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芙卡洛斯
歐庇克萊歌劇院。
一塵不染的舞台上，高旋的審判之刃中流動著充盈的律償混能，莊重而威嚴，給人一種不可撼動的壓迫感。
劍刃之下，芙寧娜似笑非笑望著那維萊特。
不同以往的是，此刻她換了套黑白色的禮裙，裙面點綴上星圖後顯得神聖又莊重。
她微笑地望著那維萊特，沒有說話。
那維萊特驚訝望著不遠處站在巨劍下泰然自若的芙寧娜，遲疑許久後才開口。
「你……」
「噗哈哈哈……」
少女輕笑著捂著肚子，很開心地望向他吃驚的表情。
不僅僅是外貌和動作習慣，甚至連笑聲都和芙寧娜一模一樣。
可是，那維萊特的直覺告訴他，她絕不是芙寧娜，而是另一個活生生的存在。
她長而散的發尾散發著淺藍如天空的光芒，身上的氣息更符合發那維萊特想像中的神明氣息。
難不成，她才是真正的水神？
那維萊特抬頭看向那柄巨劍上的能量，意識到自己已經走到了真相大門之前。
少女停下笑聲，眼眸微眯著望著那維萊特，「不好意思，我只是很喜歡你現在驚訝的表情，不小心就笑出來了。」
那維萊特看向她，收斂了神色，沉聲問道：「你不是芙寧娜……你究竟是誰？」
瞧見那維萊特嚴陣以待的模樣，少女很滿意地點頭。
「嗯，看你這麼吃驚，就說明我成功騙過你們了……
很明顯，我呀，就是魔神芙卡洛斯。」
對於這個答案，那維萊特相信對方沒有理由欺騙自己。
況且諭示裁定樞機判決水神有罪，而律償混能形成的巨劍就在眼前。
通過諭示裁定樞機，那維萊特可以肯定。
面前的人確實是魔神芙卡洛斯，真正的水神，諭示裁定樞機的死刑執行對象。
只是……
那維萊特雙手交叉抱於胸前，警惕問：「好，魔神芙卡洛斯……為什麼要騙我們？」
芙卡洛斯轉身看向天空島的方向，「騙你們？我的目的可不是騙你們。
我真正要欺騙的，是「天理」呀。」
那維萊特不明白，「為什麼？」
芙卡洛斯笑著望著他，解答說：「為的就是那個預言嘛，楓丹人盡皆知的預言。
所有人都會被溶解，楓丹被水淹沒……
前任水神，也就是厄歌莉婭，將這個預言託付給我時，我就覺得，這也太棘手了吧？」
芙卡洛斯低垂著腦袋，做出垂頭喪氣的模樣，「她明明很清楚，預言中的那一幕必定會發生。
身為塵世七執政的她也很明白，唯有「天理」，不可與之為敵……」
她走到那維萊特面前嘆氣，尋求安慰般問：「這明明是很無解的事嘛，你說對吧？」
那維萊特沒有回答，因為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芙卡洛斯已經找到了解決的辦法。
芙卡洛斯見他不回答，掃興地走向一邊，「之後，我獨自潛入海底思考了很久。
直到身邊的蚌殼都咕嚕咕嚕冒泡泡了，我才想出了唯一的答案……」
她的語氣開始變成沉重。
那苦思冥想的日子，那深不見底的深海，一個人獨自坐在古老的遺蹟上思考。
那維萊特驚奇地回眸望著她。
芙卡洛斯沉默片刻，說出唯一的答案。
「唯有騙過「天理」，才能在預言發生的同時，拯救大家。」
芙卡洛斯忍不住為此感到驕傲，她對於自己的計劃很滿意，「嗯，我真是個天才！
也正因如此，厄歌莉婭才選擇了我作為繼任者吧？」
笑著，她轉身抬頭望向那維萊特，後知後覺般開口：「這麼說來……
她可是把拯救國家的任務、水神的職責，還有「造人」的原罪，全都繼承給我了！」
她語氣中的驚訝明顯是表演成分居多。
但她將她的痛苦過往化作歌劇，若無其事笑著演繹在那維萊特面前，事不關己般驚嘆著。
這般宏大，那維萊特為之感到敬佩。
同時他也明白了芙卡洛斯的計劃，她這是要在騙過天理的同時拯救楓丹嗎？
如此巨大的秘密，難怪芙寧娜不願意透露。
不過，那維萊特看得出來，芙卡洛斯看似抱怨，實則是願意接過職責的。
於是他好奇問：「如果你不想接過職責，為什麼不拒絕？」
她故作苦惱地嘆氣道：「沒辦法，誰讓我也曾經是她的諸多純水精靈眷屬之一呢？
這一切，是我，我們，成為人類的代價。」
成為人類的代價麼？
那維萊特默默認可了芙卡洛斯的身份。
他緩緩問：「也就是說，你曾經是經由厄歌莉婭之手，變成人類的純水精靈嗎？」
芙卡洛斯點點頭，望向歌劇院，眼裡滿是嚮往和憧憬，「是啊，成為人類一直以來都是我的夢想，就算現在也是。
在我眼裡，人類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出美妙的歌劇。
成為神明後，我將自己的「神格」從身體和精神之中分離出來。
只剩下如同剛剛被創造出來的人類一般的自己。
現在你面前的我，是那個「神格」；而人類的我，我將她取名為，芙寧娜。」
「她有著喜怒哀樂，該狂妄時就狂妄，該怯懦時就怯懦。她的優點都是人類才會有的優點，她的缺點也是人類才會有的缺點。
在我眼裡，芙寧娜就是完美的人類。
因為她和真正的人類完全一樣，是理想中的「我自己」。」
在提及芙寧娜的時候，芙卡洛斯眼神中飽含著羨慕的神色，但又有一絲落寞與難過。
或許是因為不能成為人類而悲傷，又或許是在為自己五百年的孤獨而哀嘆。
「隨後，我詛咒了她，就是為了完成騙過天理的計劃。」
那維萊特眉頭緊皺，沒有說話。
芙卡洛斯看向高台上的神座，此刻神座上空無一人。
可在芙卡洛斯眼中，芙寧娜的虛影就坐在上面，正獨自落淚。
芙卡洛斯輕輕地問：「還記得嗎？預言中的最後一幕。
水神自己孤零零地在神座上哭泣。」
「為了讓預言看似實現，我邀請了芙寧娜這位演員來扮演預言中的水神。
在我的詛咒之下，只要作為「神格」的我還存在，芙寧娜便永遠也不會死，但也永遠享受不到人類該有的幸福。
她被迫以歌劇院為舞台，成為歌劇院中真正的女主角，永遠扮演神明的戲份。」
芙卡洛斯轉過身看向那維萊特，「現在你應該明白，你的審判庭為什麼叫做歐庇克萊歌劇院了吧？」
那維萊特沉默片刻，一想到芙寧娜，他胸口就悶得難受，「可是，芙寧娜終究只是人類。
即便有漫長的生命，她精神上的強度也只是人類的水平而已……」
「這對她來說，是何等痛苦的折磨。」
那維萊特心情無比沉重。
他閉上眼，根本無法想像，身為人類的芙寧娜是如何熬過這五百年的折磨。
神明都難以抵抗的磨損，讓一個人類去承受，這是何等痛苦的煎熬。
見到那維萊特為芙寧娜感到難過，芙卡洛斯的語氣也隨之變得憂傷。
「是啊，儘管芙寧娜是人類的「我自己」。
但如果還有機會的話，我一定要向「我」好好道歉呢。」
她失落地望向歌劇院，芙寧娜的落幕，有人為之歡呼，有人為之哀傷，有人為之歌詠。
可她芙卡洛斯的落幕，又有誰記得呢？
「這五百年對於她來說，是一場無比漫長，無比孤獨，無比痛苦的……歌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