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王金髮跟江沅約好「最終場」的拍攝時間,也就是11月末,並且囑咐江沅那天千萬千萬不要遲到了——「元宵燈會」在橫店拍,人家先拍,他們後拍,可以拍多長時間完全取決於對方耗掉多長時間,自己人可不能耽誤。
江沅說好。他知道,王金髮寫「元宵燈會」就是因為他的一個導演朋友要拍這個,他可以蹭,否則,這電影的收尾方式絕對不是這樣子的。
王金髮還對江沅說,最終場的拍攝較晚,他在拍完老年同志、青年同志的內容後,就會把手頭素材先拿去剪輯以及調色。後期需要大量時間——剪輯分為初剪、終剪,混音也分預混、終混,調色則要至少幾遍,而每一屆柏林電影節都是二月拉開帷幕,11月末進入後期無論如何來不及的。
「對了,」把江沅不在的兩個月的計劃介紹完,王金髮又高興地道,「沈度投了1000萬以後,我決定請後期公司里最厲害的剪輯師了!還決定加幾遍調色!調的越多,畫面越美!」
「嗯嗯嗯!」江沅聽說過,這電影的後期公司在中國的第一梯隊,「最厲害的剪輯師」就是中國的前幾名了。
「還有,」「王金髮繼續說,我決定用混音公司最大最大的那個廳了!價格死貴,但效果真好!在最大的廳聽音、混音,真不一樣。」
「王導您可悠著點兒,」江沅笑,「1000萬增資也沒很多。」
「嗨,」王金髮擺擺手,「我對成本心裡有數。1000萬都在後期上面了。」
「行吧。」
「行了,」最後,王金髮說:「我們布置新片場去了。房間不用你們收拾。不過,最好把『請即打掃』的木牌子掛在門上,『老年同志』的演員們今天晚上就進組了。」王金髮沒更換酒店。「劇組」絕對是世界上最髒亂的一個存在——幾個房間全是東西,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地上根本就找不到可以下腳的地方,因此,一般劇組都是能不換酒店就不換酒店。
江沅記下了:「行。」
「來,抱抱!」王金髮的嘴角一癟,把江沅摟在懷裡,而後,他在江沅也回抱住他時,砰砰地拍江沅的背,江沅覺得自己簡直快被拍到咳血而亡了,不過,他也知道,王金髮是捨不得。
他自己又何嘗捨得呢,不過幸好,11月末還能相見。
抱完,王金髮又與沈度等幾個演員擁抱告別,帶著人浩浩蕩蕩上麵包車、去片場了。
「……」江沅難免有些失落,跟沈度踏著地毯回房。
劇組的人全工作去了,他們兩個電影主角還在酒店晃晃悠悠,這種感覺真是奇怪。
…………
到自己房間門口,江沅問:「沈老師,您幾點走?」
沈度抬腕看表,說:「助理大約十點鐘到。葉青導演老家的文藝影院今天開張,我說好了今天如果沒有工作就去典禮。」
江沅也看看表,有些失望:「那隻剩下半個小時了。」
「嗯,」沈度笑笑,「不過,兩星期後的『公益行』我們兩個還會見面的。而且,江沅,我那時候有些事情……想要讓你全知道。」
今天只剩半個小時了,不適合說這些東西。
「……嗯。」很奇怪,江沅知道他自己的整個世界要天翻地覆了,卻前所未有地期待著。他的心裡像長了草,毛烘烘的,又亂紛紛的。現在,江沅已經基本確定沈度「前世」也喜歡他,並不是不正常了。為拍攝「辛願跳窗」,沈度請了最頂尖的好萊塢的威亞團隊,不想他傷到分毫,江沅甚至有些懷疑……
對面,沈度又說:「正好,這段時間你閒下來也想一想……很多東西。」
江沅還是:「……嗯。」
沈度知道這個時候他們兩個應該告別,可他望著江沅的臉,終於是捨不得,說:「我的行李收拾完了。」
這句聽著很無厘頭,可江沅明白他的意思,便順著問:「那要不要來坐一坐?」
沈度頷首。
拿出房卡開了房門,江沅便叫沈度坐在茶几邊的單人沙發上,自己蹲在門廊裡頭,再次細細清點箱子裡的個人物品,同時也是努力整理他心裡的千頭萬緒。
這時沈度看見江沅桌上還有一摞什麼東西,起身過去,提醒他:「你的桌上還有一摞,要不要了?」
「要。」江沅忘了他早上的一番操作,無意識道,「重要物品隨身背著。不放箱子,不走託運。」
沈度看見江沅床上放著一個大黑書包,點點頭:「行。」
一邊說著,一邊垂眼看了看。
最上面是《櫃》的劇本。劇本上的每一頁都被江沅寫了筆記,滿滿當當的。扉頁上,有大大的「江沅」二字。
沈度明白,這個劇本對於江沅自然是無比重要的。
不過……沈度發現,當初那個放劇本的藍色塑料文件夾竟然被江沅用來裝別的東西了。
「……?」這塑料夾防水防塵。難道還有什麼東西比《櫃》的劇本更寶貝嗎?
沈度用手輕輕撥撥最上面的電影劇本,半透明的文件夾便露出了一條細邊兒。
沈度看看,手指一僵。
是他自己送江沅的寫滿「正」的筆記本。當初他把這個本子給了江沅,還編了個「它現在對我沒用了。基本上,每一鏡我最多練上兩三遍就可以演了,再記這個意義不大。我之前總捨不得丟,不過,我今晚上突然覺得可以把它送給新人,當個鼓勵」的藉口。
所以,江沅覺得,這筆記本比《櫃》的劇本更值得被保護好嗎?
沈度知道江沅多喜歡電影、多喜歡表演,二者簡直是他的生命。把東西整理歸位,望著還在跟行李箱奮力搏鬥的江沅,沈度只覺口乾舌燥。他真想摟江沅過來,吻他白皙光滑的額頭、端正筆挺的鼻樑、又紅又潤的嘴唇,還有一側眼角下方小小、圓圓的美人痣。
江沅於他,真像畫家在作畫時無意滴落的一點顏料,醒目、別致、又出人意料。他擦不去、抹不掉,日思夜想殫精竭慮,疲於奔命,只想與其合二為一。他是那個畫家,他的人生則是那塊畫布。
一刻鐘後,江沅也把一個箱一個書包收拾完畢了。他想了想,從柜子里拎出兩個立頓紅茶的紅茶包,燒了一點開水,泡了兩杯出來,跟沈度站在桌子邊上,一邊喝,一邊聊天。他們沒說什麼別的,只類似於,查查歷屆泰迪熊的獲獎作品,一部一部地嘮過去,這部看過,這部沒看過,十分克制。甚至說,在整個兒過程當中,他們都沒太多親密,也沒太多曖昧,連對視都少,疏忽即逝,總有一人在看茶杯,或者看手機。
聊了會兒,沈度助理來電話了。
沈度沒接,直接按滅了,對江沅說;「行了,我走了,等會兒高速路上又該堵了。」
「……嗯。」
「公益活動具體安排我這幾天發你微信。」
「好。」江沅知道,其實,他們兩個都在等待「兩周以後」。
「那別送了。」沈度放下手裡杯子,「我的助理在門口了,我讓他們拿行李箱。」
江沅點點頭:「好。」
說完,江沅將沈影帝送到自己房間門口,沈度回頭深深望著江沅一眼,說:「兩周後的公益活動見了。」
「……兩周後見。」
…………
送走沈度,江沅回到桌子前面。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跟一個小媳婦似的,把沈度剛喝過的骨瓷杯子給洗乾淨了。他很清楚客房服務會將杯子弄乾淨的,但他依然是全收拾了,不想人碰到一般。
再回來,江沅發現沈大影帝剛剛發了微信過來:【上車了。】
還有:【「姚震」演了一個半月。這兩星期工作很多,很大概率見不到了,不過,我會期待公益活動。】
江沅:「……」兩個星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不過,因為此前他與沈度7x24地在一起,江沅有些空落落的。
端了一早上,此時江沅突然有點端不住了。剛才,因為沈度正常工作、正常生活,於是他也正常工作正常生活,收拾行李、泡茶、聊天,可是……可是……
江沅打開了微信表情,接著選擇了一套網絡上面十分有名的小黑貓,食指一戳,戳了一隻趴在地上、全身無力、雙眼流淚的,給沈度發了過去:
【傷心.gi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