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陡然的槍聲,在窸窸窣窣飛雪的夜裡,格外響亮。
青皮子很是機敏,老人剛有端槍的動作,就像是知道要打它們一樣,掉頭就跑。
老人似乎也知道不容易打中,這一槍沒有刻意瞄準,旨在驚嚇。
那些青皮子被槍聲一驚,再一次掉頭藏進林子。
老人沒有再坐下來烤火,將老洋炮里的彈藥裝填好以後,就一直用雙手抱著,注意著青皮子的一舉一動。
衛淮心也跟著懸了起來,抖掉捂耳帽上面的落雪,身體有些顫抖,手裡抓著大斧,掃視著已經能看到的五隻狼。
那把新做的漁叉,就插在一旁的雪地上。
這是他第一次面對青皮子這種猛獸,那影影綽綽晃來晃去,連槍都似乎不那麼怕的情形,所帶來的壓迫感讓他心驚。
此時此刻,相比起木頭漁叉,那把勢大力沉且鋒利的斧頭對他來說,更有安全感。
場面的騷亂來得很突然。
衛淮本以為被槍聲驚嚇,這些青皮子好歹也能安分一陣子,卻沒想到,僅僅只是過了五六分鐘的樣子,那些青皮子就又鑽了出來。
在周圍來回徘徊,越靠越近。
老人嘀咕了一句,用的鄂倫春語,衛淮沒聽懂,但看他的臉色,絕對不是什麼好話。
只見他動作輕緩地端槍上臉,開始朝著靠得最近的青皮子瞄準。
那隻青皮子注意到老人的舉動,發現槍管瞄向自己,像是覺察到了危險,掉頭跑遠一些。
但這一次,它沒有立刻鑽進林子,而是在跑出幾步後,見老人沒有動靜,反而調轉身形,低著腦袋,耷拉著尾巴又重新靠近一些,嗚嗚地凶叫著,不斷地齜牙。
它若是跑了就跑了,偏偏又折返回來,那不是找死嗎?
就在這時,老人果斷開了一槍。
砰然聲響中,槍口噴出一團火煙,衛淮沒看見究竟打到哪兒,只見那青皮子陡然悲鳴一聲,一下子摔倒在地,不斷地踢蹬著,揚起一蓬蓬雪霧。
老人沒有多看,第一時間忙著把槍收回,掏出火藥、鉛彈進行裝填。
那隻青皮子踢蹬了幾下,很快就沒了動靜,死得那麼快,衛淮估計,十有八九是打中腦袋之類的要害了。
打死了一隻,總該知道怕了吧!?
但讓衛淮沒想到的是,那槍聲和青皮子的幾聲悲鳴,並沒有讓剩下的青皮子慌忙逃竄,倒像是凶性被激發出來了一樣,紛紛跑遠一些,它們並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回頭兇狠地盯著兩人,都嗚嗚凶叫著,不停地齜牙。
有幾隻青皮子一雙前腿搭在雪地上,長伸著腦袋,將前半截身軀壓得很低。
往槍管里用簽子捅著火藥的老人,瞟了眼那些青皮子,出聲提醒:「這些青皮子,要衝上來了,爺們,小心了!」
他話音剛落,前邊的青皮子還沒動,後邊的圍欄反倒先有了動靜,那是一聲瘮人的狼嚎。
兩人本能地側身朝後面看去,見一頭比其餘青皮子更為強壯的青皮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摸到了圍欄後面的林子,正迅捷地從林子裡衝出。
到了圍欄外面,那隻青皮子縱身一躍,輕巧無比地從圍欄間隙中躥躍進來。
霎時間,馴鹿群大驚,
這圍欄,木頭並沒有綑紮得多嚴密,也沒有多高。
衛淮問過老人,為什麼不弄得嚴密一些,防範野獸,老人說,馴鹿屬於森林,它們嚮往自由,尤其到了冬季,白天黑夜幾乎都在刨雪找東西吃,本來就越來越瘦了,像公社那些人一樣拉上鐵絲網將馴鹿關在裡面,是養不好馴鹿的。
還有一個原因,每隔一段時間,周邊林子裡的食物被吃得差不多了,就得換個地方,也不想每到一個地方,就砍倒一大片樹來建造圍欄。
眼前這個圍欄,還是他們去年遷到這裡的時候弄的,那時候是四五月份,正是馴鹿產崽的時候,圍欄是用來拴幼崽的,幼崽被留在營地,鹿群就會每天都歸來,省得隔三差五去找。
也用來割鹿茸,騸雄鹿時的拴捆。
鄂倫春人敬畏山林,就連柴火,除非是實在找不到或是搭撮羅子要用,不然都只是砍那些乾枯的樹木。
就連遷移的時候,搭撮羅子的那些木頭也會被仔細收撿留下,下次來的時候再用。
那隻闖入的青皮子毫不停留,直撲向一隻半大的馴鹿。
一隻雄壯的馴鹿反應不慢,當即悶頭撞向那隻青皮子。
身為雄鹿,它有護衛的職責。
奈何,那對在樹幹上打磨得光滑尖銳的有多個分叉的漂亮鹿角,已經像秋天的落葉一樣,不知道脫落在什麼地方,不再那麼威武。
即使如此,那隻青皮子,也被驚得趕緊放棄半大的馴鹿,竄跳到一旁,剛一避開,立馬靈敏地一個轉向,再次撲向那隻半大的馴鹿。
而在圍欄外面,那些虎視眈眈的青皮子,也在這時紛紛朝著圍欄狂衝過來,連上打死的那隻,圍欄外有六隻,圍欄里有一隻。
這次來的青皮子,共計八隻。
提著斧頭看著前後出現的青皮子,衛淮在一瞬間覺得,這像是一場預謀,讓他心裡發寒,只覺得這些青皮子,比想像中狡猾、兇猛。
看到馴鹿被攻擊,老人給槍裝好彈藥,試圖瞄準。
可鹿群被追得左衝右突,反倒為沖入鹿群的青皮子,提供了最好的遮掩,他根本尋不到機會。
身後的幾隻青皮子又已經撲近,他又不得不調轉槍口試圖驅趕數量更多的青皮子。
然而,那些青皮子在這種時候,哪裡會傻乎乎地往火堆邊竄,紛紛朝著圍欄里亂竄的鹿群衝來。
青皮子奔跑速度迅捷,老人又上了年紀,他又開的一槍,除了將狼群驚得一愣,稍稍阻了一下沖勢,再沒別的作用。
霎時間,那些青皮子,紛紛竄進圍欄里,驚得馴鹿越發混亂,有幾隻大一點的,從圍欄跌跌撞撞地躥躍出去,沖向外面的林子。
留下十多隻沒能跳出去的,被青皮子追得四下衝撞,燒著的三堆篝火,倒有兩堆被鹿群踢散,在雪地上很快熄滅,衛淮和還沒能給老洋炮裝上彈藥的老人,也不得不避到一旁。
眼看圍欄內亂成一團糟,老人摸過去將圍欄門打開,乾脆讓馴鹿跑出去,免得踩踏衝撞,還能自行逃命。
圍欄門一開,剩下的馴鹿蜂蛹而出,老人被其中一隻悶頭往外鑽的馴鹿的鹿角,勾住了身上的蘇恩,也被拖拽著帶出圍欄外老遠,幸好到了外面,鹿角齊根斷掉,才掉到雪地上。
也不知道老人有沒有被傷到,他手中沒來得及裝填彈藥的老洋炮也不知道甩什麼地方去了。
馴鹿們轉眼間就跑了出去,但還是有一隻馴鹿被青皮子給攔下了。
那是一隻母鹿,腿腳似乎曾被傷過,跑得不利索,最先被盯上。
這些青皮子,它們似乎隨時都心照不宣地知道自己該怎麼做,配合得極好。
其中四隻青皮子追上那隻腿有些瘸的母鹿,一直悶頭咬在它鼻子上,另外兩隻青皮子,圍著肚子下口就咬,還有一隻青皮子,咬的是母鹿的左前腿。
儘管它力氣不小,也被四隻青皮子給生生拖住,發出陣陣尖銳的慘叫聲,剩下的三隻也一擁而上,上下其口,更是無法動彈了。
圍欄里,轉眼間就只剩下那些青皮子、被拖倒趴在地上的母鹿和衛淮。
他本來還想著,有火堆,有人守著,這些青皮子不敢貿然進攻,卻哪裡想得到,即使被獵殺了一隻,這些青皮子還能如此兇殘,事情完全跟預想的不一樣。
總不能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這隻馴鹿被生生咬死而沒有絲毫作為,會多被人看不起,那還配留在這裡嗎?
雄起……給老子雄起!!
衛淮心裡吶喊著,把心一橫,跑向火堆,左手抽出一根燃燒的木柴柈子,右手提著大斧,就朝著那幾隻圍攻母鹿的青皮子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