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太想見你。

  沈暮有片刻怔愣,反覆揣摩這話,確定又是一句致命的反問。

  他的聲音總自帶不容悖逆的威信。

  在聞者聽來,說是想偶遇她,那就一定是真的。

  但他情緒太寡淡,永遠難有起伏,眼底諱莫如深的一點笑意,又會教人懷疑,那只是他隨口一句玩笑。

  沈暮完全摸不清他想法。

  而且,他還不緊不慢把問題拋給她。

  ——你覺得我是來碰碰運氣偶遇你的麼?

  又或者潛台詞是。

  ——你想偶遇我麼?

  沈暮大著膽心罵句臭男人。

  琢磨回去就要找本有關說話之道的書惡補。

  並且已經開始依樣畫葫蘆地實踐。

  雖說氣勢不足,說得也不大利索。

  「那你現在……」

  沈暮吸氣,輕不可聞:「遇到了。」

  然後呢?

  頃刻無言,江辰遇笑了一下,意味不置可否。

  笑什麼。

  沈暮抬眸覷他,卻不想直接撞進他目光。

  對視瞬息,沈暮倉促垂眼:「噢,我是想著,要還你領帶夾。」

  她飛快縮回試探的小爪子。

  驚弓鳥似的,鼓足的勇氣只有兩秒有效期。

  聽罷她零說服力的辯詞,江辰遇笑而不語。

  她的心思太好透析。

  「下回。」

  其實他認為當發卡更好看。

  沈暮微默,及時反應:「你等會兒不在辦公室嗎?」

  江辰遇看著她:「嗯,取點東西就走。」

  換作別人,他可能只會答個嗯。

  但眼前的姑娘有點特別。

  江辰遇在她意外的眼神中淡笑。

  多言一句:「兩點的飛機。」

  沈暮吃驚仰起臉:「啊,去哪兒?」

  「紐約。」

  男人頗為耐心回答。

  「出差嗎?」

  「嗯。」

  沈暮情不自禁追問:「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不會要去十天半月吧。

  凝了她一會,江辰遇答非所問:「方碩那有我的行程。」

  沈暮微愣:「什麼?」

  江辰遇唇角輕彎:「可以讓他給你備份。」

  聞言,沈暮意識到自己過分關心他行蹤。

  頓時羞恥到臉熱,閃爍改口:「我是怕領帶夾放太久,被我弄丟。」

  江辰遇聲音深緩下來:「那就隨身帶著。」

  他的話耐人尋味,領帶夾仿若成了他們之間牽絆的載體。

  沈暮略一恍神。

  居然品出了「等他回來,隨時見面」的意思。

  不過她只當是自作多情。

  沈暮得心應手裝不懂:「那你,路上小心。」

  江辰遇答好。

  又斂眸端詳她短瞬:「要出去麼。」

  沈暮沒多想,乖順頷首:「想到對面商店買毯子。」

  男人眉梢好奇淡挑:「毯子?」

  矛盾須臾,沈暮溫聲向他吐訴:「嗯,辦公室的空調對著吹好冷,我都不敢穿裙子了。」

  說完沈暮感覺自己是在沖他撒嬌埋怨。

  她心一緊,握在身前的手下意識收攏又鬆開。

  江辰遇視線順勢往下垂落。

  那雙細直長腿,還真是被淺色九分牛仔褲包裹著。

  他明目張胆地看自己,沈暮呼吸短促了下,小白鞋裡的腳趾忍不住往內蜷。

  但他只是一眼,且不含半點私慾。

  而後便一貫冷靜說:「知道了。」

  如果仔細去想,這三個字能揣度出很多意思,但沈暮沒當回事。

  她微澀沉吟,聲音安靜:「那……我走了。」

  沈暮看見他唇邊帶過笑意。

  「好,自己注意安全。」

  他連聲息也溫雅,午後最烈的太陽都要被柔化。

  好像是離開前在對她囑咐交代。

  這種真真切切的貼心,能夠滿足她內心空缺的真實感。

  先前在辦公室的仿徨就這樣煙消雲散。

  敏感的心緒得到紓解,不再拘著。

  沈暮笑眸望他:「嗯,我等你回來。」

  這麼說有點奇怪,好容易引人遐想。

  她匆匆接上後半句:「……還你領帶夾。」

  但某人就跟故意只聽前半句似的。

  素來不變的淡笑從容:「不會很久。」

  ///

  隨後兩天總裁辦果然空靜無人。

  沈暮時而能聽到公司里姑娘們心情不美麗的叫囂。

  意思基本都是——

  今天又沒見著江總神顏,她們的眼睛饑渴難耐,急需營養液熬過艱苦的工作!

  沈暮一開始是抱著促狹的心態。

  但隔日上午來了批工作人員,將辦公室那台對準她肆虐的中央空調統換成了吸頂式天花機,廣角全面環繞送風,她午睡再沒受過凍。

  在同事們為某人的英明吶喊時。

  沈暮終於也淡定不住。

  她很難相信這件事和他無關。

  因為分別前,她剛跟他傾訴過。

  那時他說知道了,細思起來,別具深意。

  沈暮心情猝不及防就有了落差。

  因為想到他此刻遠在紐約,相距一萬五公里,13個小時往上的飛機,和她徹底日夜顛倒。

  想找他聊天都隔著不可逾越的時差。

  在自己都無意識的情況下,沈暮托腮多愁善感了會,只能繼續忙於棘手的工作。

  直到周四。

  積壓多日的惆悵和消沉春風化雨,辦公室異常活躍興奮。

  因為今天喻白要到公司簽署影視合約。

  老姐姐們都急不可耐,恨不得堵在公司大堂,一睹弟弟真顏。

  沈暮是在下午收到喻白微信的。

  將近4點。

  耳邊縈繞著女同事們等他到發瘋的嗷叫。

  而她們口中的少年正在微信告訴她說,自己已經到九思,事情處理完就過來找她。

  他還沒來,整一辦公室的姐姐粉就如此瘋狂。

  沈暮不敢想如果他真出現在美工部,場面該失控到何種程度。

  沈暮思考後回:我們還是另外約個地方。

  她調笑:你人氣太高,辦公室的姐姐們有點飢不擇食。

  喻白:也好,我只想見你。

  沈暮眉眼泛開柔和。

  心道這小孩還是和以前一樣會說話,討人喜歡。

  沈暮剛要問他去哪。

  那邊隨後就發來一個地址。

  Leserein.

  南城高塔頂層的餐廳。

  沈暮隨遇而安地回答沒問題。

  喻白懂事說:我先過去,你慢慢來,不著急。

  就這麼約定了下來。

  緊接著,沈暮就收到喻涵的消息。

  喻涵問說喻白那小子找她沒。

  沈暮如實相告。

  喻涵告知:他戲剛殺青,又接了咱們的電影,估計接下來都待在南城,要住家裡。

  沈暮有瞬間意想不到。

  但很快便敲字:好,我把客房打掃一下。

  喻涵將親姐貫徹到底:讓他自己收拾,你別慣著他。

  沈暮失笑護短:你又欺負小孩。

  喻涵無情:讓他知道成年社會的險惡。

  她又說:我明天傍晚的飛機,在家乖乖等我。

  接著一張:[愛你摸摸噠.JPG]

  沈暮笑著承下。

  從九思到南城高塔不是特別近,公交大約40分鐘,不過有路線直達,還算方便。

  5點30分下班後,沈暮便按照約定出發去南城高塔,期間喻白得知她是坐公交來的,想讓公司的司機去接她,沈暮當然是以在路上了為由婉拒。

  晚間高峰,公車人頭攢動,大都是上班族。

  沈暮上車早,當時後面靠窗的座位還空著,但只過一站,車內就擁擠到都要站不下。

  沈暮望了會窗外轉瞬後退的景色,覺得無趣,低頭看起手機。

  自從上回被喻涵攛掇著下載微博後,沈暮偶有閒心也會進去翻兩下,微博和推特雖有差別,但看看熱搜也能打發時間。

  公車裡各種雜音混入耳中。

  沈暮心平氣和地點進微博,某人的名字附帶高強磁場,驀地吸住她眼球。

  熱搜第一。

  正居榜首的標題後面跟著個沸字。

  【江盛總裁江辰遇出席紐約SOUL十周年風雲盛典】

  沈暮有片刻怔愣。

  SOUL是穩居世界雜誌最具影響力前三的時代周刊,有著久遠深淀的文化底蘊和無可悖逆的社會話語權,在娛樂和財經領域皆是高知名度的主流品牌。

  創刊十周年盛典,這樣的晚宴場合,受邀來賓不是商圈豪門的上層人物,就是娛樂圈頂流明星。

  沈暮手不由己地戳進這條熱搜。

  江辰遇行事作風低調,甚少出席活動,故而這場盛典他意外的現身,著實令人驚喜。

  最前排的博主文字後配了很多現場照片。

  第一張就是江辰遇。

  沈暮點進去。

  鏡頭聚焦在他身上,周圍所有俊男靚女都虛化為背景。

  男人坐在台下單人席位,暗紅色沙發,他一身深色高定西裝,雙手隨意交搭膝部,往後靠。

  他神情一向的寡淡,卻仿佛自帶精修效果。

  氣質和容貌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只是坐下那,他的氣場,足以讓打下來的光線都蘊含貴氣。

  沈暮目光定格在照片裡移不開。

  原來他到紐約是要參加SOUL十周年晚宴。

  沈暮眼睫垂斂著。

  有一股悵惘肆意猛咬在心口。

  因為想到這麼多天過去,她居然是通過網絡才能知道他的消息。

  邊座的小姑娘突然湊過來看她屏幕。

  「誒,你粉江總嗎,嗚嗚嗚,我也超喜歡他的!帥暈我!」

  沈暮懵一瞬,下意識掩了掩手機,笑笑敷衍。

  但小姑娘直接打開了話題的閘口,她半句不離某人名字地開始碎嘴,一路喋喋不休到沈暮到站。

  下車前,小姑娘目送她的眼神都迸射著對同盟的熱烈友好。

  走出公車後,沈暮長長舒口氣。

  殺了她吧。

  將近晚6點半,灰黑色的天幕慢慢步入晦暗,雄偉獨特的南城高塔已經亮起絢麗的燈光。

  沈暮乘坐觀光電梯逕往頂層。

  隨著觀梯上升,極目遠眺,南城風光逐漸闊遠。

  Leserein餐廳是南城最高奢私局場所。

  瑰麗的巴洛克風情渲染出別具一格的浪漫,通常被認為是約會聖地。

  不管怎麼說,這裡私密性很好,能免去喻白被粉絲或是狗仔遇到的煩惱。

  沈暮是這麼想的。

  侍應生領她到包間門口便禮貌退開。

  沈暮手落到彩色玻璃門上,頓了一下,輕輕移開。

  包間內的少年穿著純黑便服,側顏清朗,額鬢的碎發自然垂落,皮膚在燈光下顯得很白淨。

  他微抿著唇,低頭滑動手機。

  聽到動靜,他抬眸望過來,和門口的沈暮四目相對。

  只一秒,他倏地放下手機站起來。

  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聚焦著她,轉瞬浮露驚喜。

  沈暮懵了會,合上門過去,每一步都走得難以置信。

  「喻白?」

  沈暮仰頭望住他。

  她完全不敢相信四年前的男孩子如今長得這麼高,俊朗的臉龐也多了曾經未有的輕熟感。

  喻白笑容暖了幾分:「景瀾姐。」

  沈暮也渲開清甜的笑:「我差點沒認出來。」

  喻白指骨分明的手握了握。

  溫聲說:「我有點緊張。」

  沈暮笑問:「怎麼了?」

  喻白褐瞳淡淡的,一瞬不瞬看著她的眼睛。

  「可能是太想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