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霍克而言是意想不到的驚喜,他從沒想過自己最文靜的學生，結婚速度竟是最快的。
在他的印象里，沈暮這樣的乖女孩,是絕對的無心戀愛,但此刻她笑容里真切地洋溢著他從未見過的幸福。
霍克喜不自勝道：「太不可思議了,祝賀祝賀，這真是個令人開心的消息！」
沈暮甜蜜的笑意蔓延到了整個面部。
回過頭對身邊的男人說：「這位就是霍克教授。」
江辰遇輕輕彎唇，頷首示意。
沈暮正想介紹他們認識,下一秒便見江辰遇伸出手,禮貌且優雅地向霍克介紹了句自己。
他十分謙遜，只簡單說了名字。
法語發音過分標準流利。
沈暮反應瞬息，唇邊的笑一僵,驀地愣住。
霍克欣笑,和他握手極歡，分外熱情地邀請他坐下聊。
落座後,霍克似是想到什麼,凝神思索間，中文略顯蹩腳地復念了一遍江辰遇的名字。
隨後霍克便猜測問,他該不會就是江盛集團那位掌權的江總吧？
江辰遇淺笑默認。
其實這兩人都沒必要多做自我介紹。
一個是享譽中外的藝術大師,一個是譽滿全球的企業家，彼此都應略有耳聞。
霍克驚訝一笑：「難怪瞧著這麼眼熟。」
說著霍克目光右移，落到沈暮身上,調侃間帶著難以置信：「Serein，你是怎麼把這位傳聞中清心寡欲的江總追到手的？」
他們用法語毫無障礙地交流。
沈暮聽得有些走神,循聲倏地頓了下：「……啊？」
江辰遇坦然含笑：「是我主動。」
霍克滿臉欣慰，接了句什麼，大概是說沈暮這姑娘很單純內斂,不太愛說話，但非常優秀，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孩子。
頗有老父親嫁出女兒後的寬慰語氣。
江辰遇還真像是女婿，談吐得體，和眼前的老丈人相談甚歡。
反倒是沈暮插不上話了。
點完單後他們又聊到江老太太，四十多年前畢業於巴黎美院的設計學博士後，江慈一直都是美院為人敬佩的榮譽校友。
男人之間似乎很容易話題不斷，兩人侃侃而談，很快便熟絡了。
為了滿足霍克的好奇心，江辰遇又同他粗略聊了會兒和沈暮的相識。
巴黎東方藝術展上那副機緣巧合的畫。
霍克聽後哈哈笑說，沒想到自己無心促成了一樁良緣。
某人懂法語的事暫擱一邊。
沈暮不禁感嘆，自己的交際和臨場應變能力和他一比，真的是弱爆了。
這頓午餐很愉快，結束後霍克熱情地邀請江辰遇改日有空到家中做客，江辰遇欣然答應。
餐廳門口，走之前，霍克眉語目笑，對江辰遇說：「Serein是個特別討喜的好女孩，就跟我自己的女兒一樣，別看她對人都是笑盈盈的，其實就是個小孩子，得好好保護她啊。」
聽著像是隨口那麼一說，但每個字眼都能感受到一份長輩的溫暖。
江辰遇虛心受教地說：「您放心，我會的。」
沈暮心有觸動，輕喚了聲：「教授。」
霍克拍拍她肩，笑著沉聲：「明天上午9點，學院的第二畫室，先做兩組構圖練習。」
對待專業方面他的嚴厲一成不變。
沈暮短瞬的感動煙消雲散，倒吸口氣，應得不情不願。
回到別墅的時候將近兩點半。
下午沒什麼安排，客廳的沙發，沈暮抱著本藝術論書籍在江辰遇懷裡窩著。
看著看著，沈暮突然想到中午那事，當時和教授聊得太投入，她就給忘了。
沈暮驀地扭頭，定定看住某人。
江辰遇正在審批方碩傳來的一份項目報表，餘光感受到她凝視，目光從手機屏幕抬起：「怎麼了？」
沈暮眯起眼，一副秋後算帳的表情：「你懂法語啊？」
這一問江辰遇就明白了她的重點是什麼。
他沒有回答，只唇角往上揚了一下，笑而不語。
沈暮不放過他，書往邊上一放，翻身攥住他襯衫領：「什麼時候學的？」
她兇巴巴的逼問都帶著奶氣，江辰遇覺得可愛，聽話交代：「中學那會兒，奶奶要求的。」
沈暮懵住好半晌。
算算日子怎麼也有十多年了，那他豈不是比她還懂？
沈暮不輕不重地打了下他，嚴詞問罪：「那你之前裝不知道！」
江辰遇唇邊掠過瞬不易察覺的弧度。
明知故問：「什麼時候？」
「就是之前啊，你……」
沈暮脫口之際及時剎住，沒好意思直白講。
她咳一聲，避重就輕道：「就是，你幫我抓星黛露那天晚上，我們語音，你還記得吧？」
那晚她說了句法語向他表白，還以為他聽不懂呢。
江辰遇慢條斯理：「記得。」
他一承認，沈暮就氣沖沖地安他罪名：「你故意的！明明就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捨不得掐他脖子，沈暮揪著他襯衫撒潑亂拽。
江辰遇失笑，把她的手捉到胸前：「你沒問我。」
沈暮被這句話堵住，啞口無言。
想了想，憋他一眼：「可你那時候，就是一副不懂的樣子啊。」
「那是你單方面以為，」江辰遇無辜望過去：「你是不是沒問過我？」
沈暮：「……」
她瞬間理屈詞窮。
這男人怎麼這樣，分明就知道她是誤以為他聽不懂法語，才敢表白出口的，現在倒是被她冤枉了似的委委屈屈……可是她好像完全狠不下心再責備他呢。
沈暮抿抿唇，沒什麼底氣：「那你當時，也沒點反應。」
江辰遇摩挲她手，牽到唇邊吻了吻她手背。
「我說了。」
沈暮疑惑：「你說什麼了？」
江辰遇：「自己想。」
沈暮頓兩秒，抽回手，開始耍無賴：「什麼都沒說你還要我自己想！」
對和她有關的瑣碎事上，江辰遇都有萬分的耐心：「我說知道了，你沒當回事。」
沈暮人還靠在他臂彎里：「就這樣？」
誰曉得他的知道是什麼意思啊。
江辰遇彎唇：「後來我約你當我女伴。」
沈暮抱了抱臂，肆無忌憚的小傲嬌都是被他慣的：「然後呢？」
江辰遇：「還不懂麼。」
沈暮瞅他：「什麼？」
江辰遇笑看她片刻：「我在追你。」
沈暮心弦被這句話撥得顫顫悠悠，她壓住嘴角就要上揚的笑痕，勉為其難：「是嘛……」
江辰遇眼底笑意加深，擁摟她肩的手繞過來，勾了下她鼻尖：「才知道。」
這句比任何甜言蜜語都管用。
沈暮沒繃住，溢出雀躍的笑容，但馬上又抿了回去，將他剛剛的無辜學了個十成十。
「你沒告訴我嘛，你是不是沒告訴過我？」
眼前的姑娘雙眸清澈，仰起瓷白的臉蛋，自下而上瞧過來，含著女孩子獨特的狡黠和嬌嗔，惹喜得能讓男人放棄底線。
江辰遇可以為她無條件退一萬步。
眉眼拂著笑，自覺認罪：「是，我考慮不周。」
沈暮容易滿足得很，聽了這話就開心了，乖乖靠回去，抱住他腰又變回了那隻黏人的小貓。
江辰遇撫摸她頭髮的時候，沈暮想到向霍克教授介紹他是自己的mari，他都聽去了，面頰就不由發熱。
可是很奇怪，這麼一來她心情反而明朗起來。
沈暮臉貼在他胸膛，隔著襯衫薄薄的布料，感受他體溫的傳遞，溫溫的，偏燙，彼此的熱度交融一起，讓她留戀到無法自拔。
「晚上陪我去坐旋轉木馬吧。」
沈暮順手戳戳他腰。
江辰遇笑：「又想去了？」
沈暮：「女人都善變，不行嗎？」
江辰遇想了一想：「你的話……」
他略微停頓，沈暮抬眼睨了眼警告過去。
江辰遇淺淺笑開：「都行。」
故意要她心緊一緊，壞死了。
沈暮輕哼一聲，溫順乖巧地重新窩進他懷中。
塞納河畔南岸的艾菲爾鐵塔，矗立在戰神廣場已有百年之久，剛硬的鐵塔之下，是充滿少女心的旋轉木馬。
一剛一柔對比強烈，這座舉世聞名的高塔也因此被襯出幾分鐵漢的柔情。
晚上九點多，他們又沿塞納河畔散步到這邊，今夜岸邊的風依舊涼爽，來往的情侶依舊甜蜜。
沈暮心情相當愉悅，因為晚飯也吃的中餐。
她微微蹦跳著被他牽著走：「阿姨是當地人嗎？做的排骨好好吃呀。」
「嗯，不過是在中國長大。」
見她踩上岸邊的高階，要沿著邊邊走，江辰遇騰出只扶住她腰，防止她摔倒。
沈暮一在他身邊，就仿佛回到孩童時代，情不自禁地玩心十足，踮在邊緣晃晃悠悠了好一段路，突然踩空，被他臂彎護住才免於跌倒。
江辰遇抱她下來，讓她聽話好好走。
沈暮有一點點心虛，後面的路都安分地和他十指交握。
鐵塔下浪漫的旋轉木馬已經成了熱門打卡地，尤其是入夜後燈光最美的時刻，所以他們到時人很多。
絕大多數女孩對旋轉木馬都沒有抵抗力，因為她們心裡都一個公主夢。
這種置身童話的感覺，唯美浪漫，叫人陶醉其中，幻想自己就是那個城堡里的公主，在等待溫柔體貼的王子。
沈暮童年時也不例外。
但男孩子不同，他們心裡住的大概都是奧特曼。
江辰遇當然不坐，支付費用後，揉揉沈暮的頭說在外面等她。
沈暮也不勉強，這種少女玩物和他的氣質確實格格不入，便自己開開心心地進去坐了。
旋轉木馬啟動，燈光爍目，協奏曲響起。
當時沈暮在想，他這樣的男人，童年的記憶該不會都是幾何題微積分以及各國語言吧。
江辰遇站在原處等著。
每當沈暮坐的那匹小白馬轉到視野里，江辰遇都能望見她笑容清甜地朝他招招手。
她穿著白色的長裙，烏黑的頭髮被風揚到身後，抱伏著那根細柱，隨著白馬一起一沉，周身像被金光照耀著，完全擁有公主的純真甜美。
江辰遇也跟著不由自主泛深唇邊的笑痕。
「親愛的，我要在這裡拍張照。」
「沒問題親愛的。」
江辰遇不經意掠目。
是一對法國情侶。
女人金髮碧眼，穿著露臍裝和短褲，姿勢性感地倚在欄邊，背景是絢麗的旋轉木馬和巴黎鐵塔前，
男人拿著相機，特別專業地蹲姿為她照相。
拍完後男人走過去，給她看了眼，女人轉瞬露出驚艷的笑，直贊他拍得太美了，並且不掩愛意地獻上紅唇。
兩人就這麼旁若無人地熱吻起來。
江辰遇垂眸，若有所思。
不得不說他的領悟能力在各方面都很強，一下便悟到女孩子在漂亮的地方都喜歡拍照留念。
數秒後，江辰遇西裝褲掏出手機，滑開相機。
不過他從沒給誰拍過照，全憑自由發揮。
旋轉木馬一回也就幾分鐘的時。
停下後，沈暮就跟隨人群走出，踩著小碎步，笑盈盈地跑回來找他。
「我還想再坐一次。」
沈暮挽住他胳膊，抬起臉眼巴巴看著他。
江辰遇點頭：「好。」
沈暮留意到剛剛後半程他都在專注手機，好奇問：「你在看什麼？」
江辰遇指尖滑動屏幕，將圖片欣賞一遍，神情似乎還挺滿意，而後把手機遞過去給她。
沈暮接到手裡，第一眼驚奇又歡喜。
他居然給她拍照片了。
但很快她就漸漸斂了下來，開始發覺不對勁。
「都拍糊了。」
「這張好醜啊……」
「為什麼後面都是背影？」
「我跟你打招呼的時候你怎麼都不拍？」
沈暮朝他投去一個埋怨的眼神。
江辰遇：「……」
可能不是很理解她的反應：「不好看麼？」
沈暮不滿：「你說呢？」
根本就是死亡角度！直男審美！
「我覺得很漂亮。」
倒也不是哄她，他是發自內心的。
沈暮無法跟直男多解釋，從他另一邊褲兜里摸出自己的手機，翻到存圖，搬出證據。
「你看嘛，菲婭以前的男朋友，給她拍的可不是你這樣的。」
江辰遇瞧一眼。
有了對比，他終於也無話可說。
江辰遇靜思幾秒：「給我點時間。」
沈暮奇怪：「幹嘛啊？」
江辰遇很認真對待這件事：「我學。」
「……」
沈暮懵了一會兒，無理取鬧的心思頓時退散，沒忍住倏地笑出聲。
雖然他拍得不堪入目，但她感受到他的用心，所以心裡還是甜兮兮的，像磕了好多糖果。
他對她真的很好。
沈暮突然就有了點骨氣，拉住他的手。
遲疑頃刻，語氣染著些無傷大雅的嬌羞。
「你陪我再坐一次吧老公。」
聽上去是平常的心態，好像是某個日常的瞬間很隨意地就說了出來。
最後兩個字很輕很輕，風一吹就可能就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