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李諭也要頭痛

  第96章 李諭也要頭痛

  李諭這兩天寫好了《泰晤士報》和《申報》的稿子,一篇是科學雜談,一篇則簡要說了下工業革命,又講了講工業革命背後的科學推動力。

  他雖然不擅長寫此類文章,但畢竟是從一個百年後的視角去審視一切,行文間流露著一種自然而然的洞察一切之感。

  另外關於三體問題的徵稿他也已經寫好,可惜這種文章的篇幅導致無法用電報傳送, 只得叫趙謙拉著自己又去了趟大清郵局。

  趙謙邊拉車邊對李諭說:「李爺,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您能不能答應?」

  「什麼請求?」李諭問。

  趙謙嘿嘿笑了笑:「鳳鈴也想搬來住。」

  李諭哈哈笑道:「你小子,還搬來住,你就說搬來和你一起住不就是了!」

  「都瞞不過爺的眼睛。」趙謙也不隱瞞。

  「她贖身了?」李諭問。

  趙謙答道:「其實鳳鈴早就贖身了,所以我哥出事的時候才一點錢都沒有。本來她早就想離開風塵之地, 可我之前一窮二白, 總不能讓她和我住破廟。爺您放心, 鳳鈴她來了會洗衣做飯,也會做女工活,不會白住的。」

  「行,我答應了。」李諭很乾脆

  「爺,真謝謝您!」趙謙興奮道。

  李諭感覺趙謙的腳步都開始變得輕快,他笑道:「還有一件事,以後不要叫我爺,最好還是叫先生。」

  西苑, 儀鸞殿。

  奕劻、榮祿、袁世凱一乾重臣來給慈禧匯報工作,末了, 慈禧突然問了一句:「哀家想給皇帝再找個西學的教習,不過不能要洋人,諸位有什麼推薦嗎?」

  「教習?」榮祿有點摸不清太后的意思。

  前段時間太后剛給皇帝安排了一位英語教習裕德齡,怎麼又要找個西學教習?難道太后對皇上的態度真的有所緩和?

  奕劻和袁世凱也摸不清太后的意思, 沒敢說話。

  慈禧嘖了一聲, 繼續說:「哀家年紀大了,學不了多少東西。但是皇帝年齡不大,總該懂點西學, 不然以後外國公使要見我大清皇帝, 什麼也不懂,成何體統。」

  看來慈禧還是把光緒當做了傀儡,完全一個工具人,場面上該用的時候才拿出來用。

  知道了慈禧的態度,奕劻才敢開口:「奴才認為曾在我府上之助學李諭十分合適。」

  「就是那個曾經調試過望遠鏡的李諭?」慈禧問。

  「回太后,正是。」奕劻說。

  慈禧輕輕點了點頭:「他倒是合適,袁世凱,你怎麼看?」

  袁世凱說:「臣也曾請李諭在我北洋軍中教課,一個月的接觸,臣認為他的確堪稱當今大清最懂西學之人。」

  慈禧說:「最懂西學之人?嗯!那給皇帝上課就說得過去。」

  榮祿說:「只不過這位李諭前些日子剛剛得了京師大學堂招生考試第一名,不知道有沒有時間。」

  慈禧說:「還有這事?有點意思,那必須就讓他教!以前國子監不也沒啥講究,你和大學堂知會一聲就是,這事他們還能擋著?」

  慈禧對大學堂的態度也是沒有超出傳統範疇。

  奕劻是了解李諭的,他補充道:「給皇帝上課非同小可,奴才怕李諭不懂宮中規矩,所以奴才認為可以讓曾經給皇上教過英文的張德彝協助一二。」

  慈禧才不會管這種具體的操作細節,「該怎麼做你們清楚就行。」然後她叫過李連英道:「小李子, 以後李諭去瀛台見皇帝的時候, 讓崔公公都跟著。」

  李連英心中會意:「喳!」

  崔公公就是幾天前陪著太后拍照的崔玉貴, 太監二總管。這人最出名的恐怕就是遵從慈禧的命令把珍妃投入井中淹死。

  光緒對他同樣恨之入骨,有他監視,再合適不過。

  慈禧這手給塊糖吃再打一巴掌的政治手腕玩得太熟了,完全把光緒控制在自己的五指山中。

  光緒早在十年前就開始學英語,作為當時同文館的總教習,朝廷讓丁韙良介紹了兩位同文館的畢業生沈鐸和張德彝給皇帝教授英文。

  丁韙良對此事也是有些奇怪,他曾說:「一位學生有兩位教師同授一門課,在這世上恐怕只有大清的皇帝。」

  總之從1891年開始,光緒已經接觸了十年英文。當然,中間曾經一度中斷過。

  光緒的英文學習成績也還算不錯,跟今天大部分中學生可能差不多,除口語相對糟糕之外,在閱讀與寫作方面還是可圈可點。

  至於口語為什麼這麼差,原因嗎,真的就是有兩位教師的緣故。

  沈鐸是廣東人;而張德彝則是遼寧人,鐵嶺那旮沓的,兩人口音實在是相差十萬八千里。

  而且雖然同為同文館畢業生,張德彝畢業於京師同文館,沈鐸則畢業於廣州同文館。

  哪怕是普通話無比普及的二十一世紀,大學宿舍里同時出現一個東北老鐵和一個廣東靚仔時,對話都能美得不要不要,更別提一百多年前。

  對於閱讀和書寫二人自然都沒什麼好說的,但對發音的問題分歧很大。

  丁韙良作為同文館總教習,負責審定所有提供給皇帝的英文對話練習。他提到過,張、沈二人曾向他抱怨,說另一人在授課時「糾正了他對一個詞的發音」。

  對宮廷教師而言,這種互相糾正,會損害光緒對他們的印象,甚至可能傷及仕途,可謂百害而無一利。

  所以此後二人採用了「正確」的做事之道:聽到皇帝發音錯誤,不管錯誤與另一位教師有無關係,都保持沉默不再明確提出糾正。

  對光緒而言,這種沉默卻著實損害了他的學習效果。

  丁韙良在自己的日記中無奈地這麼寫道:「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們尊貴的學生上課都很準時,很少會缺課,在閱讀和寫作方面也顯示出相當的穎悟。但他的口語卻糟糕透頂。試想當學生犯錯時老師從不敢糾正,怎麼會學得好?」

  不過光緒確實不知情,甚至準備了一篇英文稿,準備向各國公使來一次英文演講!

  好在事情最後沒有辦成,不然真是尷尬了。

  光緒的英文口音怎麼說哪,反正無法想像融合了東北口音和廣東口音的英文講出來是什麼效果。

  光緒學英文的事跡被當時很多報紙報導,《申報》刊發了一篇千餘字的評論文章,說皇帝如此好學,將來「西國之所謂長技者,不難盡為我有」。

  很多士子受到鼓舞也開始熱衷學習英文,其中有一位就叫康有為。

  甚至1892年的《紐約時報》都鄭重報導了此事:「今年20歲的清國皇帝陛下(在清國,人民稱他為天子),目前正由兩個受過英美教育的北京國子監學生負責教授英語,而這件事是由光緒皇帝頒布詔書告知全國的。皇帝陛下學習外語這一消息真讓這裡的人感到意外,他們甚至懷疑這是不是真的。」

  《紐約時報》的報導顯然有一些錯誤,同文館不是國子監,光緒也沒有頒布詔書告知全國。

  帶著慈禧懿旨來告訴李諭消息的就是太監崔玉貴和曾經的皇帝英文教習張德彝本人。

  崔玉貴大聲傳旨:「李諭聽旨,即日起著你為皇帝之西學教習,定期赴瀛台授課,當盡心竭力,不辭辛苦!」

  李諭得到這個消息的那一刻真心是蒙的!

  What?

  怎麼突然又給皇帝教西學!

  沒想到自己剛感慨了德齡的境遇,自己竟然也要進宮給皇帝教課,這怎麼想都不是什麼好差事!自己莫非也要買點阿司匹林?

  懿旨如今都下了,想拒絕都來不及。

  張德彝笑著對李諭說:「幸會幸會,在下張德彝,早就聽聞了你的事跡。」

  李諭還在蒙圈的狀態中沒恢復過來,隨口道:「幸會幸會!」

  張德彝又說:「你不用擔心,我曾經給皇上當過幾年英文教習,其實皇上還是很好接觸的。」

  光緒對兩位教習確實很尊重,甚至有時候朝臣接見,也讓兩位英文教習坐在自己一旁,這種待遇不可謂不高,畢竟當時光緒還沒被軟禁。

  而且光緒對西學的熱衷程度非常之高,應該說狂熱粉絲。

  李諭只得說:「如此最好。」

  看到李諭的反應,張德彝訝道:「給皇帝當教習是天大的好事,怎麼看你好像不太情願的樣子?」

  李諭忙擺出一副高興的樣子說:「好事好事,當然是好事,我剛才只是太震驚了。」

  張德彝笑道:「我剛進宮中授課時,和你的狀態差不多,不過很快就適應了。我在報上看過你的新聞,以你的學識,連總教習都稱讚,肯定能成為一名優秀的帝師。」

  李諭只能接受現實,到時走一步看一步吧。

  張德彝雖然在後世聲名不顯,但他的的確確也創造過很多個中國的「第一」。

  1868年中國第一次派外交使團訪問歐美,就是他隨使團當翻譯;

  1876年中國第一次向外國派公使,也隨公使作譯官駐英國。

  中國第一個進入金字塔的人也是他。

  第一個記錄西餐、第一個記載標點符號、第一個記錄巴黎公社、第一個記載自行車的都是他。

  「自行車」的名字就是他最早翻譯使用。

  最有意思的還是他是中國第一個記載安全套的人。張德彝所寫的著作中,曾兩次提到域外有一種叫「腎衣」的物品。

  在《航海述奇》中提到他1866年在法國的見聞時寫道:「聞英、法國有售腎衣者,不知何物所造。據云,宿妓時將是物冠於龍陽之首,以免染疾。牝牡相合,不容一間,雖雲卻病,總不如赤身之為快也。」

  後來在《歐美環遊記·法郎西遊記》中,他又記載再游法國時的見聞:「聞外國人有恐生子女為累者,乃買一種皮套或綢套,貫於陽物之上,雖顛鳳倒鸞而一雛不卵。」

  他已經認識到安全套的兩大功能:預防性病和計劃生育。

  但是,他卻用儒家思想對這種違背人倫的事進行了嚴重抨擊:「其法固妙矣,而孟子云: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惜此等人未之聞也。要之倡興此法,使人斬嗣,其人也罪不容誅矣。所謂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作為早期的同文館畢業生,即便張德彝周遊列國,也僅僅是達到博文廣知的程度,雖通曉外文這項工具,卻並沒有深入得真正學習西學。

  張德彝說:「給皇上當教習,很多規矩要懂,尤其是現在這種時候。」

  李諭知道張德彝的意思:「我懂。」

  張德彝繼續說:「教材你可以自行選取,不過一定要先讓太后過目。」

  李諭點點頭,既然是控制光緒帝,學什麼慈禧當然要知道個大概。

  張德彝繼續說:「教課語氣一定要平和,不能過於嚴厲,也不能過於柔和,要循循善誘,更不能責備皇上。」

  李諭笑道:「我也不敢。」

  張德彝說:「另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一定記住,雖是師生,但更是君臣。」

  李諭倒是都明白,但現在光緒已經不是一個真正的皇帝,他的命運早在慈禧心中盤算好了。

  張德彝作為丁韙良的學生,知道丁韙良對李諭的重視,基本上是事無巨細給李諭講得清清楚楚。

  李諭也挺感激張德彝,現在朝堂險惡,很難有人給你把坑都提前說明白。

  張德彝走後,王伯、趙謙以及剛剛搬進來的鳳鈴都震驚壞了。

  德齡終究是個女人,所以她給皇帝教習英文的事只在宮廷中知道,但提到李諭就沒什麼顧忌,再怎麼李諭已經是轟動過歐洲科學界的人物,說他是大清現在最懂西學的人完全沒毛病。

  鳳鈴剛搬過來,一進門就看見大內公公來宣讀聖旨,直接傻在原地:「不會走錯了吧?」

  直到趙謙拉著她一起跪下時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

  趙謙同樣驚呼:「老爺!哦不,先生!您竟然要當帝師!」

  李諭擺擺手:「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哪能不驚訝?當朝帝師!這是何等的榮耀!」王伯雙眼放光道。

  李諭也沒感覺多榮耀,說不定今後人們提起他,更願意提到他同時當過吳佩孚和孫傳芳的教習。

  嘿,不過這麼想突然感覺有點意思:後人提到孫傳芳、吳佩孚時,不知道會不會加一句,某種程度上他們和光緒也是師出同門。

  估計以後孫吳二人肯定也會對此大肆宣揚吧。

  王伯當天去清茶館時,往中間一坐,就大聲吹噓起來:「各位都聽好了,以後我家老爺就是當朝帝師!」

  王伯二郎腿一翹,可把他牛叉壞了。

  老於等人大眼瞪小眼:「帝師?」

  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哎呦,我的老天爺!王伯您快抽口我的煙,剛點上的!」

  「王伯您喝茶!」

  「你這什麼茶?快給王伯上最好的明前貢龍!」

  雖然光緒是個傀儡皇帝,但目前在民間,終究還是認為他早晚會親政,成為真正的皇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