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戰爭的事情，我真的是一點都不記得了。

  畢竟就算細細道來，這一世我也是一隻活了有百歲有餘的史萊姆了。

  天理要求魔神爭奪塵世七執政位置的，是說明，除了七位魔神以外，剩下的都得死嗎？

  我好糾結啊，糾結的晚上只吃了半碗。英都為此少洗了三隻碗。

  歸終也沒心思胡鬧了，畢竟歸離集算上戰力，只有我和她，巧的是，我們的戰力也不算頂尖。

  是科技大炮轟死群眾，還是等待群眾轟死自己？

  歸終熬了五個通宵，黑眼圈的程度令人嘆為觀止，我安慰她，現在還算風平浪靜，還沒打起來，你先別把自己熬壞了。

  這話說的沒用，但歸終還是深吸一口氣，強行冷靜下來。

  「阿月，你離開歸離集吧，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我得在這裡安撫百姓，你去外面去外面找到辦法救我們好不好？」

  沒想到擺爛數十載的我最終還是得派上用場了。

  我是孤身一人前往的，歸離集的百姓不能離開土地，畢竟我也無法保證所有人都能跟著我安全回歸，而失去子民的魔神又有什麼意義呢？

  英說我得早點回來的。

  我答應她，我說我捨不得你的好廚藝。

  離開的那一日，我終是將身上所有的琉璃百合都卸下，配起了赫烏莉亞送我的那一朵永不枯竭的鹽花。

  唉……

  「等回家的時候，一定要讓歸終送我歸離集裡最漂亮的琉璃百合。」

  出門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給的，我拋棄了桐月的名字，害怕這份身份連累到歸終。

  無名無姓的少女仙人在戰爭的土地上遊蕩。——這是後世對於我的其中描述。

  啟程的第一站，我是去了好久未探訪的老友家，赫烏莉亞。

  她的丈夫很是歡迎我的到來，再一次見到赫烏莉亞時，她的面容非常憔悴，是啜泣的向我哭訴。

  「那隻怪物，殺了我好多好多子民……阿月，我好沒有用，我沒辦法保護他們。」

  我說，其實可以的。

  就像尖銳的葉片，可以劃傷皮膚，凝聚成實質的鹽，可以變化成各種兇器的樣子，只要赫烏莉亞願意反抗。

  「我沒辦法保證我能勝利……或許我該遷移我的領地了，這裡太大，我無法顧及全部。」

  赫烏莉亞哭著，無助又無奈，就像曾經弱小的我。

  我怒極，在她家停留了半月有餘，日日暴打赫烏莉亞，終於，她被我打的重拾信心。

  「笨蛋啊，要學著反抗！割領地這麼恥辱的事情，虧你想的出來。」

  紅色基因在我的血液中跳動，我勸說赫烏莉亞，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都願意把領地給壞人了，為什麼不想著和同伴們結盟呢？

  赫烏莉亞淚水汪汪：「啊，我怕你們嫌棄我的……」

  誰會嫌棄一個會產鹽的小可愛？！

  沒了你產的鹽，英的手藝都會下降好嗎？

  我和赫烏莉亞一起寫信，給了許多之前打葉子牌的好姐妹，其中有部分十分弱小，被赫烏莉亞口中的怪物殺死的魔神。

  我這才知道，原來那個怪物所說的螭。

  「螭是夢之魔神座下的魔獸，他們那裡的人，都失去了美夢。」

  失去美夢是什麼樣的呢？

  大概就像是面對盛開的琉璃百合，卻會忍不住的想著它會枯萎，面對著溫柔如水的愛人，會猜測對方是否會背叛，面對星星與月亮，會害怕自己有一瞬間失去美好。

  可偏偏夢之魔神認為人民就應該失去美夢才好，這就是夢之魔神的愛人。

  這種主觀因素的愛人太過極端，可偏偏那位好戰的魔神，又想著開拓領土，到處讓座下的魔物去廝殺。

  「再見了，赫烏莉亞，保護好自己，我得去外面再找些更厲害的人來幫助我們了……」

  地中之鹽和歸離集離得較近，中間空閒的領地也有其他魔神，我們處在一個三角結盟的穩定狀態，但領地越大，危險就越大，我依舊得外出奔波。

  我也不知是出於什麼心理，開始往西走，直到踏入絕雲間的領土之時，我才發現。

  幼小的元素生命可以度過魔神戰爭嗎？

  絕雲間已經史萊姆泛濫了，我往我最熟悉的那山頭飛，現在的我再也不需要一點一點的蹦上去，或是等待狂風之核將我帶上去。

  我曾經居住的山頭堆滿了清心，一隻綠色的幼鳥看著我。

  英口中的哥哥，我沒有找到，那我確實明白了，為什麼這裡依舊會有這麼多新鮮的清心了。

  嗯，元素生命可能會把綠色的小鳥認成草史萊姆吧？

  挺不錯的，就是不知道小鳥愛不愛吃清心……

  它很可愛，我把它捧起來戳戳，溫暖的羽絨在我的指尖打轉，它嘰嘰喳喳，很是不開心的往旁邊移了移位置。

  好吧，我突然明白，我是史萊姆的時候，為什麼那麼多人類喜歡戳我了。

  確實很治癒誒。

  我柔聲蠱惑小鳥：「小傢伙，要不要跟我走？你一個鳥在這裡很危險的哦，我會保護你。」

  小鳥很不開心的樣子，它飛走了，我頗是傷感，把山頭的清心薅走了一半。但依舊在思考一個問題，英說的哥哥，人到底是在哪啊？

  「何人在此？」

  一隻藍白的鶴撲騰著翅膀飛來，我與它四目相對，下意識把清心往後一藏。

  「你是……新來的？是他派你而來？」

  他？誰啊？

  我機械性搖頭，對面的仙鳥嘀咕著，最後又試探問，「你是四處遊蕩的野仙？」

  唔……不能讓其他人知道我是歸終座下的，好像只能認了這個身份誒。

  我機械點頭，對面的仙鳥音量瞬間拔高了三個度，很是興高采烈的向我介紹……

  嗯，向我介紹它效力的神明摩拉克斯，說璃月港的人民多麼的幸福快樂，說摩拉克斯多麼的英明神武強大萬分，說只要當了他們陣營的仙人，不但有編輯有工作，吃的是公家飯……

  還包分配對象。

  嗯……摩拉克斯是誰啊？為什麼這麼耳熟？

  待遇方面，前面的還好說，我在歸終那裡混的仙人位置也是這個待遇，最後一條，我雖不感興趣，但想必也是能打動許多單身狗。

  我問，「那你有對象了嗎？」

  仙鳥怒罵我不會聊天。

  看來是沒有了。我思考了許久，忽的靈光一現。

  既然沒辦法招到許多強勁的朋友，為什麼不直接和強大的人結盟呢？

  這樣子問題不就解決了嗎？

  仙鳥估計還想著勸我要費一些口舌，沒料到我一下子就答應，反倒有些狐疑，「你不會是其他魔神座下的來的吧？」

  我真心實意：「怎麼會？從今往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既然以後都是要結盟的好朋友，那我們現在自稱一家人有什麼問題？！

  沒有！

  它這才介紹自己名喚留雲，而後掐了個法訣作人形，一飄逸貌美的女仙甩了甩衣袖，傲氣十足，看我，「沒想到你剛剛加入我們的大家庭，就有此番覺悟，想必他老人家是會欣慰的。」

  啊……摩拉克斯很老嗎？

  我在絕雲間待了幾日，靠著和不太聰明的留雲聊天，把璃月港的狀況摸了個八成。留雲有一個小徒弟，名喚甘雨，甘雨胖乎乎的，很可愛。

  我和甘雨都愛吃清心，對此，我十分認可甘雨的口味。

  甘雨咿咿呀呀的說話，我逗她跟逗英一樣輕鬆——英還沒有甘雨這樣可愛呢，甘雨看著就很幼小的樣子。

  結果仔細一問才知，甘雨已經有兩百來歲了，我立刻閉上嘴。

  我那麼多輩子加起來也就估計兩百出頭吧？

  我向留雲詢問絕雲間的狀況，留雲還在思考今天給史萊姆餵什麼，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我聊著。

  「這裡有什麼好談的？看著景色優美，風景宜人，像是仙家之地，聚集之方，實則到處都是史萊姆，哪個山頭上都有。」

  「啊……你說會住在山上的少年？本仙想想啊，本仙那幾個老朋友好像都不符合你的要求……嗯，等等你說的不會是金鵬吧？」

  話題又向著金鵬是誰聊下去。

  細細問來才知，金鵬原是夜叉一族的孩子，前些年曆經波折，後被一隻元素生物所救，並且送到了絕雲間，便也就在此住下了。

  嗯……

  聽這個名字，那隻小綠鳥不會就是金鵬吧？

  「說起金鵬啊……與我們不是一路人，總之，若是見到了，打個招呼也未免不可。」甘雨咿咿呀呀咬著清心，留雲心靈手巧，還在給甘雨扎著發啾啾。

  結果再一次見到金鵬的時候，場面萬分艱難，那是一個夜晚，我爬上山頭看星星，萬分惆悵過去。

  被稱為迅捷鬼的夜叉划過一道颶風，我扭頭一看，面容清麗的少年坐在我旁邊。

  我長久的啊了一聲。

  金鵬說話非常利落簡短，自我介紹後便問起我，「這裡曾是你的家？」

  明明是在問我為什麼感覺是不容置疑的語氣呢？

  我沒有隱瞞，點了點頭，反問。

  「我已經很久沒回來了，你怎麼知道？」

  金鵬：「氣息。」

  原來是我住的那個山頭上有著我的氣息嗎？

  「年前有個小女孩過往此處，我也在她的身上聞到了你的氣息…你的本體是元素生命？」

  他說的大概是英吧，難怪英說會看到哥哥，合著是因為金鵬那時候願意見人啊。

  我含糊不清的答應，想要揭過這個話題。那一夜星星很美，月亮很圓，來的人也很兇。

  我不知道夢之魔神是怎麼發現我和金鵬在此處的，總之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們兩個就已經沉溺在夢境中。

  之所以發現問題所在，是因為我又一眨眼視野變得十分的低，竟是變回原形，圓潤的草史萊姆看著對面的幼鳥，緊張的顫抖起來。

  我真想尖叫啊，可惜史萊姆是沒有聲帶的，金鵬的狀態很奇怪，他好像不認識我的樣子，很是兇狠的用爪子抓我。

  我連忙躲開，史萊姆被戳爆就沒命了。

  我被猛地撞了一下，再一回頭，是一隻水史萊姆，我很生氣。

  什麼嘛，偏要在這個時候來遵循小水的約定，給我貼貼嗎？

  水史萊姆轉了轉，好像很喜歡我的樣子，我往後退一步，它往前蹦一步。草地被刮往一邊傾倒，我看到狂風之核的腦袋冒出，莫名的我從這隻元素生命的姿態看出了一絲慈愛。

  聰明如我終於發現了不對。

  我用都屬於元素生命的頻率問。

  「小水？」

  水史萊姆歡快的跳動著。

  再一回頭之前狠狠用爪子抓我的金鵬也不見了，反倒是記憶中模糊到不能再模糊的白髮狐女，溫柔看我。

  「小傢伙，怎麼偷跑到這裡來了？是不是又偷吃影的甜點心了？」

  那些記憶中早就迷糊的人，物，此刻全部聚集，就連山頭都不見了，我在一片碩大的草地中，星綴滿了夢。

  真捧著我最愛吃的櫻花酥，狐齋宮和千代打打鬧鬧，雨還在沖爺爺撒嬌，捧著紙鳶就邁步走向我，穗羽踉踉蹌蹌的跟在後面，元素生命圍繞著我，歡聲笑語。

  這是一個美夢啊。

  我看到一個少女撲向了他們，洋溢著幸福的笑，我甚至能看到少女快樂的眼角，都溢出一絲心滿意足的淚水。

  少女輕喚著我記憶中真實的人與物，「家人。」

  這個少女為何與我長著一副面孔？

  我的心臟在跳動，卻是如此的落寞。

  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瓷白的手撫摸著我，「你瞧，他們背叛了你。」

  「你所珍視的一切，甚至連假的與真的都分不清，跟我走吧，這些美夢會時時刻刻的困擾著你，只有拋棄美夢，你才能做出最理性，最正確的選擇……」

  我竟然覺得這番話好有道理。

  但拋棄了美夢的我，還是我嗎？

  聲音的主人似乎明白我在想什麼，溫柔的回應我，「當然是，那樣的你才是最好的，跟我走吧，我會給你想要的一切。」

  雖然我知道這番話的主人一定是個超級壞的大壞人，但是我的內心卻鼓動著讓我聽從。

  我……

  我的美夢……

  「尋找真正能成為你家人的存在吧，仙君。」

  雨忽而轉頭，對我說道。

  夢境中的人幾度變化，停在了我記憶中最後的樣子。

  年邁的雨再沒有衝著爺爺撒嬌，只是平靜的向我道出了她對我最後的祝福。

  家人啊……

  「我所失去的美夢，可不能成為我停步不前的理由啊，畢竟我真正的美夢還沒有實現。」

  我笑著回握住了夢之魔神的手，那個被擁簇的少女消失。

  「拜託，我的家人們，怎麼可能將我錯認啊。」

  木椏穿刺著夢境中的神明。

  那是一片星星布滿天空的夜晚，我猛地起身，美夢消散。

  金鵬卻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