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傅樂池也不好再說什麼了,只能囑咐她好好休息,一切都得等她養好了身子再說。
他嘆著氣離開病房,臨走前又忍不住回頭去看。
只見剛剛還故作堅強的蘇蔓,此刻卻捧著那份協議書,雙唇顫動得厲害,極努力地忍淚。
然而眼淚還是順著她蒼白瘦削的臉龐緩緩往下滴落,落在了厲聞川的簽名上,暈開筆墨。
傅樂池心中悽然,拳心也慢慢捏緊了。
和厲聞川的說法不同,蘇小姐明顯對他還是有意的。
二人之間肯定是有什麼誤會,他身為厲聞川的朋友怎麼可能坐視不管?
他想著厲聞川可能會去的地方,急忙追了出去。
然而待他一走,蘇蔓便將那份沾滿她眼淚的協議書隨意地扔到了一旁。
她鬆了一口氣。
厲聞川會拿離婚協議書過來,她一點也不意外。
畢竟昨晚厲聞川說要和她離婚的時候,她沒有像之前那幾次一樣,堅定不移地選擇他。
蘇蔓在試探。
試探她這些日子以來做出的種種努力,有沒有令厲聞川產生那麼一絲絲的動容。
要是完全沒有,她大概率會被氣死,然後再重新考慮要不要換別的法子來翻身。
幸好如今看來,厲聞川還是有那麼一點在乎她的。
不然也不會急著將離婚協議書送來了。
蘇蔓心中生出幾分快意,真不枉她吃了這麼多的苦頭。
只是想到這些天來發生的事,她仍是忍不住蹙眉。
坐以待斃是不可能的,從前因為爹沒娘瘋,她沒少被附近的小孩排擠欺負。
起初她會哭,會委屈。
後來她發現自己越是忍受,對方只會愈發變本加厲。
於是在某一天,對方舉起石頭扔過來之前,她撿起了一塊更大的石頭。
用力地、發了狠地砸到了那人的腦門上。
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人敢朝她扔石頭。
蘇蔓緩緩從床上起來,既然下定了決心,她便不再遲疑,也不顧自己還頭暈腦脹,打了車直奔去了城北郊區。
*
城北郊區的一棟小別院。
蘇蔓病號服都沒來得及換,十分恭敬地跪在客廳里。
厲老夫人剛在外面散步回來,一回到客廳就見一個人在屋裡頭跪著,著實嚇得不輕。
看清楚來的人是蘇蔓後,她眉頭微蹙道:「怎麼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
蘇蔓沒有立馬回答老夫人的問題,而是反問:「老夫人,我該怎樣才能幫聞川奪回繼承人之位?」
厲老夫人眉心一跳,不禁感嘆:「甄月如還和當年一樣狠啊。」
蘇蔓若不是被逼急了,此刻也不會帶著滿身的傷痛來求助她。
厲老夫人慢悠悠地點燃桌上的薰香,笑道:「你都要和厲聞川離婚了,還想著幫他奪回繼承人之位做什麼?」
蘇蔓怔了一下。
厲老夫人果然手眼通天,什麼都知道。
蘇蔓沒有站起身,只是神情認真地說:「我不會和他離婚的,即使他要趕我走,我也要幫他拿回繼承人的位置後再走。」
經過這幾天的生死一線,蘇蔓看明白了很多東西。
無論是薛家人想弄死厲聞川,還是甄月如想弄死她,不外乎都是為了一個「利」字,一個「權」字。
所有的世家豪門,終其一生好像都在爭這兩樣東西,有時候是向外爭,有時候卻是在內奪。
厲家的關係網太大,甄月如在財團中擁有太多的權利,甚至連黎韻這樣一個姨太太都持有一定的股份。
她們背後的家族也好,底下靠她們吃飯的人也好,牽扯的利益太多,一榮俱榮、一敗俱傷。
人一旦涉及到利益,就沒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
這次綁她殺她的幕後主使者大概率是甄月如,但蘇蔓並沒有完全排除黎韻動手的可能性。
畢竟她背後也有一個黎家。
他們同樣見不得厲聞川和她,要與他們一齊分掉厲家這塊大蛋糕。
危機四伏,利益驅使下誰都有可能會動手。
防著是沒有用的。
別人要搞你,一直躲只會被搞得更慘。
蘇蔓深知自己能力有限,她必須要依靠著厲聞川來達成自己的復仇與反殺。
蘇蔓查過厲聞川,外人雖然恭恭敬敬喊他一聲「厲總」,但實際上,厲聞川只在財團的邊緣企業里虛虛地掛著一個職位。
連一點股份都沒有。
她這次特地來找厲老夫人,為的就是幫厲聞川求來一點實際的東西。
比如股份,比如職位。
厲老夫人卻嘆了口氣:「你以為這些東西我沒給過他嗎?可他的所作所為,實在是不能服眾。」
從厲老夫人的描述中,厲聞川被尋回厲家後,是被作為候選繼承人重新培養的。
為了彌補,同時也是為了試一試厲聞川還有沒有繼承的資格,厲家在他回歸的第一天,就將財團副總裁的職位讓給他坐了。
可厲聞川並不像十五歲時那樣謙和聰明,反倒暴戾荒唐,第一天莫名其妙開除了一堆元老級的人物不說,隔天更是擅作主張地簽下一份合同,導致厲氏集團直接虧損了幾個億。
整個財團怨氣衝天,所有長眼睛的人都看出來了,厲聞川根本就不想接手財團,他只想要報復。
厲家無奈之下只能撤下他的職位。
蘇蔓沉默了一會兒,說:「他在明面上幫不了厲家,所以你們才會讓他轉到暗面,讓他用非人的骯髒手段去幫厲家嗎?」
厲老夫人怔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你倒是聰明。」
蘇蔓想到厲聞川那雙厭世的眼,以及那晚他身上的傷,莫名有些替他生氣。
整個厲家都沒有把厲聞川當人過。
就連他的親奶奶,也不過只是想要一個完美繼承人罷了。
如果厲文彥的身體沒有出現問題,根本都輪不到厲聞川喝上一口湯!
厲老夫人大概猜到了她在想什麼,輕笑道:「你是不是在替厲聞川委屈?」
「其實不必,那都是他自願的,不見光的世界比較適合他。」
說到這裡,她冷漠渾濁的雙眸里終於流露出一絲憐憫:「你知道厲聞川為什麼會被稱作惡鬼嗎?」
「因為他失蹤十年的時光里,過得根本就不是人該過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