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蝴蝶

  「蒙德...」

  透明玻璃外是倒映著整座城市的果酒湖,屬於清晨的氣息漸漸甦醒,暮春時節的花香伴隨著湖風飄滿整座城市,

  這大概是女士許多年來第一次好好打量這座名為『故鄉』的城市,

  那張蝴蝶面具下,黑暗與火紅交織的,這座本已被她埋葬在心底的城市,

  在這個春天,在名為記憶的土壤深處,好像又一次發芽了。

  澆灌它的東西,叫回憶。

  她是在一個月前重新獲得的。

  ...

  這也是個春天,只不過是初春,

  恬靜的清風裹挾著一團團的蒲公英,各種色彩的蝴蝶輕盈翩躚,巨大風神之像捧起雙手面向前方,一根又一根翠綠的爬牆虎纏繞在祂的半身,

  在蒙德城的東邊,靠近湖和城牆邊,有一堵小小的矮牆,

  除了偶爾過來釣魚的人,其他時間都很安靜,

  直到一位少女發現了它,

  她有著一頭漂亮的金髮,與蒙德人常見的金髮不同,她的金髮更加偏紅一點,這是她的家族傳下來的,

  她的家族並不是特別顯赫的那種,不過也能供她讀書、學習、做喜歡的事情,而且她也很聰慧,不出意外,她會擁有一個十分美滿且安穩的人生。

  花季少女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想要散發香味,卻又羞於開放,

  於是這個安靜的地方成了她的秘密基地,

  她時常會坐在矮牆上對著湖面輕聲哼唱,沙沙的樹葉和湖水拍打的聲音便是她的伴奏,

  初春的花朵開放在牆角,美好且含蓄地放出屬於她的清香,

  當然了,畢竟是少女,她也會讀一些美好的故事,並托著腮望向遠空遐想——

  會不會在這裡的暗處,有一個人正靜靜地聽她唱歌呢?待到感情壓抑不住時,便會出來與她相見,

  就像被花香吸引而來的蝴蝶,

  既是緣分也是命中注定。

  這份想像一直持續到某個傍晚,

  夕陽撕開雲彩將霞光鋪滿整個湖面時,

  少女才來到這裡,

  她有時功課比較緊,來的時間便晚了些,

  而那天是最晚的時候,

  但那並不能阻止少女綻放自己的歌喉,

  【西方的風會帶走酒的香氣】

  【山間的風會來帶凱旋的消息】

  ...

  她喜歡唱歌,喜歡這種將情感放在歌里,然後以比話語更含蓄更優美的方式表達出來,

  這首歌叫《果酒湖的雨夜》,據說是某個技藝高超的流浪詩人創作,

  祂創作時具體的想法與情感,少女已不知曉,她只知道,歌的感情,在於唱者自己,

  更在於當時,

  五百年前的同一首歌,或許在五百年後再唱時,已不復曾經。

  歌聲隨著太陽一同落下,果酒湖的湖面已然星星點點,

  【遠方的風牽動著我的心】

  【沙沙唱著我對你的想念】

  隨著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少女也吐了一口氣,

  該回去了,

  她望了望天空懸著的明月,正要跳下矮牆,

  「你在這幹什麼?」

  黑暗中驀然刺出的聲音讓少女身子一抖,當下就晃了一晃要從矮牆上掉下去,

  啊——

  驚呼還未出口,少女便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然後她就看見了一雙漂亮且乾淨的眼睛,夜晚中似湖泊般明亮,

  少女有些發呆,腦袋裡驀然冒出了一個想法——

  或許這才是雨夜的果酒湖吧,

  但很快,懷抱一觸即逝,少女被放回地上,

  「快離開這裡,」

  他轉身就走,聲音冷冷的,

  似乎頓了一下,他緊接著補充道:

  「以後晚上不要來了。」

  少女只能看見他那一頭黑色的長髮,黑暗中靜謐又幽邃,像一隻孤狼,

  聽見隱藏在話里的關心,

  初時的害怕被隱去,又想起剛才看見的一幕,少女突然大著膽子沖他的背影道:

  「你叫什麼?」

  幼狼沒回答,兀自邁入黑暗,

  唔——

  少女有些失落,正要轉身離去,

  「歌,唱的很好聽,」

  背後突然傳來聲音,少女驚喜著回過頭,

  但只餘留一片搖晃著的樹林。

  歌唱的很好聽...

  少女抿嘴笑了起來,

  是啊,就連打斷都不忍心打斷呢。

  但是...

  少女又想起了那雙似湖泊般乾淨的眸子,

  乾淨的湖面下為什麼充滿了愁緒的心事呢?

  ...

  第二天少女又去了那堵矮牆,

  他說不要晚上來,白天來總可以吧,

  她東張西望著,試圖尋找那獨特的湖泊,

  但那個少年仿佛永遠遁入了黑暗,

  一無所獲的少女只能繼續坐在矮牆上,

  或是唱歌,或是讀書,或是繼續撐著下巴看向遠方,

  只是對那人的猜想稍稍代替了以往的發呆,

  這便是一個純潔少女所能做的事了。

  黑暗中的東西,她又豈可能懂呢?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

  大概一個月以後,

  少女終於第二次見到了他。

  ...

  少女很聰慧,也很機敏,學業生涯中她總是成績最好的那一個,

  於是,相應的,少女膽子其實也很大,

  她又留到了晚上,

  蒙德城治安很好,晚上根本不會有什麼危險,

  那日的一句提醒,最終還是被少女的好奇心打敗了,

  她在想,擁有那樣一雙眼睛的人,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

  夜晚的果酒湖也很寂靜,只有遠處的螢火蟲微微閃爍,叢中時不時傳來幾聲蟲鳴,

  少女克制著人類天生對黑暗的恐懼,靜靜地坐在矮牆邊。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少女都有些小小的困意,想要打退堂鼓時,

  遠處的叢林突然搖晃了幾下,

  聲音在寂靜的夜裡一閃即逝,

  少女頓時驚坐而起,目光緊盯著那片樹林,

  然後慢慢挪動腳步緩緩靠近,

  果然,在走近一些後,少女陡然又蹲下身來,

  因為她在那些林葉的空隙里,看到了些許亮光,

  腳步繼續放緩,少女再次靠近,

  最後,撥開一片木叢,

  看清眼前一幕時,少女驚訝地捂住嘴巴。

  ...

  只見一個少年正咬著繃帶,在右膊邊一圈一圈頗為費力的纏繞著,

  而他纏繞的位置,有一道極深的傷口正往外滴著血,

  少女一眼就看出來了,這種傷口用繃帶根本無濟於事,需要進行縫合才行,

  但他沒有,只是用一圈又一圈的繃帶覆蓋著傷口,

  像只默默舔舐傷口的狼。

  「你不能這樣,」

  少女的驀然出聲似乎讓幼狼嚇了一跳,他陡然跳起拾起劍指向來者,

  眼底閃著兇悍的光芒,

  只是那光芒在看見清來者後又消失不見。

  「你不能這樣,」

  少女對那劍視若無睹,只是重複。

  「離開,」

  幼狼將劍指向她來的位置,吐出兩個字。

  少女卻往前一步:

  「我能幫你,」

  「離開,」

  「我真的能幫你,」

  「離開!」

  「你受傷了!」

  「...」

  似乎這句提醒讓他注意到了傷口處的疼痛,嘴角不禁顫抖了兩下。

  「我真的能幫你,」

  少女見狀又上前一步,借著微弱的燈光看著他血淋淋的胳膊,

  她焦急道:

  「你這樣要去醫院縫合才行,若只是包紮會失血過多的。」

  「...」

  幼狼沒說話。

  看他只是沉默著繼續,少女更焦急了:

  「真的,和我一起去醫院吧,」

  說著她就想拉他的胳膊。

  但被幼狼閃開了,

  他終於出聲:

  「我知道,」

  「你知道你怎麼...」

  「我有我自己的考慮,」

  「那你會去嗎?」

  聒噪的少女鍥而不捨地問著。

  想讓她離開就只能回答她了,

  「會,」

  「什麼時候?」

  「天亮,」

  「這樣啊,」

  「問完就離開吧,」

  扔下一句,幼狼低下頭繼續彆扭地包紮傷口。

  「我幫你吧,」

  少女驀然道。

  「不用...」

  幼狼還要說什麼,

  但少女已經接過了繃帶,自顧自地道:

  「不用客氣的,我學過這些,老師誇我比護士包紮的還好呢...你一隻手受傷了,應該很不方便吧。」

  「...」

  見少女快速又溫柔的動作,幼狼終究還是沒再阻止。

  見他老實下來,少女笑了笑,一邊動作著,一邊問道:

  「對了,你叫什麼?我叫羅莎琳,」

  「...」

  幼狼沒說話,

  少女倒也沒在意,只是專心地打著繃帶,

  一圈圈厚實繃帶被打上,最後還貼心地系上一個蝴蝶結,

  她笑著抬起頭叮囑道:

  「明早一定記得縫合啊。」

  看著出現在胳膊上的蝴蝶,又看了看眼前活潑的姑娘,幼狼終於出聲了:

  「離,」

  冷不丁的一聲讓羅莎琳愣了一下:

  「什麼?」

  「我叫離,」

  幼狼抬起頭,少女又看見了那日的純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