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

  我仿佛又回到了邪醫谷,若耶溪畔,那一片密密的海棠花樹。記住本站域名

  當層層如輕紗一般的霧氣散去,一切漸漸變得清晰,我又一次見到了他,緩帶青衫,卓然而立。

  冬日的陽光穿過重重搖曳的海棠花影,溫存的撫上他的眉眼,他忽而轉眸,視線往我的方向定定看來。

  我想要走近,卻根本動彈不了分毫,就這樣兩相對視良久,他終於緩緩向我走來。

  霧氣,重又一層層籠了上來,我費力的去尋他的身影,卻依稀只見,那襲淡墨青衫,恍惚間化做了白羽鎧甲,「盜驪輕驄」上,那人*的勾起唇角,眸光,卻清冷如星。

  他越來越近,慢慢向我伸出了手,我有些遲疑的向著他的方向伸出了自己的手,然而眨眼之間,一支長箭破空而來,然後有鮮艷的紅從他的胸口涌了出來,他身後驟然出現了萬千兵士的身影,揮舞著刀劍,倒下了,又站起來,帶著滿身淋漓的傷,廝殺,廝殺……

  我想要叫喊,聲音卻哽在喉間,那樣難受。

  我緊緊的環抱著自己的雙肩,可是還是止不住的顫抖,更控制不了心底蔓延的寒意。

  我看見他在馬背上,一手按著傷處,弧形優美的唇邊依然帶著*的些微笑意,他看著我,極緩的動了動唇,似乎是在對我說話,可是風聲太大,我聽不到。

  摒住了呼吸,越發努力的去分辨,終於聽得有語音斷斷續續的傳來——

  「……你給我說清楚……怎麼回事……」

  那聲音很熟悉,帶著外現的怒意,並不是他的,我有些的疑惑,卻聽得那聲音繼續響起——

  「南承曜,你給我說清楚,你是故意留我姐姐在鄴城做鉺,誘出董氏逆賊的,是不是?!」

  「若非殿下有絕對的把握可以救出王妃,斷不會這樣做的。」另一個清靜的聲音響起,似乎是,秦昭。

  「絕對的把握?我姐姐差點就死在董老賊刀下了!我慕容家捧在掌心呵疼愛護的女兒,為了你三殿下,不辭辛苦千里迢迢來這漠北,臨陣清唱助你攻城,而你給了她什麼,三殿下?大婚之夜你讓她獨守空閨,就連歸寧也讓她孤身一人,到了如今,你又讓她一身是傷,躺在床上昏迷了一天一夜,到現在都還沒能醒過來!」

  我努力的掀開眼睫,想要撐起身子,卻終究未能夠,頸項間和手心的傷處,已然得到了很好的護理,此刻,正裹著純白的紗布,然而我的全身卻如同散架一般綿軟無力,沒有一處不在叫囂著疼痛。

  開口,嗓音微弱沙啞得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可是還是讓門外的人立刻便有了動作,急促的腳步聲匆匆向我房裡奔來。

  最先推門進來的是瀲,他面上是掩不住的驚喜和關切,上前跪坐在我床邊,一把握住我的手開口道:「二姐,你可算醒了!有沒有哪裡覺得不舒服?」

  其實手心傷處,被他驟然握住,疼痛頃刻間襲來,我盡力壓抑下自己的輕顫,對他微微笑著搖了搖頭。

  一雙修長有力的手,卻適時的伸了過來,南承曜在我床頭坐下,扶我起身靠在他懷中,再不著痕跡的握著我的手腕將我受傷的手輕輕帶了出來。

  雖然他做的沒有絲毫刻意,但瀲亦是何等聰明,先前是由於太過歡喜忘了情,此刻一怔之後,立時反應了過來,神情一下子自責而焦急起來:「二姐,我方才是不是弄疼你了,你有沒有事?」

  我的喉嚨乾澀疼痛異常,開不了口,於是依舊只能微笑著對他搖了搖頭。

  南承曜自床邊案上取了水杯親自餵我,由於太長時間的滴水未沾,身體已經到達極限,此時雙唇觸到溫水,我有些貪婪的一飲而盡,如同瓊漿玉液一般。

  一連飲了三杯,方才覺得喉嚨的疼痛緩和了些,抬眼,卻看見瀲已經別過臉去,似是不忍再看的樣子,我這時才感覺到,南承曜攬在我腰際的左臂,亦是微微發緊,但他依舊什麼話也沒說,用空餘的右手再斟滿一杯溫水,送到我的唇邊。

  雖然嗓子仍舊不舒服,可是如今這樣,我卻是怎麼也喝不下去了,微微搖了搖頭,我輕聲開口道:「謝殿下,臣妾覺得好多了。」

  還好,聲音雖然微啞,卻並沒有到刺耳的地步。

  他靜靜看我,終是什麼也沒說,抬手替我理了理鬢間凌亂的發。

  「殿下,軍醫到了。」

  秦昭的聲音響在屏風後面,按例,他是不得入內的。其實嚴格說來,縱然瀲是我的親弟弟,亦是不能進到我的睡房內間,可是這個小魔王只要脾氣一上來根本就是個誰也勸不住的主,更不會把這些繁文縟節當回事,好在,南承曜也並沒有說什麼。

  待南承曜應了之後,兩個隨軍軍醫便走了進來,望、聞、問、切,長長的診治時間。

  我忽然憶起,自從出了邪醫谷後,我已經有太長時間沒當過病人了,但凡身體不舒服,無不是自己配藥處理,如今這樣嬌慣,竟然都有些不適應了。

  這樣想著,不由得淡淡露出一抹笑意,南承曜伸手撫過我的長髮,在我耳邊輕道:「王妃醫術高明,只可惜『醫者不醫己』,讓他們看看也無妨,若是方子不對,只管按著你的意思去做便是了。」

  我有些窘迫,一來沒有料到他竟然看出了我在想什麼,二來自己也沒有托大到那個地步,軍醫自然是醫界翹楚,民間也自有藏龍臥虎的高人,我不過跟在蘇修緬身邊學了幾年,斷不敢就此目空無人。

  我張口欲語,卻礙於大夫仍在身邊,並不好解釋什麼,所幸南承曜方才那句話是在我耳邊低語的,我只能暗暗祈願他們沒有聽到。

  南承曜看著我略微尷尬的模樣,修長的指撫摩過我因為窘迫而染上蒼白雙頰的淡淡紅暈,終是慢慢笑起,這是自他凱旋歸來,我所看見的,他的第一個笑。

  「殿下,按理,三王妃的傷只在外表,不應該昏迷那麼長時間,現在既然醒過來了,那應該是沒有大礙了……」說話那名軍醫面上帶上了幾分豫色,與另一人對視了一會方再開口:「只是,如今王妃的脈象卻依舊虛虧,並且甚為不穩,我等暫時也斷不出這是為何,只有等回上京與太醫院諸位同僚會診,方能對症下藥。這段時間,王妃需得悉心調養,凡事放寬心——」

  他又停了片刻,方才有些遲疑的再開口,只有短短的一句交代:「……切記要注意飲食,不可思慮過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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