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陳萱早早起床做飯。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她這兩天總是跟著魏年出門,陳萱知道,依魏老太太的脾氣,心裡肯定不滿很久的。所以,為免魏老太太尋釁,陳萱一大早上就把兩個院子都掃的乾乾淨淨,連前院的菜園子,也把那些個不能再長菜的老秧都拔了,將菜園子重新翻了一遍土,又上了草木灰,陳萱盤算著是不是買些地肥,入秋就能種蘿蔔白菜了,多上些肥,菜才長得好。
陳萱忙了這麼一大早上,魏老太太起來後,見著院子齊整許多,心下果然順暢不少。吃早飯時,見陳萱只是悶頭夾眼前的一碟醬黃瓜,並不動別個菜,手裡拿的也是昨兒剩下,早上重新熱的饅頭,不是去外頭買的油條。尤其那醬黃瓜還是夏天時自家菜園子黃瓜架上結的,長得太多,吃不掉,陳萱就醃了醬黃瓜。除了費些大醬的本錢,半點本錢都無。魏老太太就很滿意陳萱這一點,鄉下丫頭,知道節儉。
魏老太太這兩天的不滿,也就消了一半。待早飯後,家裡男人們去鋪子裡,魏老太太正想說說陳萱,這做人媳婦,可不能總跟男人出去,還什麼西餐廳、六國飯店的,那是婦人該去的地方麼?沒事多做活,這才是為人婦的本分。
結果,魏老太太這話還沒開口,陳萱先說了,「早上我把菜園子翻了一遍,我想著,眼看這就要進八月了,老太太,是不是買些蘿蔔籽、白菜籽,再上些地肥,這樣,一冬的菜也就有了。」
魏老太太想到這種菜的事,點頭,「這是正事。種菜的事,你大嫂不懂,你就跟你大嫂一道去菜市,買些菜籽吧。」
陳萱道,「地肥要不要買一些,春夏種了一季,地力就薄了,上些肥,菜也長得好。」
「常見你拌草木灰的,那不是肥?」
「草大灰肥力小。」
「要是不貴,就買些。」
陳萱點頭應了,魏老太太見該交待的都交待的差不離了,就同雲姐兒道,「咱們也該走了,今兒是楊小樓的《霸王別姬》,這可不能遲了。」就帶著雲姐兒往戲園子去了,至於說一說陳萱總出門的事,竟忘到了腦後。
魏老太太一出門,乾脆姑嫂三人一道去菜市。
陳萱說,「大嫂子、銀妹妹先等一等我,我先問一問許太太,看她家可要買些菜種。」
倆人都應了,陳萱到後鄰問買菜種的事兒,許太太一聽,笑道,「這可真好,哎,多謝你還特意來跟我說一聲,不然,我們再不知道的。」許太太想叫姨奶奶跟著一併去,可倆人都在忙,陳萱道,「既這般,我幫你們帶吧。你們這園子大小,我也是知道的。」
「成,那麻煩你了。」許太太叫姨奶奶去拿錢,陳萱擺手,「現還不知價錢,我先去買,待買回來,再算錢不遲。」
許太太笑應,要留陳萱吃茶,陳萱笑,「我這就去了,待回來,再來您這兒喝茶。」
許太太含笑送陳萱,陳萱忙叫她留步,在陳萱在看,許太太是個極有見識的人,又指點過她去學洋文的事。如今看來,果然洋文是極有用的。這樣的恩情,她幫著買些菜種算什麼呢。
陳萱非但幫著買了菜種地肥,連播種都是她過去幫著種的。許太太是很想自己來,可她沒做慣這些活,陳萱就慢慢的教,鋤頭怎麼拿省事,地要翻多深,籽要種多深,種了籽要澆一遍透水,待這些小蘿蔔小白菜的苗出來,長大些就要提苗,那時的小白菜苗小蘿蔔苗才好吃哪,嫩的不行,提出的苗洗乾淨一炒,就是一盤菜。
陳萱這樣的熱心腸,連許老爺都覺著,魏家這位二少奶奶不錯。
許太太也說,「可細緻了,那些個種菜的訣竅,還都給我寫紙上了。哎,心腸好不說,為人也很知進取,這都背四本書了,前兒二妞拿了《論語》給她,聽她說也背一半了。」
許老爺點頭,卻是道,「雖是婦道人家,讀一讀聖賢書也好。她又這樣的會耕種,嗯,待《論語》念好,我另有書借她。」
許太太一笑,未再多說。
不過兩三天,陳萱看著自家菜園子的小菜苗也都冒了頭,綠油油的別提多可人了。魏家到底也是鄉下人出身,從魏老太爺到魏老太太,見這菜畦也都心情不錯。
陳萱做事,一向盡職盡責,她還去許家菜園子瞧了一回,見許家的菜也都出了,陳萱便放心了。
因眼瞅就要中秋,魏家向來是中秋就要給夥計們發下冬天的棉衣棉鞋,這幾天,魏老太太就讓陳萱李氏在家做衣裳做鞋。陳萱在做活這上頭,很能讓魏老太太滿意,做的又快又好。
不過,也因著中秋事忙,魏年好幾天都沒空教陳萱洋文了。陳萱自小在叔嬸家長大,別看她平日裡話不多,卻一向很懂看人臉色。見魏年忙,陳萱也不擾他。只管自己照著洋文書查洋文字典,雖費些力氣,也能磕磕絆絆的學習著。倒是魏年有些不好意思,說,「節下出貨快,天天鋪子裡的事,也沒顧得上教你。你有哪裡不明白的,只管問我。」
陳萱說,「這可怎麼了,我知道你忙,才沒擾你的。等忙過這陣,我有好些要請教阿年哥你哪,阿年哥你回家就好生歇一歇,趁著過節前,鋪子裡生意好,家裡也能多賺些。」
魏年嘆口氣,陳萱忙問,「怎麼了,是不是累著了?」
「這能累什麼,無非就是每天去鋪子盯著,忙時盯的時間長些罷了。」魏年道,「現在的料子生意也不很好做,關外的毛皮,又漲價了。」
陳萱不懂這些料子生意的事,她心裡倒是有樁事,尋思日久,想同魏年開口,可魏年近來事忙,連教她洋文的空閒都無,陳萱也不想這時候說,不然,倒是給魏年添煩惱。見魏年說起生意,陳萱不懂,還是覺著,這是個好開口的時機。陳萱合上手裡的洋文書,問魏年,「我不大懂這個,可這進價漲錢,出價肯定也要漲的吧。」
「是啊。」
「那一樣的啊,賺的不還一樣多。」
「你不曉得,東西漲的太快,就是有錢人,也得說東西貴。何況,賣料子的鋪子這麼多,如今利也薄了。」
陳萱想了想,決定開口了,她道,「我有事想跟阿年哥你商量。」
「什麼事,說吧。」
「是這樣,這兩天我想著,今年種的草莓可沒少賣錢,阿年哥,明年能多種點兒不?這東西這麼貴,多種些,咱就能多賣錢。」陳萱現在欠魏年的錢,八塊大洋都打不住。她也沒別個本事生錢,就想著,明年能不能多種些草莓。
魏年倒是沒想過這事,魏年道,「咱們家在北京也沒地呀。」
陳萱問,「不能賃些田地麼?在我們鄉下,要是自己沒地,賃別人家的地種也是一樣的,就是一年給些租地的錢,也不用多租,租上個一二畝就足夠了。」
「不是這麼說。」魏年同陳萱道,「如今世道不太平,要說京效附近,哪裡賃不來土地。可如今你沒瞧見麼,這城裡,一會兒革命軍一會兒美國兵的。城裡這還算好的,城外你就是種了這金貴東西,怕也留不住。地痞流氓,一夥子搶了去,要怎麼辦?」
陳萱不知道外頭的事,被魏年一說,也不禁犯難。
魏年勸陳萱,「明年把前院也種成草莓,也能多賺些。放心吧,發財的機會多著哪,不獨種草莓這一樣。」
陳萱心說,對魏年這樣有本領的人,自然發財的機會多。可對她,眼下就這一樣。要陳萱放棄這種草莓的主意,陳萱是再不甘心的。那天買字典是魏年掏的錢,她沒好多買,就買了兩本字典。書鋪子裡,滿噹噹的一鋪子的書,陳萱可眼饞了。要是她有錢,她就想全都買下來,慢慢看,那得多美哪。
陳萱見魏年對種草莓的事興趣不大,她想到魏年剛剛的話,在魏年身邊說,「我知道,阿年哥你是看不上去歲賣草莓賺的那幾塊大洋。就是明年把前院兒都種滿了草莓,一年草莓也就是四五十大洋的利。阿年哥你是做大事業的人,哪裡將這幾塊大洋放眼裡,是不是?」
魏年沒說話,他的確是有些看不上草莓這小生意。
陳萱瞅魏年一眼,給魏年倒了半茶瓷缸的溫水,不緊不慢道,「我有幾句話,不知對不對。我說一說,阿年哥你聽一聽,成不?」
「說吧說吧。」魏年發現,自從陳萱認得了字,就格外的會說話了。
陳萱端正臉色,很鄭重的道,「阿年哥,鋪子裡的事我不懂,不過,現在太爺都是給你每月發工錢,這錢也是有數的。我知道,阿年哥你還有來錢的法子,同史先生賣些盤子碗,肯定也能賺錢。可我想著,這賣盤子碗的事兒,是個搗騰生意,遇著了,做一回。遇不著,就沒這生意做。這可不是地里的莊稼,一年一茬的長,穩當。你這倒騰的活計,得看時運。再說,這也得押本錢哪。阿年哥你雖看不上草莓這小生意,覺著一年也就幾十塊大洋。可阿年哥你細想想,今年是賺的不多,可咱們本錢就一塊大洋,結果,賺了二十多塊。等明年種,連一塊大洋的成本也不需要了。現成的果子苗、果子種,都有,這沒本兒的生意,咱們淨賺。多種些,難道不好?」
「你說這半日,分紅都是你跟阿銀,又沒我的份兒。」魏年已是有些心動,像陳萱說的,這草莓生意雖不大,利錢卻大。偏生他是個促狹的,不直接應,反是懶洋洋的瞅陳萱一眼,故意逗一逗陳萱。
陳萱連忙道,「那等分了錢,我把我的分一半兒給你,如何?」
魏年一樂,喝兩口水,點頭,「成吧。明兒我仔細想想。」
陳萱見魏年終於應了,頓時一樁心事放下,她還裝個樣子道,「這也不急,年前辦好就成。明春就得種草莓了,可不能誤了節令。」說著不急,還給魏年規定了時間。
魏年哪裡看不出她這點小心思,笑,「好好好。」
把這事定下,陳萱翻開洋文書,一幅精神抖擻的模樣對魏年道,「這兩天我自己學,就有許多地方拿不定主意,我都標好了,阿年哥你剛不是要教我麼,就是這些,不多,過來幫我看一看吧。」
於是,誤了好幾日課時的魏年,被陳萱一口一個阿年哥的叫著,把前幾天落的課時,又都給補上了,直補到大半宿,魏年困的睜不開眼,陳萱看他這樣,委實沒效率,才讓魏年睡了。
第二天,魏年起床倆大黑眼圈,瞪陳萱好幾眼,陳萱連忙煮個雞蛋幫他滾眼圈,滾了好半日才略好些。陳萱不斷的拍魏年馬屁,「阿年哥你長的好,怎麼樣都好看,真的!再說,男人不能只看臉,老太太說的,得看有沒有本事。我家裡老話說,豆芽長一房高有什麼用,不過是個菜!阿年哥你這麼有學問有心善的人,可是世間有一無二的,是不是?是不是?」
魏年硬是叫她拍馬屁拍笑,魏年笑,「少花言巧語,昨兒我說了三回早些睡,你都不叫我睡。今兒跟我說這些好的,沒用!我看透你了!」話畢,也不理陳萱,直接起身,一撣衣裳,出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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