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0章 難喝的茶

  山上的怪物抓走了男孩的母親。

  坐在家中的馮馬哭訴著這件事,大概在一年前,他跟自己母親上山割草的時候,一個長著可怕牛頭,眼睛外凸的怪物襲擊了他們。

  他非常的害怕,母親為了保護他,將他推到了草叢中,從山坡上滾落,中途中他的腦袋不知道磕到了什麼,昏迷了過去。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回到了村子裡,無論他怎麼說,村里人不相信他的話,他們在山上搜尋了幾天,但是並未見到他的母親,和所謂的牛頭怪物。

  馮馬的父親上山找了很久,每天都在深夜才回來,堅持了一個月,他也放棄了尋找。但馮馬沒有放棄,他在老奶奶那裡學寫字,然後寫下了一封信,用五枚雞蛋的價錢讓一位趕去城裡做買賣的爺爺幫他寄給冒險者公會。

  滾燙的茶水從炭黑色的水壺嘴中倒出,男孩雙手提著大大的水壺,小心翼翼地給玲奈倒茶。玲奈靜靜地坐在屋子裡,抬頭看了看四周,木屋非常的簡陋,兩個房間只用了破門帘隔著。沒有廚房,他們在客廳的中央挖了個坑,周圍放了些石頭做成篝火,然後將屋子裡最值錢的東西,那口大黑鍋吊在半空,裡面還有一些不大好看的飯菜。

  「所以你的委託是找到那個怪物,還是找到你的母親。」

  玲奈喝了一口茶,她並不怕燙,但這茶苦澀的味道讓她微微皺起了眉頭。

  「兩個都是。」

  少年如實回答,他放下茶壺後,又拿出了夾子,那是兩根燒黑的竹子,他用它來夾起一塊黑色的石頭,並將茶壺放在空位上加熱,動作非常的嫻熟。

  玲奈將杯子放在了地上,她把手放在了兩邊的大腿上,抬起頭看向馮馬。

  「這需要更高的價錢。」

  她說出了少年第二害怕的話,他低下頭,繼續著手中的工作,想以此掩蓋臉上不自信的模樣。

  「多少。」

  「一百龍幣,折算成公會幣的話,大概一千七百元。」

  聽到這個價格,少年的臉色變得苦澀,他臉頰的肌肉繃緊,想必是在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的眼淚掉出來。

  他出不起這個價錢,玲奈一眼就看出來了,他們家一無所有,沒有值錢的東西,除了門旁放著的農具和那口大鍋外,就沒有什麼像樣的東西。

  「我……我現在拿不出,但是!」

  說著,他哽咽了一下,一時半伙說不出話來。馮馬立馬轉過身,擦去了眼淚,他大步走到了一個像是柜子一樣,只用兩根木板疊著的東西前,他趴在地上,把手伸到了裡面,並掀起了裡面的一塊小石磚,隨後從裡面拿出了一個布糰子。打開後,裡面是一堆最不值錢的銅幣。

  「這是我攢到的錢,剩下的我一定會還給你,求您……求您相信我。」

  他雙手捧著前,並跪在了地上,玲奈用複雜的眼神看著他,如果現在拒絕他的話,這個少年估計會奔潰吧。

  忽然她的耳朵動了動,一個腳步聲傳來,隨後便有人推開了半開的木門。玲奈回過頭,看到了一個農夫,他臉上都是鬍渣,此時正一隻手抓著鋤頭,一隻手按在木門上,氣喘吁吁地掃了一眼屋內。

  他看到玲奈了,但立馬將視線放在馮馬的身上。

  「馮馬!你回家做什麼!為什麼不去學堂!」

  男人忽然大罵了起來,聲音非常的大,並氣洶洶地扔開鋤頭,拿起門旁的竹編,朝著馮馬走去,馮馬立馬抬起頭,一邊後退一邊大喊著說:「爹!她,她來幫我們找娘來了,冒險者公會啊!」

  他還沒說完,大腿便被狠狠抽了一下,這一下很疼,他整個人跳起來一下,但他的父親抓住了他手臂,他沒辦法逃。

  「說!說!說了多少遍了!你娘已經不在了!你就是!就是給我鬧心!」

  馮馬的父親一邊吼,一邊抽打他的兒子,後者眼睛裡含著豆粒大的眼淚,但嘴巴卻死死地咬著,怎麼也不發出聲,就站在那,像個木頭一樣。

  噼噼啪啪的清脆響聲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大罵聲,沒人喜歡這種環境。

  玲奈坐在一旁,微微皺起了眉頭。

  「去!回去學堂,只有認字了,你才能離開這座大山,去城裡幹活,你明不明白。」

  馮馬的父親也咬著牙,他的臉都氣紅了,但他沒有繼續抽打自己的兒子,而是看了他幾秒,隨後臉色緩和了一下,可能那時內疚的臉色,玲奈不確定。

  他彎下腰,一枚一枚地撿起地上的銅錢,將其裝在左手上。

  「對不起啊冒險者大人,實在是對不起,我兒子給你添麻煩了,他母親去世給他的打擊太大了,他接受不了,所以就編一些亂七八糟的故事,都怪我。」

  兩父子很相似,說話的時候,他們都不敢抬起頭看她的眼睛,他一直低頭撿錢,語氣也是一樣的低下。

  「沒關係,我也只是路過罷了,而且我也不是冒險者。」

  玲奈一邊說著,一邊偷偷瞄向角落的少年,他看著自己,用一種接近於絕望的眼神,並搖了搖頭。

  「謝謝你們的的茶,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離開了。」

  「哎,給您添麻煩,對不起了,您慢走。」

  男子鬆了口氣,玲奈朝著門外走去,忽然背後傳來了馮馬顫抖且沙啞的聲音。

  「我沒有說謊。」

  這是他竭盡所有力氣說出的一句話,但依舊很小聲,估計在屋子外就聽不清的那種。

  他的父親回頭瞪了他一眼,並沒有罵他。

  玲奈停頓了一下,隨後還是踏出了大門,馮馬就這樣絕望地看著她的背影,離開了自己的家門,他閉上了眼睛,任憑眼淚流下。他的父親回過頭,低頭看著他,他咽了一下口水,露出了有些愧疚的表情,低聲說:「今天就在家吧。」

  說完,他把手上的錢放在了地上那個破布袋子裡,拿著鋤頭,離開了家門,並把木門關上。

  他走到門外,看著那個白髮的女人離去,她朝著村莊走去,頭也不回地走了。