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中午的時候,女人們將馴鹿群找了回來。
所有的馴鹿都在,只是那隻瘸腿的馴鹿,腹部、腿腳和鼻子上,被青皮子咬了好幾口。
山里沒有好的藥,只能以馬糞包簡單處理一下,多餵了一些豆餅。
不過看狀態還不錯,它應該能挺過去。
安布倫昨晚上沒有睡好,鹿群被找回來時,被女人們的吆喝聲驚醒,她突然翻身坐起來,細細聽著鈴鐺聲,然後把犴皮靰鞡穿上就往外跑。
衛淮趕忙提著她的蘇恩一瘸一拐地追上去給她套上。
她忙著去找那隻白色的半大馴鹿,見到馴鹿好好的,親手餵過些豆餅後才回來。
早上在她睡覺的時候,衛淮也跟著睡了一覺,回到撮羅子,忙著煮了稀飯,又從雪地里刨來一塊肉,只是,他沒有像濃突汗那樣煮手把肉,而是將骨頭剔了,將肉切成肉片,從缸里舀了些黑瞎子油,炒了一些。
讓衛淮沒想到的是,這種色白微黃略似豬油的黑瞎子油,並沒有想像中的腥味,反而還有微微的香味,味道挺好。
鄂倫春人食用的油,以野豬油和黑瞎子油為主。
說起黑瞎子油,衛淮心裡覺得挺古怪。
從濃突汗那裡得知,鄂倫春人是以熊為圖騰崇拜的民族,黑瞎子在鄂倫春人的神話傳說和日常生活中扮演重要角色,因此也有著諸多禁忌。
比如,他們不能直呼熊的名字「牛牛伙」,而稱公熊為雅亞、阿媽哈,是祖父和舅舅的意思;稱母熊為太貼或額聶赫,是祖母和伯母的意思。
按理說,都如此尊重了,在平時狩獵的時候,不會打黑瞎子的主意,但事實上,他們還是會去獵殺黑熊子,吃黑瞎子肉,也是他們食用油的主要來源之一。
這是種挺矛盾的感覺。
雖然弄不清楚其中的緣由,但衛淮知道入鄉隨俗的道理,這些禁忌,還是不要觸犯的好。
下午沒事兒,他領著安布倫在營地周圍溜達了一圈,去河灣的蓬子看了一眼,果然又已經凍上,也就打消了叉魚的念頭,又去看了看在草坡上刨雪吃著枯草的那幾匹馬。
最後,他還是去了孟金福的撮羅子,聽老爺子講那些年輕時候的事和打獵的過往,也能趁機學些東西。
傍晚的時候,綽倫布庫他們幾人回來了,帶回的獵獲不多,只是打了二十多隻灰狗子,幾隻飛龍和一隻狍子。
說是所選的地方,遇到了十八站公社的獵民隊進山,有四個小組,二十多號人,山林里鬧騰,獵物都被攆跑了。
準備回來休整兩天,換個地方再次進山。
但這些獵獲,在衛淮看來,已經很多了。
算下來,來回只是兩天時間而已。
濃突汗一回來,獵獲都還沒從馬背上卸下來,就先鑽進撮羅子裡看自家女兒,見安布倫被打理得比他領著的時候清爽,很是感激地衝著衛淮笑笑:「我一個大老爺們不太會擺弄這些事情,得謝謝你!」
衛淮也笑了笑:「草兒很可愛!」
隨後,濃突汗就注意到了衛淮有些瘸的腿腳,忙問:「你這腿腳咋回事兒啊?」
「被青皮子給咬的。」
衛淮也就將夜裡有狼群圍襲馴鹿群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咋我們一走,就出了那麼大的事兒!」
濃突汗走到那些神偶前面跪拜,嘴裡說著衛淮聽不懂的鄂倫春話語。
沒多長時間,大概是其它人說了昨天晚上的事兒,綽倫布庫、阿什庫和希克騰都來到濃突汗的撮羅子,詢問衛淮的傷情。
見衛淮確實沒什麼大礙,都鬆了口氣。
這一次,希克騰沒有再像之前那樣對衛淮兇巴巴的,只是說了一句:「之前我說的那些氣話別放在心裡,還有打你的事兒……要不,你打回來。」
衛淮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憨厚男人,握緊拳頭,看似狠狠地朝他打過去,卻只是輕輕在他腹部碰了下:「打過了!」
希克騰微微愣了一下,咧嘴笑了起來。
「我阿瑪跟我說了你想留下來的事兒,這事兒,我答應了。」
綽倫布庫則是拍了拍衛淮的肩膀。
得到綽倫布庫的首肯,衛淮的心裡,徹底安定下來。
阿什庫倒是沒說什麼,只是衝著衛淮笑了笑。
濃突汗將安布倫交給衛淮領著,出去了一趟,分回來兩隻飛龍,五隻灰狗子和兩塊狍子肉。
現在,衛淮已經被認可成為他們中的一員,分回來的東西,衛淮也有份。
當然,分到的,只是肉。
和孟金福嘮嗑的時候,衛淮問過這方面的問題。
在鄂倫春族人里,集體狩獵,主要是男人參加,偶爾也有女人參加的情況,擔任餵馬、做飯和零碎活計。
集體出獵的情況,無論獵物由誰獵得,也不論誰出力多少,全部的獸皮獸肉,都是平均分配,每人一份,有女人參與的,能分得半份。
如果打到貴重皮毛,女人不參加分配。
在山裡生存,必須互助團結,均分是最好的法子,不會產生多大的嫌隙。
對於族內沒有生產能力的老人、寡婦或是有孩子的人家,也會分一些獵物給他們。
除集體狩獵外,也有個人單獨出外狩獵。
個人出獵,通常是短距離行獵,早出晚歸。
但個別獵人也有自認為技術高超,不願與他人合作,而採取單獨行動的。
單獨出獵,所得獵物自然全部歸己,但出於烏力楞的團結互助,除獸皮歸己外,也把獸肉分給各家各戶一些。
因此,濃突汗帶回來的肉,還有不少狼肉,和兩張狼皮。
這兩張披毛厚實的狼皮是衛淮打殺的兩隻狼身上剝下來的,也成了衛淮進山以來的,第一份收穫。
他還為此暗暗高興,覺得青皮子的皮毛好,應該能值得一個好價錢,問濃突汗:「這兩張青皮子皮毛,能換多少錢?」
問出這個問題以後,他很快被澆了一盆冷水。
濃突汗搖搖頭說:「值不了多少錢,這兩張狼皮,一張脖子位置有個大斧口,另一張更是大片被砍得不像樣,破損嚴重,拿出去收購站,只能算是三等品,能賣五六塊錢。」
「啊……才五六塊錢?」
衛淮多少有些失望。
卻聽濃突汗接著說:「我們其實很少打青皮子,因為青皮子皮毛不算太好,而且不好打,主要是青皮子的皮毛腥臊味特別重,熟皮子時候特別麻煩,需要的材料不少,收購站也不太願意收,價格壓得很低,兩張皮子,能五六塊錢賣出去,就算不錯了。
還不如打灰狗子。
倒是狼肉不錯,可以做成肉乾帶到山上吃,扛餓!」
衛淮點點頭:「五六塊就五六塊吧,其實也不少了。」
在蜀地生產隊上工的時候,一年到頭分到的,也不會比這點錢多多少,還有啥不知足的,一點點攢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