

  「之前經歷的那些不是幻覺,全部都是真的?」李唯一低語。

  「當然是真的,我們應該是墜入了一處完全未知的海域世界,嗯……很可能是在極微之觀。」蔡羽彤人未至,清冷的聲音先至。

  她與身穿白色醫師服的祁珊珊,一起走進來,二女身姿皆高挑出眾。

  李唯一心頭一怔:「極微之觀?什麼意思?」

  「我也不太懂,都是那些領導說的。什麼佛祖舍利,什麼顯微鏡,什麼青銅船艦,他們似乎早就知道一些內情。」

  蔡羽彤依舊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樣,手指搭到李唯一額頭上,滿意的點頭:「燒退了就好,不枉抽了我三天的血輸給你。」

  祁珊珊直接拆台,吟吟侃笑:「哎呀,這就開始表功了?輸血的時候,就知道你這棵菜居心不良。」

  祁珊珊與蔡羽彤大學本科是一個寢室出來的,都是化學系極具風采的天之驕女。關係說好,那是親如閨蜜。

  關係說不好,那也是一直暗中較著勁。

  後來一個考取了醫學類研究生,一個繼續深耕化學專業,不再有競爭,關係反倒更加親近。

  此次北極科考之行,就是祁珊珊從蔡羽彤那裡得知了消息,才以閨蜜的身份「命令」她,讓她去向領導舉薦自己。

  她很務實,也很擅長抓住時機,主動爭取上進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