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當回帝師
由於李諭是由奕劻推薦,所以先來總理衙門見到了奕劻。
奕劻對李諭絕對是信心滿滿:「小李先生以後能為萬歲爺之教習,前途無量!」
李諭說:「做當今聖上的教習,我可沒有任何經驗,還不知道能不能勝任。」
「沒什麼難的,聽袁總督說你已經在北洋軍中當過西學教習,無非就是上課的對象變了。」奕劻說, 畢竟在他眼裡,西學教起來還真和以前的經史講義不一樣,當然也不能用同樣的辦法教課,既然是新形式,就沒那麼多講究。
李諭卻真是沒一點頭緒,說道:「北洋是北洋,皇上是皇上, 懸殊太多,而且授課內容肯定大相逕庭。」
「內容嘛,以前你怎麼給我教,就怎麼給萬歲爺教就是,」奕劻給他出招,「而且我學的東西太后也都知道。」
李諭給奕劻講西學時都是撿著有趣的說,但是光緒顯然還是有點小抱負的,肯定不能完全一樣。
丁韙良也得知了李諭要給皇帝講西學的事,雖然現在外國人已經都叫慈禧為「大清女王」, 但他們顯然更喜歡光緒多一些。
丁韙良趕到總理衙門,同奕劻握了握手:「王爺好。」
奕劻見到丁韙良哈哈大笑:「現在你手底下可是有三人當了萬歲爺的師傅。」
丁韙良感覺事情的確不可思議:「皇帝已經多年未曾請過教習,為何如今突然要學西學?」
奕劻說:「是太后的意思, 現在公使進宮朝見, 有時要直接和太后及萬歲爺對話, 太后不便直接出面,只能讓萬歲爺接見。」
自從西安回來後,慈禧也開始讓光緒每日朝見公使大臣, 還會以他的名義發布上諭,所以每天都會從瀛台把他接出來。
但光緒說到底無非就是慈禧拿來粉飾朝堂的工具, 總不能大清龍椅上空空蕩蕩, 畢竟他還是名義上的皇帝。
這是光緒每天難得的能多見著外人的機會,但是君臣公使奏對結束後,慈禧還是馬上會把光緒送回瀛台。
丁韙良在中國呆了這麼多年,他也知道不能摻和高層權力鬥爭,對李諭叮囑道:「如果太后只是讓你當西學教習,一定只教西學,其他概不提及。」
丁韙良早就把李諭當做自己大學堂最重要的學生,對他的情況非常關照。
李諭自然明白其中關竅,回道:「多謝總教習提醒,就算是西學,也已經多到教不過來,哪有功夫教其他的。」
丁韙良取出一些書本:「這是我在崇實學校的教材,都是一些初級的數學物理化學等相關科目。」
丁韙良做了幾十年教育,這些資源他手到擒來。
李諭很感激,他還愁去哪找材料,現在大清真就很難找科學方面的教材。
「多謝總教習!」
「另外,我在同文館裡也有一些小黑板和粉筆, 都可以帶上,如果是教西學, 這些東西用得上。」丁韙良繼續說。
丁韙良考慮真是太周到了, 李諭還沒提及,他已經全部安排妥當。
奕劻也笑道:「要不是太后指定不能讓洋人教,你才是最合適的人選。」
丁韙良說:「如果是以前,我確實還算適合,不過現在已經有了更好的。在西學方面,李諭早已遠在我之上。」
奕劻拍手說:「這話我要講給太后聽,她老人家一定更加放心。」
慈禧雖討厭洋人,但打心眼裡又害怕洋人,丁韙良一句話可能比朝臣的十句話都管事。
丁韙良算給李諭壯了壯聲威,不然給皇帝找老師這麼大的事,下面的大臣們還不知道要商議多久。
該交代的都交代完,是騾子是馬就要拉出來遛遛了。
奕劻和李諭動身前去西苑,另外還給了張德彝信兒一塊去。
雖然慈禧並不關心光緒,但光緒的一舉一動都要向她匯報,添個教習當然也要親自過問。
可能也是一種畸形的「相愛相殺」吧。
儀鸞殿,奕劻帶著二人見到了慈禧。
慈禧頗有深意地說:「李諭是吧,我們也算見過面了,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既然又是慶親王推薦,底細也乾淨。但我還是要告訴你,什麼該教就教什麼,什麼不該教就不要教什麼。」
慈禧只是想把光緒培養成一個合格的傀儡皇帝,如果涉及變法內容,肯定斷然不能接受。
慈禧的觀點其實確實偏向日本的憲政改革,天皇權利依然極大。雖然政體上比歐洲封建,但對科學技術等西學也比較推崇。當然,都是相對而言。
不過若是真要施行政令學日本,慈禧頑固的思想也就無法更出一步。
「謹遵太后旨意。」李諭本身也不懂政治,讓他講也講不出什麼。
慈禧撫著手上的指套:「知道了就好。」
然後她對崔玉貴說:「崔公公,帶著他們去見皇帝吧。」
「喳!」崔玉貴對李諭說:「隨我來。」
奕劻不可能一起去瀛台,現在朝中大臣對光緒的態度非常微妙。畢竟都是讀了聖賢書,對光緒依然尊重,即便慈禧讓他們去瀛台,看到如此光景的皇帝,心中也無法接受。
可太監們就不一樣了,見風使舵,甚至敢對光緒出言不遜。
蓬萊今始到,真在水中央。
瀛台本來是個風景絕佳的好地方,如今卻成了皇帝的宮廷牢房。
李諭遠眺過去,亭台樓閣,軒榭廊舫,四面臨水,像座海中仙島,瀛台的名字亦由此而來。
明清兩代對瀛台的建設廢了不少心思,歷來是帝王、后妃的聽政、避暑和居住地。
如今瀛台不僅僅住著光緒,瑾妃也住瀛台。只不過光緒住在涵元殿,即所謂的「陵殿」;瑾妃住在香扆殿,在涵元殿南,隔開兩個大院子。沒有慈禧太后的命令,兩人不可能見面。
瀛台與陸地只有一座小橋,守衛日夜站崗。
「給咱家讓開吧。」
守衛們肯定認識崔玉貴,進瀛台要麼「刷臉」,要麼得有慈禧的命令方可。
雖然眼中沒有光緒,不過表面上的禮節還要遵守,崔玉貴等人一起給皇帝行了禮,光緒看到崔玉貴就沒什麼好氣,並不想讓他立刻站起來。
崔玉貴跪在地上許久,聽不進光緒的聲音,抬起頭說:「萬歲爺,是太后讓奴才來的。」
按道理太監給皇帝下跪不能抬頭,光緒看到後心中有氣,但想想還是沒有發作,於是說:「平身吧。」
果然崔玉貴搬出慈禧就管事。
幾人站起身後,光緒迷離的眼神才看到崔玉貴身後多了兩人,其中有位還是曾經的英文教習張德彝。
另一個年輕人竟然也有點眼熟。
崔玉貴說:「萬歲爺,太后老佛爺說了,以後要讓這位李諭先生當您的西學教習,定期會給您上半個時辰課。」
「李諭?」光緒印象中記得這個名字,他曾經讓人給帶進來過報紙刊物。
光緒站起身,跑到書桌邊,翻出幾張報紙。
李諭發現光緒皇帝竟然光著腳沒穿鞋,現在天氣轉涼,可他似乎毫無察覺。
光緒拿著一張《京津泰晤士報》跑過來:「你,你就是報上的李諭?」
光緒有一定的口吃。
《京津泰晤士報》當時使用了李諭的照片,光緒對照了對照,「還真挺像。」
李諭說:「回陛下,草民正是李諭。」
光緒激動道:「你不是草民!這世上有的是草,宮裡還有草包,但你可不是草民!」
光緒翻看著報紙,「我都看了,你真是讓我大清揚眉吐氣!」
崔玉貴發覺光緒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存在,悻悻然說:「奴才去殿外侍候。」
他也不會離太遠,可光緒壓根不想理他。
近距離李諭發現光緒帝精神狀態並不好,好在因為還要朝見公使群臣,太監們對他的個人衛生方面倒是重視。
李諭說:「沒想到陛下也關心科學。」
光緒手裡的《京津泰晤士報》已經是很久之前的,看來太監們並沒有給他及時遞送報紙。
一旁的張德彝道:「陛下,不僅僅報上提到的,最近李諭先生隨著振貝子週遊歐洲列強,發表了數篇科學論文,震驚整個歐洲,甚至大英吉利國皇家科學院都對他深表敬佩。」
光緒消息明顯滯後,知道後大為吃驚:「都是真的?」
張德彝說:「臣豈敢欺瞞皇上。」
如今朝野上許多大臣對光緒非常同情,張德彝曾經是光緒的教習,更是如此。
光緒激動道:「實乃我大清之人才,朕一定要讓你當,當……」
光緒突然說不下去,無助地坐回椅子上。別說他現在沒什麼權力,以前有權力的時候提拔的幾人現在也是慘的一塌糊塗。
光緒的屋子裡很簡陋,椅子上的坐墊已經破了也並沒有換新的。
張德彝心中很難過,說道:「皇上,不要多想。要不我們開始上課吧,每堂課只給了半個時辰。」
光緒道:「也好。」
李諭從殿外搬進來小黑板,崔玉貴看到後上來說:「什麼東西?」
「上課用的普通的黑板。」李諭說。
「黑板?以前先生們上課都是用書本,哪有用板子的?」崔玉貴疑惑道,「你讓我檢查一下,沒得害了萬歲爺。」
他心中自然不是擔心會害光緒。
崔玉貴接過來黑板,仔細看過沒有暗格後才交還李諭,「你手裡的東西哪,又是什麼?」
李諭無奈道:「這是粉筆,在黑板上寫字用。這是鉛筆,在紙上寫字用。」
崔玉貴不放心,還是都拿了過來,拆開粉筆盒一根根檢查,甚至掰斷了幾根,再次確認後才說:「好,進去吧,以後東西就放這,不要再攜帶物品。」
李諭看到光緒的書桌上放著幾本法律書籍,《日本憲法說明》、《孟德斯鳩法意》、《法學通論》等,看來他心中還是想著變法。
但很可惜,這將是他一個永遠無法實現的夢。
李諭支好黑板,「不知陛下對西方科學有多少認知?」
光緒想了想說:「所知不多,僅學過英文、政法。」
李諭問:「好的,那你最想學什麼?」
光緒說:「你都能教嗎?那我都要學!」
好嘛,光緒帝對西學還真是熱衷。其實即便不是慈禧的命令,他本身也很希望多學學西方學問。
不過李諭就有點頭大了,這要怎麼開始教。想了想數學是科學基礎,只能從它開始,李諭問:「陛下認識阿拉伯數字與數字符號嗎?」
光緒搖了搖頭,「不知道。」
額,看來真的只能當個啟蒙老師了。
好在光緒比之奕劻還是強不少,接受能力也要好許多。
半個時辰的課程挺快,光緒也算學了不少新東西。
「原來西學符號計算時如此方便。」光緒頗為吃驚,「梁啟……曾經有人給朕說過西方數學公式極為先進,原來在表達上就要簡易許多,學起來也輕快。」
光緒說著就又對張德彝說:「以後一定要推行下去,你最好給親爸爸上奏。」
光緒一直叫慈禧「親爸爸」,據說是李連英教給他的。
張德彝已經是二品大員,過段時間還要去英國做大使,他回道:「陛下,現在大學堂再次開始招生,以後慢慢就會施行西方的寫法。」
光緒訝道:「大學堂?」
張德彝說:「對,京師大學堂。」
光緒當然記得自己變法中的內容:「沒想到它沒有被毀掉。」
張德彝說:「不僅沒有毀掉,而且現在京師大學堂剛剛開始正式招生,第一批學員高中第一的就是眼前的李諭。」
光緒不可思議得看向李諭:「你果然是個人才,朕要……要……哎!你是個人才。」
光緒的情緒時而興奮,時而低落,慈禧威壓之下,已經多少有點不正常。
「咳咳咳!」
光緒帝突然開始劇烈咳嗽,張德彝連忙跑過去問道:「皇上您怎麼了?」
光緒咳得一時說不上話,張德彝連忙大喊:「御醫,快傳御醫!」
光緒虛弱地打斷他:「張師,不用喊。」
屋外的崔玉貴還是聽見了聲音,進來不耐煩道:「皇上要請醫官?」
「不,不用!」光緒堅持著說。
「那就是了。」崔玉貴竟也沒多問,轉身出了大殿。
張德彝擔心地問:「陛下為什麼不傳醫官?」
光緒小聲道:「喝湯藥,還不如不喝好得快。」
光緒說的很隱晦,但是李諭立馬明白了他的無奈。
張德彝也不傻,但並不相信有人會加害光緒,不過他也不敢問,只好道:「陛下務必多多保重身體。」
光緒帝身體確實很不好,後來會越發虛弱,甚至出現了遺靜、虛汗等問題,可他的確很少敢吃藥,挺悲哀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