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是歐庇克萊歌劇院。
但此刻卻是黑夜,在漆黑的歌劇院中,熒坐在台下,望著手中的演出票發愣。
觸碰到芙寧娜淚水的她,與芙寧娜建立了意識共聯,如今正在芙寧娜的內心世界中。
手上的演出票是她幫助芙寧娜熄滅三盞聚光燈,解放芙寧娜「自我」後的戰利品。
而如今,在燈光的指引下,名為「芙寧娜」的歌劇,開演了……
「第1幕:鏡子裡的我」
「芙寧娜……芙寧娜……」
空曠的舞台上,藍黑半燕尾禮服的芙寧娜被若有若無的呼喚聲驚醒,慌張睜開眼。
「誰?是誰在叫我?你在哪裡?」
她尋著聲音走上前,瞧見一面如同拱門般的巨大華麗鏡子。
舞台上唯一的燈光從上到下莊重地照在鏡框上,映照著鏡框上古老繁雜的花紋。
而鏡中,一個和芙寧娜一模一樣的人正輕聲安慰:「別緊張,不用害怕,我就在你的面前。」
芙寧娜望著鏡子中和自己衣著截然不同的自己,感到驚訝。
她小跑上前,這才看清了鏡子中的人。
鏡子中是長發飄飄的「自己」,穿著一身從未見過的黑白長裙,正朝她露出溫和的笑容。
兩個人的動作並不一致,就好像鏡中的芙寧娜是另一個躲在玻璃柜子中的人。
這太神奇了,芙寧娜不由得問:「你是鏡子裡的我?」
鏡中人嗯了一聲,很滿意這樣的稱謂,「嗯,這樣的稱呼也不錯,那我就是「鏡子裡的你」了。」
芙寧娜有些迷茫,「「鏡子裡的我」,你、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鏡中人頷首,「「預言」,你聽說了麼?」
「什麼預言……啊,等等,我好像知道了。」芙寧娜開始還有些迷茫。
但當她主動回憶之時,預言就好像刻在她的記憶里般快速浮現,她馬上就想起來了。
她又驚又喜說:「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它好像就在我的腦子裡。
「所有人都會溶解在海里,只剩下水神自己在神座上哭泣。至此,楓丹人的罪孽才會得以洗刷。」,是這樣的對吧?」
鏡中人聽到後露出驚喜的表情,「嗯~沒錯,你很清楚嘛!」
鏡子前,芙寧娜卻突然感到疑惑,「這是怎麼回事?我的記憶好像全都含糊不清。
但對於這個預言卻記得很清楚,預言裡的內容真的會發生嗎?」
聽見芙寧娜提起預言,鏡中人正了神色,「是的,這也是我找你來的原因。
楓丹的災禍遲早會出現,一切都會按照預言那樣發展,沒有人可以逃掉。」
所有人都會溶解在海里……
芙寧娜一想到這樣的場面,擔心得看向鏡中人,「那不是很嚴重嗎?大家都會死嗎?作為楓丹人,我也會溶解嗎?」
「呵呵呵……」
鏡中人微笑著安慰,「別擔心,世間的奇遇之所以存在,就是為了給世人帶來轉機的。
正如你今天見到我,我會告訴你能讓大家都得救的辦法,只是……
你可能要經歷一些痛苦。」
見有辦法,芙寧娜鬆了口氣,拍拍胸脯。
她說:「原來還有得救的希望啊,嚇死我了。
看你之前把話說得那麼滿。
至於痛苦,嗯……雖然我腦海里第一個想法,的確是為什麼要我來經歷這些痛苦。
但是,一想到預言如果真的實現,我也會死。而且「奇遇」都已經找上了我。
如果有一個天平,一端是全部楓丹人的性命,一端是我自己的痛苦,想也不用想天平會往哪邊傾斜吧?」
此刻,芙寧娜已經做出了決定,她一定要抓住這次的「奇遇」,拯救所有人!
聽到芙寧娜如此果斷,鏡中人開心得笑出聲來,「你果然是最完美的人類,是我的「理想」。
這可能,就是獨屬於你的「正義」吧?」
「嗯?」
芙寧娜愣了一下,什麼意思?最完美的人類?
鏡中人笑了笑,「沒什麼,聽好了。
楓丹現在剛剛失去了水神,我需要你去「扮演」那個新的水神的角色。」
芙寧娜對此感到不可思議,忍不住再問了一遍確認自己沒有聽錯。
「扮演……神明?」
鏡中人點頭,聲音似夢囈般輕柔,緩緩說:「是的,你要一直一直演下去,不能讓任何人懷疑你的身份。
只要你能做到,我就有對抗預言的辦法。
可一旦你的身份被戳穿,最後的希望就會消失。」
面對鏡中人的要求,芙寧娜倍感壓力,神明,是她一個人類能夠扮演的嗎?
而且還不能被戳穿,否則就會前功盡棄……這也太難了吧?
她有些擔憂地問:「那要怎樣才能做到呢?」
鏡中人安慰道:「放心,你要做的,不是讓自己變成真正的神明的樣子,
你只要扮演人類想像中神明的樣子就好了。你也是人類,所以你應該清楚那是什麼樣的。
要記住,擺在你面前的難題不是如何摸索「神性」,而是如何對抗「人性」。」
芙寧娜不太明白,但還是答應了下來。
她承諾說:「我可能還有點理解不了,不過我會試著做做的。
那麼,我扮演水神的事,要做到什麼時候才算結束呢?」
關於這個,鏡中人也說不準。
她看向芙寧娜身後幽暗的觀眾席,「為了完成這個任務,你可能要經歷漫長的歲月。
在結束的那一天到來之前,你都不會變老。
而我承諾你,一切都會在一場盛大的,如同戲劇般的審判中結束,所有人都會得救。」
一聽到審判,芙寧娜竟然有些期待,「審判嗎?真令人興奮又期待啊。」
「是啊,傻芙芙,真令人期待……」
若有若無的嘆息聲在舞台上響起,舞台的燈光啪的一聲消失。
歌劇院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此刻的芙寧娜可能做夢都不會想到,這一場審判,來得是那麼那麼的晚……
「第2幕:就任演說」
仍然是歐庇克萊歌劇院。
芙寧娜登上神座,心裡無比地慌張,她望著人滿為患的觀眾席。
遲疑片刻後,她決定表現得自然一些,「嗯……女士們先生們,非常歡迎大家來到今晚的歐庇克萊歌劇院。
相信大家都聽過我繼任水神的事了,沒錯,我就是芙寧娜·德·楓丹,你們的新水神。」
她誠懇望著眾人,「對於成為一個國家的新神明這件事,我沒什麼經驗,但很榮幸可以引導大家。
作為魔神芙卡洛斯,同時也是正義之神,我將盡我所能,帶給大家一個公正公平的時代。
最後再次感謝各位的到來,今後如果有任何疑惑或者意見,歡迎提交到樞律庭,楓丹的未來需要大家的共同努力。」
說完,芙寧娜急促的呼吸才開始平緩,她已經順利把自己的想法表達了出來。
這樣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可是,下一刻。
「這就是新任水神?不會是樞律庭在糊弄我們吧?我還以為神明會強勢一些。」
「喂,聽到了嗎?她最後還讓我們給她提意見呢。」
「神明不是無所不能嗎?她居然這麼謙虛,和普通人有什麼區別?」
「我懷疑根本就沒有新水神,她只是樞律庭推上來的傀儡。」
質疑、刻薄、疑惑和不認可的聲音不斷從觀眾席上冒出來,惡意的聲音不斷出現。
此刻,芙寧娜後背已經被冷汗打濕了。
她儘可能壓制著驚恐的情緒,不讓腿在底下打抖,可心裡不斷閃過雜七雜八的念頭。
不行……必須馬上想辦法……
對了,「鏡子裡的我」說過,扮演人類想像中的神明……
強勢的,有存在感的,能打消一切疑慮的形象……
這一刻,芙寧娜徹底明白了「鏡子中的我」的意思。
「哈哈哈哈!」
舞台上爆發出一陣愉悅中略帶癲狂的笑聲。
眾人看去,是新任水神在神座前開懷大笑。
她笑夠了才停下來,滿意地環顧觀眾席的每一個人。
她滿意說:「不錯不錯,我的子民們!唯有這樣的你們,才配得上我芙寧娜的統治!
我之前在想,如果有一天登上這個舞台的是一名懦弱的傀儡,聲稱要做這歌劇院的主人,楓丹的子民們是否會順從?」
她眼神一變,輕蔑、凌厲又戲謔地望著她的子民,激昂開口:「現在看來,很好!
你們都不是無聊的傢伙,也有資格在這歌劇院中與我一同見證那些美妙的審判!」
這一番舉動,把台下眾人嚇得不敢吱聲,這才是真正的神明!
太強勢了,根本無法捉摸透她的性格和下一步的舉動!
但很快,台下的觀眾陷入了狂喜之中,這不就是神明嗎?這才是配得上楓丹的神明!
「好了,剛剛的表演是帶給大家的見面禮,是我自認為符合歌劇院氛圍的出場。
接下來,就讓我重新致辭吧!」
見觀眾不再質疑,甚至產生敬畏,芙寧娜心裡鬆了口氣。
她優雅快步走下神座,氣勢洶洶朝著觀眾席走去。
「親愛的子民們,安靜!
不管你們是否承認我,是否信仰我,是否敬畏我,都請保持你們對正義的熱忱!
聽聞這個國度的罪孽已無法滌淨。
那正巧!唯有罪惡之中綻放的正義最為馨香!
正義之神手中的天平不應該是沉重的。
它的一端承載著公平與正義,另一端,可以被歡呼與喝彩盛滿!
現在,就讓我們將律法作為禱詞,將審判作為禮拜,點起正義的篝火!
為楓丹的未來而飲盡杯中之酒!」
她瘋狂而浮誇望著觀眾席,大聲宣布。
「這世上,就沒有依靠審判解決不了的問題!
我的子民啊!
只要你們心中堅定信仰著正義,在這歐庇克萊歌劇院,在這諭示裁定樞機之前,
我魔神芙卡洛斯,就連世間的諸神都可以審判!!!」
至此,觀眾席上傳來了前所未有的如雷鳴般的掌聲,整座歌劇院甚至為此而撼動!
楓丹人從這一刻開始,承認了他們的水神,承認了芙寧娜的身份。
楓丹的歷史,也將被歐庇克萊歌劇院中芙寧娜的張狂演講,染上濃墨重彩的一大筆!
「這就是你後來分不清自我的原因麼?面具與自我的割裂感……」
嘆息聲再次傳來,但又很快就消失。
舞台上帷幕落下,燈光驟轉之間,進入了第三幕。
「第3幕:歌劇院」
芙寧娜坐在辦公室的桌邊,失望地退下了今日審理的案件報告。
「這些細枝末節就交給那維萊特吧,這些審判中,沒有一場是我期待的……」
「呃,敢問您期待的審判是什麼樣子的?」
「盛大的如同戲劇般可以終結一切的美妙審判!咳咳,算了,說了你也不明白……」
「是的,在下沒有能力揣測神明大人您的想法。」
「不用這麼恐慌,也不用在意我剛說的話,你去忙吧。我期待的審判總有一天會到來。」
待客廳中。
「芙寧娜大人!我我太激動了,不知道該說什麼,謝謝您能接見我!」
「不用說什麼謝謝,你要謝謝自己的毅力,終於排隊等到了見我的這一天。
好了,你叫黛歐蒂蕾對吧?你兒子最近的病怎麼樣了?」
「啊,您,您居然還記得我,還知道我家裡的事……
他現在好多了,其實我兒子才是您更忠實的信徒。他非要鬧著我來見您,並把您說的話複述給他。」
「不錯不錯,下次再有這種情況可以提前和我說,偶爾破例去民眾家裡轉轉倒也不是不行。」
「您真是溫柔又賢明的神,我要代我兒子再次謝謝您!」
畫面一轉,芙寧娜出現在了書房中。
「芙寧娜大人,這是近期的水文報告,您要我們留意的那一部分參數,仍不樂觀。」
「果然如此,以神明的智慧當然知道。我只是想看看,以你們人類的智慧,能分析到何種地步。」
「據我所知,楓丹科學院那邊也在試圖研究出對抗海平面上升的辦法。」
「真的嗎?他們有什麼頭緒?」
「並沒有,他們並沒有給出任何具備可行性的應對方案。」
「是麼?不過也難怪,畢竟這件事涉及神的領域,但他們的勇氣還是值得嘉獎。」
燈光再一閃,芙寧娜出現在了臥室中。
她泄了氣般坐在床鋪上。
今天終於結束了,扮演水神的一天幾乎連一刻喘息的時間也沒有。
不過好在一切都步入了正軌,至少現在已經沒有質疑的聲音了。
或許就這樣也不錯,這樣下去,所有人都會得救。
呼……別想太多了,明天還要繼續,抓緊時間休息。
「第4幕:歌劇院」
辦公室中。
「芙寧娜大人,這是最新案件的審理結果和細節……」
「好了不用看了,不用再重複我今天看見的東西。」
待客廳中。
「芙寧娜大人,能夠這樣與您見面,這個機會我等了太久了!」
「哦?我忠誠的子民,此刻的幸福是屬於你我的榮光。」
書房裡。
「芙寧娜大人,我們在白淞鎮周邊檢測到明顯的水文異常現象。」
「知道了,繼續觀測吧,科學站那邊有消息就通知我。」
臥室內。
好累啊,今天應該沒有哪裡露餡吧?一定要把最讓民眾放心的樣子展示出來啊。
只是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盡頭。
精神上的疲憊感很重,今天就這樣吧,早點休息。
「第5幕:歌劇院」
「第6幕:歌劇院」
「第7幕:歌劇院」
「第8幕:歌劇院」
舞台上,開場的幕數飛快跳動。
幕布似機械織布機淋上機油般超速開合,歌劇院因此發出震耳欲聾的哀嚎。
芙寧娜的身影分成了許多個,在不同的四個場景中重複著每一天的動作和話語。
四周的環境變得老舊,帷幕換了一次又一次,木板塌了一塊又補上一塊。
時光飛逝,歌劇院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閃爍之中,舞台上的一切都經歷了無數次變化,只有芙寧娜,從始至終地演下去。
停不了的圓舞,無人聽的自白。
日日夜夜,星辰晝雨。
芙寧娜的頭髮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生長,再驟然縮短,再生長,再縮短……
……
瘋狂的數字終於停下,卻停在了令人絕望的第182375幕上。
「第182375幕:歌劇院」
這一次是在待客廳中。
「芙寧娜大人,能這樣近距離與您對話,感覺就像是做夢一樣!
聽說我們家族第一個有這般榮幸被您接見的人,還要往上追溯到二十多代人以前的黛歐蒂蕾夫人呢!」
「哈哈……不錯,優秀的家族,接見像你這樣虔誠的信徒或者說信徒後代,真令人愉悅……」
「誒嘿嘿,您過獎了,芙寧娜大人。呃,芙寧娜大人?」
「怎麼了,我忠實的子民?」
「您……您這是在流淚嗎?」
「啊…哈哈,怎麼回事,我都沒有留意……
估計是我身上的水元素過於充盈了,真沒辦法,誰讓我是司掌水元素的神明呢……哈哈。」
「怪不得,怪不得……原來是神明大人您力量的體現啊,能見到這一幕我真是太榮幸了。」
臥室。
芙寧娜的心聲已經變成了哭泣。
好漫長……好孤獨……還要多久……
已經過去幾百年了吧?說不定這場戲還要上演幾百年……
從沒想過這個過程竟會如此痛苦,我是否已經達到了極限呢?
不,我應該很久很久以前就達到了極限吧……今天的我,連自己落淚都察覺不到了。
好像要和人傾訴啊……哪怕一個人也好,可是,那樣子就前功盡棄了吧?
幾百年來我調查了很多,但都沒有找到解決預言的辦法。
現在唯有繼續相信,將水神扮演下去,這可能是拯救楓丹的唯一方法了。
求求你一定要成功啊……「鏡子裡的我」。
「第182376幕:秦楓」
看見不同於前面的題目,熒的眼神頓時變得銳利起來,她緊緊盯著舞台。
可是,與先前不同的是,此刻的舞台沒有亮起燈光。
一片漆黑之中。
芙寧娜輕柔的聲音響起,「秦楓,我準備好了。」
「好的,芙寧娜小姐。
就讓我們,一起戰鬥吧!」
這是,另一道完全陌生的男聲!
熒震驚得立刻起身,震驚望著舞台上緩緩綻放開來的燈光,還有那道身影……
一切,都迎來了謝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