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聞川打了個響指,一個女人被方祁像丟垃圾一樣隨意地丟到了她面前。
蘇蔓定睛一看,是蔡曉娟,蘇家的一名女傭。
她剛被接回蘇家的那段日子裡,蘇長寧怕她逃跑把她關在一個房間裡,當時負責照顧她日常起居的人就是蔡曉娟。
蘇蔓對她的印象不是特別好,這個女傭總是故意為難她,嘲諷她私生女的身份,還把餿了的飯菜端給她吃。
「蔡曉娟,你面前的人是你們蘇家的小姐嗎?」
厲聞川手裡把玩著短刀,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蔡曉娟跪在地上,又是害怕又是狼狽,她轉頭飛快地剜了蘇蔓一眼。
沒用的賤人,竟然叫厲少這麼快就看出了破綻!
一定是她故意的!
之前她這麼欺負她,她嫁進厲家得了勢就來收拾自己了!
可當著厲聞川的面,蔡曉娟也不敢說蘇蔓不是蘇家小姐。
她只能咬牙切齒道:「是的,厲少,她是蘇家的小姐。」
反正只要能過了今天,這個下賤的私生女就會被厲聞川折磨至死!
而她決不能被拖累!
「可我怎麼覺得,她不像呢?」
厲聞川似乎是笑了一下,昏暗的包廂里,蘇蔓只能看到他嘴邊溢出的香菸煙霧。
蔡曉娟跪在地上,聲音里夾著幾分諂媚的討好:「厲總,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騙您啊!我在蘇家待了十年,可以說是看著蘇小姐長大的,她的確是我們家小姐沒錯……」
「厲少覺得不像,可能是因為新婚,小姐有些不適應。」
「小姐平時十分嬌縱,也喜歡搬弄是非,但她既然嫁給您了,就一定會好好伺候您的!」
聽著蔡曉娟對她的詆毀,蘇蔓有些想笑。
真是誰都可以騎到她頭上來撒野。
蔡曉娟看厲聞川沒說話,以為他聽進去了:「厲總,想必是我家小姐哪裡惹您生氣了,要不我今天先帶她回蘇家,等您消氣了我再把她給您送回來!」
她看著一言不發的蘇蔓,有些得意。
等著吧,小賤人!
等你回了蘇家,看蘇老爺還不剝掉你一層皮!
厲聞川抬起眼皮,懶懶地看了蘇蔓一眼。
先前還敢拿匕首刺他手背的女人,此刻安靜得像一幅畫。
見厲聞川一直無動於衷,蔡曉娟以為對方默許了她的話,過來就拽住蘇蔓的手:「蘇小姐,快跟我回去吧,蘇老爺一定也很想見到你。」
她笑吟吟地看著蘇蔓,眼底的惡意藏都藏不住。
蘇蔓與她對視。
她不能回蘇家。
回了蘇家,意味著她頂替蘇媛失敗,蘇長寧一定不會放過她的!
失去了利用價值,她和江文茵都會被他再次丟棄。
甚至,若是蘇長寧擔心被厲家追究,先斬草除根……
「不要!我不回去!」
蘇蔓狠狠甩開了蔡曉娟的手,「我沒有惹他生氣,他也沒有趕我走,我不回蘇家!爸爸來之前就告訴過我,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聞川,我是真心喜歡你的!」
她說得義正言辭,卻一點也不敢去看正主的眼神。
蔡曉娟猛地抬起手,下意識就要給蘇蔓一巴掌。
一個賤養的私生女也敢爬到她頭上叫囂?
明明之前每天被她打罵,她都不敢反抗一句!
蘇蔓下意識閉上眼睛,死死克制住還手的衝動。
如果說……如果說她以他新婚妻子的名義,被一個女傭教訓,他會不會出手相助?
在蔡曉娟的巴掌落下之前,厲聞川只是坐在黑色高椅上,慢悠悠地用酒杯喝酒,偶爾抬眼看看蘇蔓,仿佛根本就沒有在聽她們說話。
直到看見蘇蔓認命般閉上眼睛,男人才終於有了動作。
他手上的短刀飛了出去,直扎蔡曉娟的手背,濺起一攤血。
「我厲聞川的妻子,輪得到你教訓?」
厲聞川嗓音慵懶,聲調沒有半分起伏,仿佛只是在和蔡曉娟聊家常。
蘇蔓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她賭贏了。
然而,厲聞川的下一句話又叫她渾身緊繃。
「聽說蘇家嫁給我的是他們的掌上明珠,我倒是不知道,有人敢這樣對待僱主家的小姐。」
蔡曉娟慘叫著捂住鮮血淋漓的手,心中滿是後怕:「厲總,我當然不敢動您的人……剛剛實在是被小姐氣急了,我才……」
「意思是,她在蘇家的時候你也經常這樣對她動手?」
厲聞川仍是懶懶地輕晃著杯中的紅酒,一雙狹長的眸沒有任何情緒地看著她的頭頂。
然後毫無徵兆的,手中的紅酒杯砸向蔡曉娟的腦袋,迸出幾朵猩紅色的玻璃碎花。
「既然蘇家不知道怎麼教下人,那我就勉為其難幫忙教一下吧。」
他的語氣仍是聽不出半點喜怒,卻嚇得蔡曉娟渾身癱軟,不住求饒:「厲總,我不敢了,不敢了!」
厲聞川沒有再分她一個眼神,只是幽幽打了個響指,方祁很有眼力見地將人拖了下去。
很快,包廂外就傳來一聲慘叫。
透過包廂良好的隔音牆,隱隱沉悶又悽厲。
厲聞川依舊在慢悠悠地喝酒,好似剛剛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直到望見蘇蔓的肩膀微微顫抖,他才嗤笑著問了一句。
「拿刀扎我手背的時候明明挺狠的,怎麼遇到別人就軟成這樣?」
蘇蔓跪在地上,怔怔抬起頭,緩慢地對上厲聞川的眼睛。
晦暗的燈色下,他純黑的雙眸流露出了某種洇濕而柔軟的側光。
像鯨魚緩緩沉入很深很深的海底時,會流露出來的那種眼神。
眼前的男人,好像不再追究她的身份,將她拯救。
又好像是要將她帶入萬劫不復的地獄。
蘇蔓一時分不清。
她只知道,她不願成為蘇家攀附厲家的墊腳石,不願再被人隨意欺辱,更不願替蘇媛死在這裡。
她要往上爬,爬到蘇家企及不了的高度後,再狠狠將欺負過她的人踩在腳底!
從蘇長寧讓她頂替蘇媛嫁進厲家開始,她腦海中便埋下了一個念頭。
那個念頭起初還很淺顯,還因著忌憚厲聞川的可怕,被她反覆壓了下去。
此刻,這個念頭終於掙扎著破土而出。
猝不及防的,蘇蔓伸手攀住厲聞川的後頸,仰頭吻了上去。
假裝情深至死,假裝意亂情迷。
討好他,活下去。
蘇蔓緊緊閉上雙眼,腦海里只剩下這個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