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徐宋再派使者
如果有人要問,1352年四月底的徐壽輝在何處,那麼答案只有一個,就是武漢北邊的黃陂。
至於他這個大宋皇帝,為什麼放著都城武昌不待,跑到大別山的山溝溝里,那原因也只有一個,大宋的都城武昌又淪陷了.
至正十二年的徐宋,發展戰略很是扯淡,或者說根本就沒有戰略,完全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打到哪算哪,沒有一個清晰的戰略規劃。
打下來的地方也沒人管理,徐宋也沒像魯錦一樣施行『科舉』,選拔官員治理地方,導致打下來的地盤無法有效的轉化成根據地,既不能收稅收糧食,也無法提供穩定的兵員,基本上是打到哪裡,就在哪徵兵補充一撥兵力。
那些新占的地方,就隨便任命一個肯配合的當地大戶做官,或者有那元朝投降的官,徐宋直接原地任命成徐宋的官,實在找不到合適人選的,乾脆就讓武將暫時代為管理。
如此粗放的方式,就註定了他們的地盤擴張起來會非常快,但也根本站不穩,就好似明末的李自成、張獻忠一般,這邊剛打下來,那邊就再次被官軍奪了回去,沒有一塊穩固的根據地,就只能一直當流寇。
至正十二年的上半年,徐宋差不多就是這麼個情況。
正月的時候,徐宋攻克武昌和漢陽,又攻克了湖廣的荊州,江陵,安陸,夷陵,向西眼看著馬上就要打到四川了,堪稱進兵神速。
二月的時候,陳友諒又攻下了湖廣的岳陽路,成功進入洞庭湖平原,北邊的江西這邊,鄒普勝也親自攻克了江州(九江),看起來似乎形勢一片大好。
可徐宋的打法就是完全沒有打法,徐壽輝兵分多路四處攻城略地,完全沒有說,哪個地方必須集中主力打下來,然後再派誰去必須將此地守住。
沒有,這些全都沒有,都是各路將領自己去打,打贏了就占地盤,打輸了再退回來,全都是各自為戰,也沒個戰略重心,似乎只要地盤搶的多就是勝利。
但這也給他們帶來了惡果,那就是新占的地盤站不穩,很快就被元廷又給搶了回去。
三月,閏三月,四月,這三個月份就是元廷反擊,徐宋再反擊,雙方來回拉鋸的時間段。
當年三月,徐宋軍隊繼續高歌猛進,將領許甲攻破衡州;陶九攻克瑞州;項普略從九江一路向東,連破饒州、徽州、信州,徐宋的觸角終於伸到了長江東岸的安徽地界,連黃山也被他們攻克。
可是很快,元廷的反擊就來了。
四月份的時候,被打跑的湖廣行省參政鐵傑,在湖南募兵剿賊,成功打跑陳友諒,收服岳陽路,徐宋勢力再次退出洞庭湖平原。
同四月份,被徐宋打跑的荊州知州聶炳,也募兵七萬殺了回來,成功收復荊州,又與四川行省平章咬住,合兵收復江陵,中興路。
還是四月份,被從江州(九江)打跑的江西行省平章星吉,以及從武昌跑路的威順王,還有他們從江南搬來的救兵,江南行台御史中丞蠻子海牙,子伯不花等人,帶領江東元軍反攻江西,當月便攻克江州,收復整個南康路。
隨後星吉駐軍鄱陽湖北面的湖口縣,把守住水陸要衝,又分兵四處出擊,追殺宋軍,至四月底時,元軍已經成功收復江西大片失地,就連所謂的『大宋都城』武昌,都被元軍重新收復了回去。
一二月份的時候,徐宋有多風光,那現在三四月份就有多慘,幾乎丟掉了年初兩個月取得的所有戰果,從遷都武昌,到丟掉起家的根據地,跑回大別山裡的黃陂縣。
看到現在的這個局面,包毓頓時對魯錦佩服的五體投地,魯錦當初做出戰略預測,說徐宋肯定會快速擴張,從而吸引元軍大部分的注意,等他們把江南元軍全都引走的時候,就是聖武軍渡江的時機。
現在一看果然如此,但時間卻比魯錦預料的早了一些,讓包毓有些著急,生怕錯過戰機。
魯錦卻對他們說道,現在要沉住氣,不要著急,就徐宋這種流寇式的打法,官軍是很難將其徹底剿滅的,只要他們的核心人員不被剿滅,隨時都能換個地方再拉起一支部隊,徐宋和湖廣江西的元軍,可得拉鋸幾個月呢。
等他們雙方勢均力敵,各自占據一些地盤,互相僵持住的時候,徐宋就會兵行險著,開闢新的戰場,只要徐宋敢染指江南,就能調走大部分的江南元軍,到時便是聖武軍渡江的最好時機。
按照魯錦的判斷,徐宋大概會在七月進攻江南,元軍的反擊一般都比較遲鈍,最少要兩個月後,那麼江南元軍離開的時間應該就在九月份左右,到時廬州這邊剛好完成秋收,正好出兵渡江。
如果按照這個預測,那江西現在的地盤,最少也要再易手一次,也就是說,徐宋很快就會再次殺回來,重新奪回這些地盤。
魯錦對徐宋的預測很是樂觀,但現在的徐宋內部可不這麼認為,一群人窩在黃陂,有的正憤憤不平,想著怎麼重新奪回他們的都城武昌和江州,也有的充滿悲觀情緒,覺得這次又要像之前彭瑩玉的幾次起義一般,再次失敗。
陳普略聽到魯錦打下了安慶路全境,不禁好奇道,「陛下,軍師,咱們打下來恁多地盤,都又被元軍搶了去,為何那廬州義軍打下來新地盤卻能站住腳?」
這個問題,眾人也很疑惑,你說徐宋戰鬥力不行吧,他們年初兩個月可是拓地千里,可你說徐宋很厲害吧,他們卻幾乎無法守住任何一處地盤,現在更是連國都也丟了,說出去都丟人。
徐壽輝也無法理解,為什麼魯錦能站那麼穩,於是就看向了楊普雄說道,「普雄,你之前出使過廬州,可有什麼見解?」
楊普雄當即站出來說道,「陛下,那魯錦之所以能守住地盤不失,我認為主要有三點。
「其一是地利,廬州路北有十萬徐州義軍為屏障,西面有劉福通部數十萬義軍為藩籬,南面背靠大別山,又有我軍在山南牽制元軍,僅東面沿江一側臨敵。
「可偏偏長江又是天險,況且那廬州義軍本就是巢湖水師出身,他們如今又繳獲了元廷的江防水師,強大水師加上長江天險,足可令元軍不敢輕易渡江犯邊,除此之外,廬州周邊無一強敵,這才能讓他們穩穩守住地盤。」
「普雄此言有理。」
「嘖,要是這麼說,那廬州義軍占的地盤豈不是天賜寶地,咱們和劉福通還有那徐州芝麻李,豈不是都成了廬州家裡的家丁和護院了.」
眾人聞言紛紛議論起來,覺得白白讓魯錦占了大便宜。
徐壽輝卻壓了壓手,示意楊普雄繼續,楊普雄這才接著道。
「這其二嘛,就是魯錦此人十分謹慎,他手中兵力不少,按師團編制,每團有四五個營,約五千兵馬,設一將領稱指揮使。
「如此編制,五千精銳兵馬,放在我軍都可算獨當一面的主力了,可那魯錦卻幾乎每個縣城都駐守了這樣一個團,有的甚至兩三個團,如此之多的重兵蝟集在堅城中,若想打下來,元軍又要準備多少兵馬?」
楊普雄此言一出,眾人又嘰嘰喳喳的討論起來,實在是他們沒見過這麼打仗的,一座破縣城就駐軍五千精銳,這不是傻子嗎,你去看看別家,誰不是每座城只留幾百上千,那麼多的主力,都集結起來去外面開疆拓土不好嗎?
怪不得那魯錦能守住地盤不失,他們要是也跟魯錦一樣,一個城留五千,肯定也不會這麼輕易被元軍反攻回去。
楊普雄則是繼續道,「這其三嘛,我私以為是那魯錦的治政手段。」
「哦?這治政手段還跟守城有關?」聽到楊普雄這麼說,立刻有其他人提出異議,徐宋如今已經立國,公然討論別人治政多麼出色,這豈不是說本國治政無方嗎?
還是徐壽輝揮了揮手,示意道,「普雄但說無妨。」
楊普雄這才說道,「那魯錦治政與我國不同,其帥府下設文武兩院,武將只管守城和打仗,不管地方政務,政務則由文院的政務官處置。
「廬州封有大量知縣、主簿、知府等文官,這些文官一律不用元廷舊官,全是那魯錦開科取士,憑學問考上來的才子,才授予官職,而我國所任官吏,要麼是元廷舊官,要麼是武將臨時兼任,我認為這也是他能守住,而我軍守不住的原因。」
眾人聞言又是不解,項普略更是皺眉直接問道,「這與能不能守城有何關係?」
楊普雄當即道,「當然有關係,咱們用元廷舊官,誰知道這些人是怎麼想的,或許他們還心懷舊主呢?那元軍一來,他們豈不是立刻倒戈?
「而那廬州則不同,他們的文官都是不受元廷待見的讀書人,如今卻受到那魯錦的重用,恩情皆繫於一人,連官職也是那魯錦所授,你說他們的文官敢不用命做事?
「元軍若打過來,他們投降也沒好處,要是肯賣命守城,反而受到那魯錦的提拔重用,要是你,你怎麼選?」
項普略頓時被問的啞口無言,覺得他說的確實有道理。
楊普雄還在繼續道,「還有他們文武分治,武將只管守城練兵和打仗,不用操心糧草、築城、治民那些亂七八糟的事,而文官不需會打仗,只要做好治民,勸農,築城,籌集糧草,徵發丁壯即可,文武各司其職,各安其份。
「是以,那魯錦每攻下一城,立即就有文官開倉放糧,以工代賑修補城池,編戶齊民,分田落戶,勸農耕種,如此則城池堅固,兵糧齊備,再加有武將率重兵守城,周圍還無元廷強敵,如何會丟城失地?」
此言一出,眾人再次嘰嘰喳喳的討論起來。
而楊普雄只說了魯錦治政的優點,卻不敢說徐宋自己的缺點,因為沒法說,魯錦可以開科取士,召集讀書人來考試做官,徐宋卻不行,因為他們政教一體,你讓儒家的讀書人信什麼天劫將至,彌勒佛降生,那不是扯淡嗎?有幾個正經儒門子弟會投他們?
所以不是徐宋不想開科舉,是他們開了科舉也沒人來,不是他們非要用元廷的舊官,單純是他們無人可用。
至於什麼武將管政務,這是他們跟元朝學的,元朝就有文官管打仗的例子,比如這次打反攻的聶炳,就是荊州知州。
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徐宋從根子上就不正,所以即便他們知道魯錦那樣做更好,他們也學不來。
眾人討論一陣後,性情殘暴的歐普祥當即站出來道,「陛下,我看這魯錦絕非善類,還是儘早將其除掉的好,以免今後養虎為患。」
歐普祥便是楊普雄說的,武將監管地方政務的典型,這貨人稱歐道人,追隨徐壽輝燒香起兵,攻打袁州期間,可是沒少在地方做壞事,最喜歡燒人房子,強拉壯丁。
楊普雄聞言卻道,「如今我軍處處受到元軍猛烈反擊,正是該多多吸納各地義軍,以為強援,壯大自身的時候,這個時候怎麼能與廬州義軍為敵呢?
「此時與那魯錦為敵,不僅要背個率先攻伐友軍的罵名,為天下義軍所不容,再說就算現在讓你去征討廬州,你真能打的過嗎?那魯錦可是有實打實的十萬兵馬,而且處處都是堅城,你一座一座的啃過去,這得打到什麼時候?」
歐普祥當即皺眉道,「姓楊的,你不會是出使了一趟廬州,被那魯錦收買了吧?」
「放屁,此乃誅心之言。」楊普雄頓時怒道。
「好了,不要吵了。」徐壽輝訓斥兩人一句,又轉頭看向彭瑩玉問道,「軍師以為如何?」
彭瑩玉當即道,「回陛下,之前我軍攻克江州,那魯錦攻克了安慶,兩軍實則已經接壤,只可惜江州現在又被元軍奪了回去。
「依我之見,目前還是不要與那魯錦為敵的好,若能將其收服,則其麾下十萬兵馬就能為我們所用,到時魯錦在北,我們在南,兩面夾擊,就能把江州再奪回來,繼而整個江西都能為我們所有。
「就算那魯錦之後不聽調遣,到時我軍也已經攻占了江州,大軍則可源源不斷的從江州北上,脅迫那魯錦不得不服。」
眾人聞言都點了點頭,這的確是個主意,魯錦聽話接受整編固然好,不聽話之後也能收拾他。
徐壽輝當然也知道這是個好主意,於是就道,「上次楊普雄便出使過廬州,只可惜那次沒有談妥,不知這次可以派誰為使,能說服那魯錦歸附?」
彭瑩玉當即道,「陛下,我看還是讓楊普雄去吧,他已經去過了一次,更為熟悉廬州的情況,讓普雄去最為合適。」
「不可。」徐壽輝當即搖了搖頭。
如果讓楊普雄收服了魯錦,那這十萬兵馬豈不是又成了彭瑩玉的派系,那他徐壽輝不還是吉祥物,他可不想給彭瑩玉做了嫁衣裳,於是便聽徐壽輝解釋道。
「上次普雄去出使,就沒談成,已然惡了那魯錦,這次再讓普雄去,難免讓那魯錦懷疑咱們的誠意,不如換一個人。」
徐壽輝這麼說,彭瑩玉也找不到什麼理由反駁,只能點頭道,「也可。」
這時徐壽輝又看向堂下眾人,「誰願出使廬州,說那魯錦歸附?」
徐壽輝朝人群中一人使了個眼色,當即有一人站出,「陛下,臣願往之。」
眾人回頭看去,原來是新近投奔的陳普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