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桃走後,王氏抱著老太太哭了半不多半個時辰。
她是真難過。
這兩天的壓抑、六神無主,整個人憋屈的快爆了,今日又碰上自家哥哥與宮裡的那位勾搭上了,整個人瞬間就更不好了。
讓寧桃去報信,也是無奈之舉。
孩子那么小,路上就要走好幾天,若是他們的車快,指不定還能追上寧少源。
若是速度慢,遇上個什麼危險似的。
王氏什麼都不敢想,可腦子裡的畫面,卻總是層出不窮。
老太太也哭。
她這輩子就生了兩兒一女。
無論是大兒媳,還是女婿,都是通情達理的人,唯有與他們家鄰居,與老二青梅竹馬的二兒媳,潑辣跋扈,又喜歡攀比。
饒是她有意見,可偏偏老二喜歡這樣的。
寧桃剛來的時候,與她在屋裡用家鄉話聊天。
逗得老太太開懷大笑,可老二媳婦就不樂意了,說什麼,鄉下長大的就是不一樣,慣會察言觀色,瞧著一嘴土話說得,多精彩……
老太太氣得下午都沒吃飯。
昨日寧桃買了魚兒逗她開心,老二媳婦又各種挑刺。
說著孩子猴精猴精的,小小年紀便懂得擒賊先擒王,知道咱們家老太太掌家,先把老太太哄高興了,其餘人,誰放在他眼裡了?
即不與兩個表哥親近,也與自己親哥哥不對付,這樣的孩子,還真是讓那鄉下老太太給養廢了……
今日寧桃摘了花,她便吵到了她跟前。
指著老二的鼻子罵,什麼鄉下長大的就是沒規矩。
如今好了,稱心如意了,那沒規矩的孩子走了。
老太太越想越氣,抹了把淚道:「珠兒,你幫娘寫封信給你大哥,告訴他,娘年紀大了,想家裡的老槐樹了,看他有沒有時間來接娘回去。」
二太太正煩這兩母女眼淚就是多。
寧桃這麼一走,好像錯的就成她了。
結果,老太太冷不丁來了這麼一句,二太太著實嚇了一跳,忙道:「娘,您這是做什麼?好端端的回去做什麼?再說大哥在家裡多忙呀,京里一個來回,怎麼也得二十來天,大哥怕是耽誤不起這時間。」
「那你幫我收拾東西,我自個兒坐船回去。」
老太太抬眼看向李嬤嬤,「你走不走?」
李嬤嬤剛才也跟著哭了好一會,此刻眼裡還有淚,輕輕擦了下眼角,笑道:「您這什麼話,這輩子,您說去哪兒,我哪有說什麼不去的理?」
王氏吸吸鼻子,道:「京都住了這些年若是膩了,您跟我一起去新州吧,牧哥兒和禮哥兒明年也會過去的……」
此話一出,老太太還真認真思考了起來。
二太太急道:「我說三妹妹,你什麼意思?娘是犯了糊塗,你跟著參合什麼勁呀,就算是要去,也是回老家,哪有丈母娘跟著女兒女婿的道理。」
王氏微不可察的冷哼一聲,「這麼說,二嫂是同意讓娘走了?」
「既然是要走,娘去哪兒,似乎並不那麼重要了,不是嗎?」
二太太聽了這話,差點跳起來,臉紅脖子粗的,可又接不上話,氣哼哼道:「你等著,我去找你二哥,娘除了在這裡,哪都不能去。」
當年進京的時候,他們是好說歹說才把老太太給弄了過來。
家裡的布坊,本來就要靠老太太拿主意,若老太太一走,他們幹個屁呀。
二太太走得及,左腳一下子踢到了門檻上,痛得頓時吸了口涼氣,可老太太在裡面坐著,她又不好直接罵出門。
到了門外,才忍不住狠狠地罵了幾聲。
寧桃還不知道他們這一走,王家已經鬧開了。
和寧香兩人剛到街上,就碰到了徐家的馬車,徐澤和徐潔兩人特意在出城的路上等著他們。
徐潔把寧香拉到一旁說悄悄話去了。
徐澤上上下下把寧桃給打量了好幾遍,這才道:「你幹了啥事,被人給趕出來了?」
太不可思議了,平時他娘還說,他就是個混世魔王。
如今看來,嘿嘿!
有人比他還牛逼,感覺地位受到威脅。
寧桃臉黑了黑,「你這幸災樂禍的樣子,可不像真朋友呀。」
這感情太塑料了。
徐澤嘿嘿笑道:「說真的,你到底做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
寧桃就長話短說,把他舅舅要染布的花給做成了胭脂。
還做了醬,打算等淹好了,做烤鴨吃。
徐澤:「……」
「主要還是那花太貴了,聽說我舅舅養了好幾年了,死了好幾茬了,好不容易今年這一批開花了,結果被我給捷足先登了,於是,我娘就氣得想抽我……」
徐澤一臉佩服的豎起大拇指,「你舅舅這脾氣算是好的了,你不知道我上次把我外祖養的鸚哥給放了,你猜怎麼著?」
寧桃搖頭。
「我爹罰我一個月不能出門,還揍得我十天不能下床。」
寧桃不明覺歷,雖然寧少源平時嚴歷些,可還沒到上手的份上,更何況因為一隻鳥揍得孩子躺床上,這太離譜了。
「哎!」徐澤無奈道:「其實也怪我,那鸚哥,我外祖養了準備給太后祝壽的,你不知道它能說很多話呢,還能跟人聊天,簡直都成精了。」
「那天,我去我外祖家,它就來了一句,小子把我放了,我送你一顆寶石。」
「你想呀,我才多大,平時一個月月例才五兩,這一顆寶石對我的吸引力可太大了……」
寧桃磨牙,劃重點——五兩一個月。
他一個月還不到一兩。
太過分了,在他這兒秀優越感。
「所以呀,我就聽了它的話,把它給放了……」
寧桃斂了斂神,明知故問道:「寶石給你了嗎?」
說完,小眼神里透著光。
「給個屁,那就是個騙子,我後來才知道,這話是它逗人開心的口頭饞……」
寧桃差點噴笑出聲,很夠意氣地伸手拍了拍二傻子的肩,「沒事,都說吃一塹,長一智,你將來必定再也不會被人騙了。」
「唉,你別安慰我,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
好傢夥,在床上躺了十天這都不算大事。
兩人這邊聊得挺沒營養的,寧香和徐潔也不知道聊了啥,兩個小姑娘居然都紅了眼眶,兩人攜手而來,寧香道:「二毛,咱們走吧!」
寧桃剛要和徐澤再見,不料這貨一開口就道:「桃子,我覺得,還是桃子適合你,二毛有點土。」
適合個狗頭呀!
告別了徐家姐弟,兩人這才坐著馬車出了城。
與他們一路同行的,據說是寧少源以前經常打交道的一個老董。
姓董,四十來歲的樣子,看起來孔武有力,氣度不凡。
出城的時候,已經接近酉時,到了傍晚時,也沒走出多遠。
寧桃瞧著老董的樣子,好像根本沒有找地方住的地意思,反而與兒子道:「柱子,你先睡一會,一會咱們輪替著駕車。」
柱子應了一聲,靠在車轅上閉上了眼睛。
寧桃探出小腦袋,一打聽才知道,王氏給了兩倍的銀錢,讓老董務必日夜兼程,爭取在路上就追上寧少源那一行人。
所以,老董才把兒子給叫了過來。
父子兩人,你睡上半夜,我睡下半夜。
寧桃倒吸了口涼氣,怪不得走的時候,王氏讓他們多帶些吃的,還有保暖的東西。
寧香擰眉,知道事情肯定挺急,且王氏又不想讓別人知道,於是便閉了嘴,道:「二毛,咱們帶的被子多,你給老董他們送一條吧,晚上趕路霧深露重的,就算是這樣的天氣,怕是也槓不住。」
寧桃拿了條被子遞了出去。
老董連連道謝。
他也是走得急,只記得跟兒子兩人輪換著駕車了,卻忘了多帶點保暖的東西。
寧桃道:「別客氣,柱子哥睡著了,上半夜我跟您一道,咱們聊聊天什麼的,下半夜,讓大牛和柱子哥一道。」
老董愣了好一會。
寧桃不大的身子已經擠了出來。
順手遞給老董一個肉餅。
這肉餅是王家一個姓景的廚娘最拿手的,據說是家鄉的吃食。
不過王二老爺喜歡吃,家裡的幾個孩子也喜歡,所以廚房天天都有新鮮的。
走的時候,王氏把剩下的全給端走了。
老董望著手中的餅,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他趕了這麼多年的路,還是頭一次,主家給被子的給吃的。
寧桃見他只看不吃,以為是想給兒子留著,於是便笑道:「我們還帶了不少,一會柱子哥醒了,再給他吃。」
老董哎了一聲。
用力咬了一口,此刻馬車已晃晃悠悠的上了一條山道。
寧桃自打來到這個世界,每天早睡早起的,鮮少有熬夜的時候。
也虧得,老董年輕的時候,走過鏢,後來年紀大了,便就近接些活,養家餬口。
去過不少的地方,路上也遇到過許多奇聞軼事。
寧桃瞪大眼睛,聽得特別入迷,到了緊要關頭還會捧上幾句,兩人聊著聊著就進入了後半夜。
這麼一換班,寧桃躺在車上,倒是有些睡不著了。
翻來覆去了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聽到了外面有雞叫聲。
一睜開眼一夜過去了,按老董的話,如果不出意外,還是能追上的。
可惜很不巧,一路上走走停停,緊趕慢趕,還在是沒趕上,到了第六天,傍晚時,總算是進了新州城。
寧桃這一程,走得可算是挺辛苦。
一路上看了好幾齣的熱鬧,不過也更讓他意識到,這年頭,活著不容易。
醫療水平的低下,造成了許多人一場風寒就沒了。
交通的不便利,造就了許多人與家裡聯繫不方便,再加上社會發展落後,經濟不行,許多家庭生病了都捨不得看大夫,運氣好抗過去,運氣不好,只能等死。
說來說去,都是社會問題。
寧桃抱著他在小溪邊撿來的石頭,晃晃悠悠地想都會自己到底為什麼穿越呢?
真的要像之前想的那樣,這輩子混吃等死麼?
還是該像家裡人希望的那樣,好好讀書?
讀書是肯定的,至於他能做些什麼,寧桃一時間又想不出來,他這身份,說好聽點官二代,說不好聽點,隨時都能被打回原形。
硬的他碰不了,軟得他不忍心。
唉!
寧桃無奈的吐了口氣,突然發現,馬車已經停了下來。
寧香道:「行了,抱著你的石頭,下來吧!」
他這才發現,他們已經到了新州縣的衙門口,前面一直聽說新州縣富庶。
比起旁的縣大了不少,僅這衙門就比他們老家氣派多了,衙役一聽說,他們是寧少源的兒女,立馬就將人給迎了進去。
寧桃抱著他的石頭,小心翼翼的跳過門檻。
跟他爹一對眼。
寧少源下意識的就挑了下眉。
「爹!」寧桃反應快,抱著石頭,極為熱情地喊了一聲,「我給您帶了魚,一會咱們吃魚。」
他嘴上挺歡喜,但是懷裡抱著個大石頭,實在走不動。
模樣看起來挺滑稽。
寧少源臉黑了黑,問道:「你們怎麼來了?」
問完,才瞧見老董正和柱子,帶著兩名衙役搬東西。
心裡咯噔一下。
一邊和老董打著呼,一邊讓人把東西先搬到他住的地方。
寧少源來了不過也才三天,這三日就住在衙門後頭的院裡。
衙役直接抱著東西往後走去。
寧少源看了一眼,明顯瘦了的女兒,又瞅了瞅懷裡抱著不明之物,臉上掛著傻笑,但能感覺出來,特別吃力的兒子。
寧香怕他罵寧桃,忙道:「娘讓我們先過來的,她說她還需要在京都再待一段時日,陪陪外祖母,她聽說寒山書院若是錯過了入學時間,還需要再等半年,就讓我帶著弟弟先過來了。」
寧少源噢了一聲。
心說,果然有事。
此刻寧桃已經挪到了他的跟前,笑盈盈道:「爹,您最近是不是沒好好吃飯,看著都瘦了……」
「……」
寧少源一看這小子這表情,就知道怕是真有什麼事。
於是順手拎過寧桃懷裡的石頭道:「這是什麼呀?從哪弄來的?還挺沉?」說著,另一隻手拎住寧桃,「走,先去後頭休息會,有什麼話一會晚上再說。」
寧桃見他拎得隨意,心驚膽顫道:「爹,慢著點兒,我那石頭可寶貝得很!」
寧少源見他包得嚴實,自己又拎得重。
一到手,好傢夥,果然不輕。
一直想著,這孩子是拿了什麼千里迢迢來找爹,麼好,居然是個大石頭。
寧少源抽抽嘴角,默默地低頭看了他一眼,「拿這個做什麼?」
「醃酸菜用的。」
寧桃還沒開口,寧香在一旁幽幽地說道。
寧少源:「……」
感覺我那乖巧的大女兒,貌似也學壞了。
三人進了屋,寧桃讓大牛在外面守著,這才把王氏派他來的目的說了一下,那日見到的秦公公到底是哪位娘娘的人,他也不知道。
反正他爹知道就對了。
寧少源聽完,面色一沉,一巴掌差點拍到寧桃的石頭上,寧桃嚇得忙抱住他的胳膊道:「爹,莫生氣,氣壞了身子可不好。」
「香兒,帶著你弟弟下去休息吧,讓廚房備點酒菜,晚上我和你董叔好好喝一杯。」
寧少源說完,就離開了。
出了門,突然腳尖一轉,又回來了,望著寧桃道:「你一切聽你姐姐的。」
寧桃用力點頭。
在寧少源轉身之時,忙道:「爹,幫我找個工匠,把我的石頭給開了。」
寧少源挑眉。
「什麼?」
寧桃指了指自己包得嚴嚴實實的大石頭,禁不住嘴角直揚,「我在溪邊撿的,初步感覺裡面是瑪瑙,所以您幫我找個好點的工匠,把它給我打開。」
「……」
神特麼瑪瑙,這孩子是瘋了嗎?
寧少源伸手摸了摸寧桃的腦袋,沒發燒一切正常。
順手就敲了他一記。
「我還有事先出去一會,讓人給你燒些水,好好洗洗,爹聞著你都餿了。」
寧桃:「……」
您就是不相信我的話。
寧香也是一驚,拉住寧桃,「胡說什麼,你就隨手撿了個石頭,還真當裡面能開出寶貝還是咋的?」
「爹,您有事先去忙吧,我看著他。」
被姐姐往後拽,寧桃有點急,「您不幫我找,明日我自個兒去。」
這石頭,他初步感覺是瑪瑙。
但是裡面到底是什麼,他說不準。
寧少源無奈揮揮手,「隨你吧,我這幾日忙,顧不上你,你別給我添亂就成。」
寧桃撇撇嘴,「那我這東西開出來,您可別跟我搶,上次我那山參,您一毛都沒給我分。」
寧少源剛下台階的腳又給拾了回來,扭頭似笑非笑道:「你小子,這是怪我扣了你的分紅是嗎?」
寧桃挑眉,「可不是啥得,所以,這石頭若是開出來,您可別眼紅。」
寧少源磨牙,「出息了,這石頭,你就是開出翡翠來,我也不稀罕。」
寧少源這次是真走了。
寧桃遠遠還聽見,他跟旁邊的另一位大人道:「這孩子就是皮,你別管他,我倒要看看他能折騰出什麼花樣來。」
還瑪瑙,你啥不上天呢?
寧少源現在住的這個小院,倒是什麼都有。
廚房、浴室,甚至還有一間小小的書房和茶室。
臥室統共有五間,老董和柱子兩人住一間,寧桃和大牛,寧香和翠珠這麼一分,倒是把房間快占完了。
寧少源回來的晚,寧桃早就餓了。
寧香燒了魚,他足足吃了三碗米飯,肚子滾圓滾圓的,像個孕婦似的,在院子裡遛彎。
老董坐在院裡一邊感慨,寧少源這官運越來越好了。
一邊剔牙。
柱子道:「爹,咱們什麼時候回去?」
按說把人送到了,他們就該走了。
老董道:「看大人還有什麼吩咐吧,最遲明天應該能啟程。」
寧桃這時候剛好遛到兩人跟前,「董叔,我的拳您還沒教會呢。」
他現把套路都記住了,可惜力量不夠,完全沒有老董打出來,那種虎虎生風的感覺。
老董笑道:「拳法哪有什麼學會學不會的,這種東西,也就是個強身健體的功能,你若是想練成像你說的,一個人打幾個,這得實戰,懂了嗎?」
「事實上,那些傳說中有多歷害的人,不一定懂什麼多高深的拳腳,他們只是經歷的多了,你一抬手,就知道你接下來要幹嘛!」
寧桃明白。
刷題也是很重要的。
不過你連套路都不會,刷再多的題也是白搭。
於是,消化的差不多了,又纏著老董教了他點東西。
老董踹了一腳,在邊上和大牛石頭剪刀布的柱子,忍不住吐槽道:「瞧見沒,瞧見沒,你年紀都能頂二毛兩個了,偏偏還一點都不懂事。」
柱子捂著屁股,頗為無辜,「這些我都不是都會嗎?」
「都會就不需要練了嗎?武道一事,貴精不貴多,你會了就不管了,好傢夥,你以後出門遇上劫匪,你能招架得住嗎?還不被人打爬下?」
老董越說來越氣,抬腳又踹了一下。
柱子可惜巴巴地只得跟著寧桃一起練。
寧桃先是驚了兩秒後,猛然想起,寧少源教訓他的場景。
不就是一毛一樣的麼!
你背過了,就不背了嗎?你以為你背過了,明天就不會忘嗎?
就算是背過了,也得複習,複習懂嗎?
好傢夥,原來全國家長都是統一培訓班出來的呀!
寧少源披星戴月回來的時候,寧桃還沒睡。
纏著老董還在練拳,一見他進門,立馬收起拳頭,跟老董道了聲晚安,溜回了自己房間。
老董笑哈哈道:「二毛公子這孩子,勤奮好學,又肯吃苦,實在難得一見的好苗子。」
寧少源抽抽嘴角,若不是他知道寧桃三分鐘熱度。
還真信了老董的邪。
不過說起來,貌似,寧桃在運動方面,確實很有天分。
比起左腳拌右腳,跑步都能受傷的老大,還有連個樹都爬不上去的老三,寧桃簡直是孫悟空轉世。
寧少源讓人備了一小壺酒,兩人在書房一邊嗑著花生米,一邊聊天兒。
「董哥,你最近還替人送貨嗎?」
老董點頭,「不做這個做什麼呀,柱子年紀大了,該說親了。」
「來我這邊吧,我這正好缺人手。」
他饒是來之前有心理準備,來了之後,才驚喜的發現,好傢夥,前任不止烏紗沒了,連當時手下的一批人,也被清理的乾乾淨淨。
在他沒來之前,都是由原來的通判管理的。
那位正在走關係,想升上來,豈知,上面有話,讓他過來了。
他這一來,好麼,雖然對方和和氣氣,但是實際上,都不怎麼聽他話。
辦事根本不盡心。
老董想也沒想就拍桌同意了。
當年,若不是王氏借了他們錢,怕是女兒就沒了。
可這些年,寧少源一直不給他什麼報答的機會,如今對方提出來,他一點廢話都沒有。
寧少源本來就料到他不會反對。
沒想到,答應的這麼痛快,反倒是他有點不好意思。
「董哥,要不你這次回京,先跟嫂子商量一下,你們在京里住了這些年,一家人過來,多少有點……」
「這有好商量的,你嫂子巴不得我幫你做事呢。」
老董想了想道:「那我明日啟程,想來太太和兩位公子,也盼著與大人團聚呢。」
寧少源點頭。
兩人認識也有八年了,可自打寧少源為官之後,老董喊他的時候,總是大人大人的,原先那句寧老弟,怕是一輩子都回不來了。
兩人又聊了一會,明日老董還得回京。
寧少源就沒讓他再喝,笑道:「等你們都來了,到時候接風宴再喝。」
寧桃第二天醒來,大牛已經不見了。
一出門,才瞧見,大牛拿著本書,在院裡的竹子旁,一圈一圈的背書。
有時候記不起來了,急頭扒腦的。
寧桃一樂,正想喊一句,你小子今日挺早。
豈知,後脖領就被寧香給拎住了,「瞧什麼瞧,沒見大牛都努力去了嗎?」
寧桃一噎。
廢話不多說,趕緊回去洗漱了一番,而後拿著書仔細背了起來。
寧少源的書房倒是書不少,但是能讓他讀的卻不多。
寧桃依舊把前面學過的給寧香過了兩遍。
寧香又盯著他寫了幾頁大字,看他越寫越快,最後索性拿了個小棍子,一寫得飛起,就敲一下,敲得寧桃都懷疑人生。
那天晚上,在小溪邊對他特別溫柔的姐姐一定是假象。
寧桃過完功課,差不多已經巳時過半了,肚子餓得咕咕叫,才被允許吃早餐。
剛拿了個卷餅,就聽寧香道:「你快吃,咱們上街一趟。」
寧桃雙眼一亮,一邊往嘴裡塞,一邊歡喜道:「咱們是去幫我找工匠?」
「去書局!」
寧香差點沒忍住暴粗口。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見寧桃有些失落地嗯了一下,忍不住搬了把椅子在他旁邊坐了下來,輕聲道:「二毛,不是姐姐凶你,管你管得緊,只是你看家裡,幾個孩子,林哥兒學習從來不讓人操心,棋哥兒年紀還小,才剛剛入學,唯有你,啟蒙本來就他們兩個晚,如今,要是再不加把勁,我怕你將來……」
「祖母肯定希望你將來過得好對不對!」
寧香眼眶一樣,用力把眼淚給眨了下去,揉了揉他的頭道:「你快吃吧,吃完了咱們就走,若是有時間,幫你找個工匠。」
寧桃用力點頭,笑眼彎彎,「謝謝,姐姐,姐姐最好了!」
寧桃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三兩下把卷餅給吃完了,淨了手拉著寧香就往外走。
從衙里出了門,再過一條巷子,就到了新州最繁華的一條街。
各種商鋪林立。
寧桃第一眼就瞧見了,占了兩層樓的永安書齋。
寧桃忍不住臥槽了一句。
拉著寧香道:「姐,這個該不會與京都的那家永安書局是一個東家吧?」
寧香抬頭一看,輕輕點頭,「正是他們家的,也就是爹的那位師兄的家裡的產業,你瞧見沒,他們家的產業,一般會掛一個小牌子。」
寧桃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一瞧,好傢夥,這怎麼看怎麼像個LOGO。
兩人進了書齋,要的書,都是寧香幫忙挑的,很穩妥的一些書籍,寧桃掃了一眼對面擺放整齊的話本。
還未仔細瞧,寧香就拉了他一把。
付錢離開。
寧香買得多,但是速度快,兩人根本沒用多長時間。
寧桃十分狗腿的幫她提著書,好商好量道:「姐,咱們要不去幫我找個工匠吧!」
「嗯!」
寧香雖然答應幫他找,可說實話,兩人初來乍到,完全摸不清方向。
且寧香也不願意跟他瘋,和翠珠兩人提著書先回去。
寧桃索性又折回去跟書齋的人打聽了一下。
新州城裡,統共有三家賣首飾的。
一家最大的,就在街頭,是家百年老字號。
裡面的工匠肯定靠譜,唯一價格極高,可以媲美京都的琉璃居了。
另一家,是對老夫妻經營的,已經有二十來年了,就在自家院子裡,平時幫人打個首飾什麼的,收費便宜,人也厚道。
餘下的那一家,這個月初就開始關門了。
至今沒開。
寧桃聽得直抽嘴角,心想這掌柜倒是還挺八卦,跟掌柜道了謝,寧桃就直奔銀樓而去。
對方也沒嫌棄他是個小孩子兒,還是蠻熱情的把他迎了進去。
帶他參觀了一下鋪子。
小姐姐這才道:「公子,您可有喜歡的?」
寧桃倒是還真有,可惜一看價格他給嚇了回來,默了兩秒道:「姐姐,我想問問,你們這裡幫忙開元石嗎?」
他感覺自己也能開,只是怕破壞了裡面的東西,想想該多心疼。
小姐姐微微一驚,隨後笑道:「您跟我來。」
寧桃被帶到了樓上,可屋裡有人,小姐姐只得領著他在一旁的圓桌上休息會。
上面有茶水、點水,還有寧桃喜歡吃的果脯。
他和大牛兩人都沒客氣,直接開吃。
寧桃一邊吃,一邊掃了一眼,小姐姐告訴他,錢師父所在的房間。
透過門,寧桃清晰地看到,屋裡有一拳頭大小的紅光,跟他那石頭髮出來的差不多,上面多少帶點琉璃色。
裡面傳來一個老頭沙啞的聲音:「郭先生,這塊翡紅咱們收了,只不過價格怕是要比您提出來的要低上兩千兩,您覺得如何?」
寧桃心頭一突。
雞蛋大小的一塊石頭,開價是有多高,還要降低兩千兩。
他一想到,自己那跟西瓜差不多的石頭,就猛咽口水,興奮地抓住大牛使勁捏而不自知。
大牛痛得直抽氣,伸手敲了他一下,「二毛,撒手,你是想掐死我!」
二毛一臉懵逼的扭頭。
只見大牛手背上兩個月牙形的指甲印,都快出血了。
寧桃大窘,忙不好意思道:「失誤,失誤!」
就聽裡面的郭先生苦哈哈道:「大師,能否再高點?」
「您看,這一顆,給您五千五如何?」
錢大師的聲音不高,但是足以震得寧桃心頭一顫。
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大牛忙扶住他道:「啥了?」
寧桃顫著唇,不可思議地看向大牛道:「我怕是要發財了。」
而且還是大財。
大牛:「……」
「走,找我爹去!」
媽的,都說了財不露白,他這要是真讓人幫忙開了,怕是別走出這個門了。
大牛沒搞懂他要幹嘛,小姐姐也沒攔著,反而道:「兩位小公子走慢些,咱們這樓梯才剛打過蠟……」
她話音未落,寧桃雙腿一軟,撲通一聲一屁股坐到了樓梯上。
大牛隻得將他扶了起來。
出了錢家銀樓,寧桃深深地吸了好幾口氣,才穩住撲通撲通跳動的心臟。
拉著大牛一路狂奔回了家。
寧香見他滿頭大汗的回來,一邊和翠珠做豌豆黃,一邊笑道:「怎麼,被人打出來了?」
「姐,爹回來了嗎?」
寧桃到了此刻,依舊心有餘悸。
拳頭大小的一塊翡紅就賣五千五。
而且還是收購價,如果按市場走向來說,那位郭先生的石頭,怕是在一萬兩左右。
而他那個,他能看出來,比郭先生那團光要大上許多,且琉璃光芒要更盛,這好比是皓月與星辰一般。
寧香道:「沒呢!大概快了吧。」
因為老董和柱子中午要回京,寧少源得提前回來。
寧香就帶著翠珠幫忙做一些路上好帶的吃食。
寧桃吐了口氣,跑回房間,見床底下還透著紅光,一顆心才算放進肚子。
他心情不能平靜。
他是頭一次,來了這麼一大筆邪財。
在屋裡走了七八圈之後,他反而越來越煩躁。
倒是大牛拿了張紙道:「二毛,你幫我瞧瞧,我給我奶寫的信。」
寧桃接過信一瞧,好傢夥。
雖然通篇大白話,而且還畫了不少的圈,但是他居然看懂了。
無非告訴他奶,在家裡過得很好。
跟寧桃還是原來的樣子,該打鬧就打鬧,該說笑就笑說。
讓他奶不要擔心他,還說他吃胖了不少,讓他奶放心,這裡吃喝都比家裡好,而且二毛還教他讀書識字。
將來就算不能像二毛一樣入朝為官,也不是睜眼瞎,比起村里人不知道強了多少。
二毛幽幽道:「我還沒功名呢,入什麼朝麼!」
「少了個爹字!」
大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你覺得我寫得怎麼樣?」
「很好!」
八九歲的年紀,比起他上輩子可強太多了,而且還懂得報喜不報憂。
寧桃禁不住感慨,自小不被重視,缺愛的孩子,思想上永遠比那些一家人寵著,當寶一樣供起來的懂事的多。
起碼情商和受挫能力上,高得不止一丁半點。
大牛被誇得不好意思,繼續撓頭,「你看我還需要寫點啥嗎?」
他是想寄點錢回去。
可一想,他哪有錢呀,跟著他家二毛,也才一個月。
還不到發月例的時候。
寧桃道:「我看挺好,咱們把這幾個不會的字再練練,寫寫,一會重新抄錄一遍,應該就可以了。」
被大牛這麼一打岔。
寧桃神奇的發現,他居然忘記自己被大財運砸中這事了。
寧少源回來的時候,就瞧見,自家二毛,正在一筆一畫的,特別像個小先生,教大牛寫字呢!
那規規矩矩的小模樣,特別招人喜歡。
於是,忍不住站在門口多瞧了兩眼。
寧桃一抬頭,就發現,他爹站在門口,對他露出了迷之微笑。
寧桃:「……」
我又幹啥了我?
寧桃試探了一會,察覺到他爹並未生氣,反而對他挺和藹的。
一顆心也算是放了下來,這才將人給拉進了房間。
把他那顆石頭從床下給拎了出來。
寧少源一見那石頭,就想起他家老二要上天,剛才那句,我兒子真乖的話,分分鐘給收了回來。
「爹,我剛才去銀樓了,瞧見有位郭先生拿了拳頭大小的一顆翡紅,就賣了五千五百兩……」
「爹,您說我這個要是賣了,還不得價值連城?」
這種東西,原料越大越值錢。
拳頭大小的,仔細分配,能雕兩塊佩玉,幾個吊墜,指不定還能做個耳墜什麼的。
可他這個完全不同,兩套頭面足夠了。
寧少源一口氣沒上來。
「你是真想上天對不對?」
從河灘上撿了塊破石頭,你想淹個酸菜也就算了,居然想著開出翡翠、瑪瑙。
寧少源真是急得想上手,可一對寧桃那黑亮的眸子,又忍住了,不過血壓那是突突的往上升……
寧桃狂抽嘴角,「您不信,您找個人幫我開,咱們看看不就成了。」
「爹,我真不騙你。」
這讓他怎麼說呢?
連他自己也覺得挺神奇。
他剛穿越過來那會,是沒這個特異功能的。
具體什麼時候他是不記得了,只得二三歲的時候,和他家老太太一起出門,路過村里池塘的時候,瞧見那裡草叢裡,有一抹金光。
他當時就覺得奇怪,那裡明明一片綠來著,就連黃花都沒有,哪來的金光呀。
可待他走近一瞧,好傢夥,草叢裡有一枚金戒指。
剛巧村長老婆的戒指丟了,正急得滿頭大汗的找。
後來村長夫人還給他家送了兩盒點心表示感謝,都說小孩的眼睛尖。
寧桃自己也沒當回事。
豈知,後來又發生了幾次這樣的事。
有一次王氏死活找不到自己的釵子,寧桃一瞧,居然掉到了桌子底下,而他當時的位置,根本瞧不到桌子底下的情況。
那時候,寧桃就自己有些懷疑,直到有一次,跟王氏出門,瞧見一個女人珠光寶氣的。
而那個女人明明拿衣裳蓋得嚴嚴實實的。
可他就是瞧清了她手上的戴的東西,兩金一玉。
果然她下車的時候,露出了腕上的東西,與他看到的顏色一模一樣。
這事,他誰也沒說過。
但是他知道,他眼睛能瞧出來的,絕對錯不了。
別說隔著一層砂石包漿了,就是隔著幾堵牆,他也能看到。
而且,最近寧桃隱隱發現,他還能瞧出有的氣了。
比如寧少源,臉上的氣就紅裡帶黑,紅光喜事,想來他是新官上升,但是這個黑,怕就是中間有些兇險了。
至於寧香臉上的桃粉色還在。
寧少源覺得腦仁更疼了。
這什麼鬼孩子麼,天天想一出是一出。
他小時候從未有這種天馬行空的想法,深吸了口氣道:「行吧,老子這就讓你死心,對了,要是這事開不出來東西,我告訴你,你以後就給我乖乖的,老子說什麼,你就做什麼,否則我抽不死你。」
熊孩子,太氣人了!
嚶嚶嚶!
寧少源出了門,跟門外的寧少海說了一聲,讓他幫忙找個工匠來。
這次非得讓寧桃心服口服不可。
交待完,一扭頭,瞧見寧桃那一雙閃閃發亮的眸子正盯著他,忍不住拍了拍胸口道:「你小子,給我等著!」
寧桃咧咧嘴,「爹放心吧,開出的東西你不許跟我搶。」
「我搶你個大頭鬼啊!」
寧少源真是被氣得吐血,伸手要抽人,人已經從他的肋下鑽了過去。
那滑溜溜的勁兒,他這些年來,都未曾在其餘幾個孩子身上瞧見過。
寧桃一溜煙跑進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