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沒死呢,哭什麼?

  蘇蔓飛速趕去了瀾。

  推開大門,她繞過舞池直接找到了前台。

  前台經理瞧見她手中的黑卡,立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恭恭敬敬帶她拐進一個側門。

  「小姐,這是頂樓的專用電梯,您用您的卡刷一下權限就可以了。」

  蘇蔓安靜照做,透明的玻璃電梯一路向上,帶她進入高聳入雲的頂樓。

  直到跌進大床,被柔軟的被子整個包裹住的時候,後怕的情緒才遲鈍地湧來。

  蘇蔓整個人顫抖得厲害。

  來瀾的路上,她一直在禱告,祈禱厲聞川今晚能活著回來見她。

  否則她真有可能在某天被甄月如悄無聲息地弄死。

  一天一夜沒睡,白天又被甄月如這麼一恐嚇,蘇蔓此刻疲累得很,困意襲來,她蜷縮著身子,竟夢見自己還在青淼山中,溪水從她的腳踝處清涼流過,樹梢滴落的露水沾濕她的臉頰。

  然而落下的水越來越多,蘇蔓漸感窒息。

  水……?

  迷迷糊糊中,蘇蔓下意識地抹了一把臉,結果卻摸到了一手溫熱的血。

  一股濃烈的腥氣令她霎時醒了過來。

  黑暗中,她猛地撞見一雙毫無生氣的眼睛。

  屋裡沒有亮燈,蘇蔓見到那人的半張臉被窗外暗紫色的閃電照亮。

  沒了面具的遮擋,男人鋒利的下頜線宛若畫匠的精妙一筆,流暢且有張力。

  就連順著它滑落而下的血都流轉著艷麗奪目的光澤。

  「聞川……?」

  蘇蔓驀地從床上彈起,手掌摸尋著牆角的開關,隨著燈光亮起,她才看清厲聞川的傷勢有多重。

  被拳頭砸到破損的口鼻、被刀劃出道道傷痕的胸膛,皆在雪亮的雷光中映出冷冽的艷色。

  他似是失去了全部氣力,一動不動地側躺在床上,原本一塵不染的床單頃刻之間被鮮血浸濕成暗紅色。

  「聞川?」

  蘇蔓又喚了他一次。

  連她自己都沒注意到,她的聲音此刻顫得不像話。

  床上的男人像是停止了呼吸,胸腔沒有半點起伏,安靜得仿佛一道沒有生命的暗影。

  他不能死!

  蘇蔓翻身下床,急匆匆地打了急救電話,又在床櫃底下翻出了急救藥箱。

  指尖哆嗦得厲害,好半天都抽不出裡面的繃帶和碘伏,氣得她差點掀翻整個藥箱。

  忽然一隻微涼的手伸了過來,拉住了她的手,牽引著她,貼向血跡斑斑的脖子、心口……

  手掌下的身軀有了起伏,心跳與脈搏雖然微弱,卻還是頑強地跳動著。

  還活著!

  蘇蔓終于欣喜地笑了。

  厲聞川原本只是嫌她翻找急救箱的聲音太吵,想告訴她自己還活著,叫她別折騰了。

  他只想安靜地睡一覺。

  可許多許多的眼淚砸在了他的身上,他又被迫睜開眼睛盯著蘇蔓。

  「沒死呢,哭什麼?」

  厲聞川側躺著看她,像一頭瀕死的野獸,雙眸中閃爍著憐憫的光。

  蘇蔓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

  或許是入戲太深,又或許是害怕厲聞川就此死掉後,下一個很快便會輪到她。

  蘇蔓掐了自己一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能慌。

  她決定來瀾的時候,就該料到經過一場廝殺後的厲聞川會是這麼一副慘象。

  她不正是因為知曉人在脆弱之時最容易被趁虛而入才來的麼?

  蘇蔓收起恐懼,利索地拿出碘伏,小心翼翼地替他消毒。

  厲聞川卻嫌她動作太慢,直接搶過她手中的藥瓶,眼睛都不眨一下,對著自己身上的血口傾數倒了下去。

  蘇蔓眼見他明明疼到嘴唇泛白,額冒冷汗,卻硬是強撐著不吭一聲。

  太狠了。

  蘇蔓忽然有些擔心,她誘騙了這樣一個狠角色,到時候真能順利脫身嗎?

  然而現下發生的一切都不容她多想,她取出繃帶,柔聲細語地說:「聞川,我幫你包紮傷口。」

  厲聞川掀起眼皮看她。

  她溫熱的指腹在他受傷的手臂處緩慢遊走,夾帶著一股蘭花香氣,竟真有幾分鎮靜的作用,令他覺得身上的疼痛都減緩了許多。

  傷口太多,幾乎用完了所有繃帶。

  蘇蔓累得幾乎快抬不起手,卻還是強忍著不耐,溫聲道:「我去拿止痛消炎的藥給你。」

  厲聞川什麼也沒說,只是安靜地看著她。

  蘇蔓很快捧著幾片藥和一杯水過來了,他吞咽下幾片藥,正要接過水杯時,蘇蔓卻忽然俯身吻住了他的唇。

  他乾涸許久的咽喉,滑落進一絲清涼。

  厲聞川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杯中的水,正在被她以唇相渡。

  明明該是緩解乾渴了才是,他卻莫名渴求更多。

  滿是傷痕的手猛地按進她的發間,迫使蘇蔓維持此刻的姿勢,只能不斷接受他的吻。

  他吻得發狠,似是要將對方融進自己的血肉當中,好徹底澆滅他體內的火。

  卻因狀態實在不好,被蘇蔓輕輕一推,便重新倒在了床上。

  女人的唇被他吮吸得略微紅腫,此刻泛著瀲灩的光,明晃晃的勾人。

  他笑得蒼白:「怎麼不繼續了?」

  要趁他之危撩撥他,就該再徹底一些不是嗎?

  蘇蔓卻以為他說的繼續指的是喝水,便一本正經道:「你現在還不能喝太多水。」

  出血量巨大的時候,不能喝太多水。

  原理是什麼,她也不懂。

  反正師傅教她的總不會有錯。

  「……」

  厲聞川陡然失笑。

  蘇蔓不知道他在笑什麼,只是用棉簽沾著水,一點一點地擦拭到他的唇上。

  關心人的話也在他耳邊一刻不停地絮叨著。

  厲聞川眯起眼睛打量了蘇蔓一番。

  他從未見過比蘇蔓還要溫柔虛偽的女人。

  她此刻眼裡雖盛著細碎的淚光,像是極心疼他一般。

  厲聞川卻知道,這些眼淚遠不及她先前因為害怕而砸到他身上的淚珠真實。

  嘴邊的關心話也是。

  像是仿製的羊絨,看似溫暖柔軟,實則粗製濫造,用久了便會難受過敏。

  不過好在,即使是虛假的,也能留有片刻的溫度。

  足夠為他無趣至極的人生中添上一點樂趣。

  厲聞川伸手拉住了她,沒什麼力氣地將她抱入懷中。

  蘇蔓身子猛地一僵,柔聲細語戛然而止。

  果然是粗製濫造的羊絨。

  厲聞川將臉埋進她的發間,整個身子微微蜷曲,像只即將長眠的野獸,不願再做任何徒勞無用的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