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開府

101看書

  第126章 開府

  隔壁那一戶人家的後院還有個小小的柴房,李無相就從柴房的窗戶里鑽了進去,又將自己緊貼屋頂,只探出一雙眼晴來看。

  大概只過了不到一刻鐘,街上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隨後一隊約十人的鎮兵和四個修士翻牆而入,瞧見了已經僵立院中的四個人。真形教的修士在他們每人的臉上都貼了一張符紙,隨後鎮兵將四人扛起,離開院子。

  他們做這些的時候,李無相聽到了自己所在這一戶的聲音。

  這一戶也是個一進院,由中間的後門將主屋分成了東西兩間。鎮兵與修士跳進隔壁時的聲音很大,東邊與西邊房間的窗戶就都被推開了一條縫。

  他所在的這間柴房離東邊的比較近,就瞧見了探出來的半張臉一一是一個年輕的女子,相貌很美,臉上稍微帶著些驚慌的神色,該極少遇到現在正在發生的事。

  等鎮兵和修士帶人離去了,這女子才輕輕吐出一口氣,低聲說:「相公,隔壁是怎麼回事?」

  西邊那間屋子裡的就應該是她的相公,但因為棺城的窗戶是對開,李無相看不見那男子的臉只聽他說:「娘子不要慌張,該是鎮兵在搜捕為非作歹的人。昨天的時候,我聽說有些野人進了城的。」

  東邊的女子愣了愣,對那邊笑了一下:「原來是這樣。相公,多謝你為我答疑。」

  西邊的男人隔著窗,聽聲音也是微微笑了一下:「娘子不必客氣,正是應該的。」

  這兩人的對話叫李無相的腦袋裡冒出一個詞兒一一相敬如賓。只不過這實在「敬」得太離譜,

  叫人覺得邪性了。

  世解集裡說棺城的男女婚配之後不能隨便同房,非得安民府許可才行。進了棺城之後李無相發現夫妻也是住在一起,就在想這種事怎麼能管得了?

  到現在他差不多明白了一一在他來的那個世界,到了夏天的時候,商業繁華之處的街上全是白花花的大腿,可要是再往前推上幾百年,還有女人會因為自己被陌生人摸到了腳就覺得失貞、甚至想要自殺。

  照這個道理,真形教這三千多年的風俗,該已經叫教區的人都潛移默化地把「發自性情」這種事看得大逆不道和極度羞恥了吧?

  李無相聽著他們兩個又客氣了幾句,心裡冒出一個念頭。

  抓不到自己,棺城的禁制應該不會撤走,他這時候需要情報。他自己不好露面,由城裡的人出面最好。

  於是他又仔細看了看東屋的這個漂亮女子。瞧她跟她相公說話的時候的神情,神色其實是很靈動的,原本的性情應該很活潑,屬於被萬惡封建禮教壓抑天性的那一種人。

  這樣的女子,其實很容易被打動一一尤其自己看起來很有些先天的優勢。如果—

  但這時候,兩人又說到了明天去安民府取衣裳的事,似乎是每一季都會有這樣的福利可領。於是西邊房間那男人就把窗子又推開了些,露出半張臉。

  李無相一下子打消了自己剛才的念頭一一看起來自己的優勢在這棺城裡是被極大削弱了的。這些人一代又一代地優選,至少在外貌這方面,的確都優秀得離譜,竟然有自己這副皮囊的八九分了,那這件事情的風險就會極大,

  於是他心裡生出另一個念頭。

  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繼續待在這裡,或者在城中其他的地方遊走,被抓到該是早晚的事情。吳山主是煉神的境界,相當於三十六宗的金丹,但遠非他們那種在世解集中所說的「速成」的境界可比,自己還不知道他還有怎樣的神通。

  不過有一個關鍵人物,自己應該是可以想法兒對付的一一婁何。

  即便他沒有廢掉修為,也不過是一個鍊氣期的劍俠。他知道自己的手段,然而應該沒有完全弄清楚然山幻境的妙用。在然山上時,李無相想要偷襲許道生,但那時候剛剛用真仙體道篇築基,一身皮囊受不住幻境中那些被扭曲了的空間的切割,可現在修為今非昔比,這法子還可以試。

  婁何想要自己這身皮囊,想要金纏子,既然有所求,就能周旋——-如果他真是真形教派去劍宗的細作,如今大功將成回歸在即,該是最惜命的時候的,這種人,很有可能帶自己脫離險境。

  如今的第一步,就是再次潛回婁何所在的院子一一但願他還在那裡!

  但這事還是要等到天黑才好做,於是李無相重新回到幻境中,開始一點點地摸索在這片空間當中移動的規律。

  棺城中的靈氣很難被調用,而幻境中的靈氣又相當狂暴紊亂,因此他試得小心,儘量不叫自己的皮被傷得太重。等到了天再次黑下來的時候,他大致弄清楚了以立足點為中心,周圍十步之內的走法。

  於是季無相脫出幻境,打算等到天更黑一些時,借著陰影用上一整夜的時間回到婁何所在的客院去一一鎮兵與真形教修士在把曾劍秋他們帶走時沒有發現自己,也不知道是他們真的無能為力,

  還是吳山主弄到了他的兩個兒子,暫時顧不上自己了。

  但就在他離開幻境的一瞬間,頭腦當中立即響起一陣細細碎碎的聲音,仿佛有人之前同他說了許多話,但全被幻境隔絕了,到了此時才一股腦兒地湧進意識里。

  是趙奇一一從德陽到金水的途中,他是弄了塊牌子供奉了趙奇這位「血神」,裝在自己的肚子裡了。

  李無相立即抓住這一陣聲音,用神識向「外」猛一拉扯,從腳底到頭頂一陣冰冷刺骨,血神上了他的身。

  「怎麼了?」

  他聽到了趙奇的聲音,縹縹緲緲,像怨鬼在嘆氣,但相當惶恐憤怒:「咱倆的事情之前不是都兩清了嗎?這又是怎麼回事?李無相,你叫他們來找我的!?」

  李無相愣了愣:「誰?我叫誰來了?你怎麼了?」

  「劍俠!你們劍俠!你是不是叫你們劍俠來找我了?李無相,我都一一」

  「劍俠?哪個劍俠!?曾劍秋??」

  隔了一會兒,才又聽見趙奇的聲音:

  「.————你真不知道?」

  「廢話。要搞你你早死了,怎麼回事?你看見曾劍秋了?還有誰?還有幾個?兩個?」

  「兩個,好好好,不是你搞的事情就好。」趙奇像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那曾劍秋知道咱們倆的事嗎?你跟他說了沒有?我之前可是挑了他的腳筋,劍俠最愛記仇,肯定都記著呢,你跟他說了我現在是好人了沒有?」

  他們三個在靈山?那他們·—死了?!

  李無相發了一會兒愣,吳蒙費了這麼大力氣找曾劍秋,就是為了把他殺了!?

  他咬緊牙關:「給我說清楚,你在哪裡見的他們,怎麼見的他們?說清楚了我才能幫你!」

  「我?我就是—————-你等等,我再離遠點,真晦氣啊—」又過了好一會兒,趙奇的聲音才又傳過來,「今天靈山上有人開府了!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占著這古洞也沒什麼香火,哦,現在倒是有點香火了,但是我比趙傀之前還是差遠了,就想著過去看看一—」

  「開府?什麼開府?」

  「我不是給你說過了嗎?你是一點都不把我的話往心裡去啊,我不是跟你說,許多宗派都會在靈山有個據點,好供門人暫時存身、在靈山里找些法材嗎?凡是在這邊弄出了這麼一塊地方的,就是開府!」

  「我也不知道我跟新開的這府有什麼淵源,竟然叫我知道了一一哦,行了,你肯定又要問。是這麼回事,我不是給你說過靈山這地方沒什麼遠近這回事嗎?你懂不懂?不像陽間,你在金水,我在然山,他在安慶,那安慶就一定比然山離你更遠一一不是這麼回事,在靈山沒有遠近這麼回事,

  你在靈山,要是不知道有然山或者安慶這麼兩個地方,那它們就離你很遠,也不是很遠-—-是壓根兒就沒這麼兩個地方,懂不懂?」

  「懂,別廢話,你繼續說!

  「什麼叫廢話,今天有人在靈山開府了,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竟然遠遠地看見了!在這邊,你看見了什麼東西,就說明那東西跟你有點兒淵源-—--所以我才能在古洞裡藏這麼久嘛,因為沒人知道我!」

  「那地方一開,也不知道是哪個宗派的,還有個高人也來了靈山、在他們那府里!應該是個在世的高人分了地魂過來的,那地魂上的人氣多足!靈山里跟他有緣的怨鬼全往他開的那府那邊過去了,我想著我既然也能看見,肯定是那府里的什麼東西跟我也有緣,我就過去湊湊熱鬧——」

  「結果那府里好像有人鬥起來了,然後三個劍俠就從那府里出來,衝進靈山里來了!你說不是你叫他們來找我的是吧?那就要麼是死了,要麼是來靈山里找東西的,有一個曾劍秋!出了府就胡天黑地亂殺一氣,但是靈山裡的怨鬼又不是他們能殺得完的,他們那三個看著也是要不行了,但就是不回他們的那府里去,壞就壞在這兒一一」

  「我一看見是曾劍秋,他自然也一下子就看見我了!看見我的古洞了!然後就奔著我來了,要奪我的古洞!」

  李無相飛快回想了一遍世解集裡的內容。有關靈山,世解集說得很少,但提到了古洞一一靈山像是趙奇說的那樣,亦真亦幻、變化不定,他自己每次去趙奇所在的古洞,周圍的景物都全然不同,要是不去看,就只能瞧見一片血霧和一個洞而已。

  像趙傀、趙奇之所以要占古洞,就是因為古洞這東西是靈山中為數不多的能保持穩定存在、怨鬼不得侵入的地方。

  「然後呢?」

  「然後我當然是跑哇!但是這個事情要命啊,我知道他,他知道我,我甩不掉他們!現在還就在我古洞周圍轉悠呢!你說我現在怎麼辦?他到底知不知道咱倆的事兒?」

  「你叫他們到你的古洞去,再問問他們在那邊怎麼了,是死是活。你告訴曾劍秋咱們倆的事兒,但只能告訴他,另外兩個人不行,辦不辦得到?」

  「不行不行,他們剛才見了就我出劍!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們的劍俠的那個飛劍,差點要我的命「我現在在棺城。」李無相打斷他,「你看見的那個高人,我要是沒猜錯,就是真形教在棺城的山主吳蒙,剛剛抓了他們三個,現在在找我。如果我被找到了,必死無疑一一趙奇,我知道你,

  知道你是血神,知道你的古洞,你想想我被抓了你會怎麼樣?把他們放進你的古洞去,給我傳話!」

  「你——」在棺城!?真形教地界那個棺城!?」趙奇好像發了好一會兒的愣,「我說李無相,

  你就這麼想死嗎?我師——-趙傀說得對啊,我是真蠢啊,當初怎麼就收了你做徒弟?你怎麼這麼能折騰!?先把我搞死了,把然山搞散了,又跑去棺城折騰?我是倒了什麼霉啊?」

  「別廢話!」

  「誰跟你廢話?!你等著!我真倒霉啊——等等,你不能自己過來跟他們說嗎?」

  「只有曾劍秋在可以,但另外兩個人在不行。」

  「好吧,那要是一一」但趙奇的話戛然而止,隨後李無相感覺到身上那股陰冷的涼意一下子褪去了。他的頭腦一片空白,像是一個處於極度睏倦當中的人,腦袋發木、意識僵硬,腦袋裡只有模模糊糊的某個念頭,卻就是記不起。

  他知道事情可能不對勁了,但什麼事!?他立即柴房的屋頂落了下來,屏息凝神,從自己還能記得的最後一個念頭開始慢慢地想,一點一點地將那個模模糊糊的念頭抓住,才能再記起自己剛才是在跟趙奇說話,可似乎還是漏掉了什麼漏掉了什麼?

  然後一個遙遠的念頭,似乎遙遠又空洞蒼白,才陡然跳進腦海一一血神。

  剛才一瞬間他是記不起趙奇自封的那個「血神」了—:「血神」沒了!?

101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